彼時,攝政王府邸


    精緻華貴的屋子內,有女子對鏡梳妝,麵含嬌羞。


    正是時,敲門的聲音響起,隨即便見一個婢女緩步入內。


    一看見那婢女,女子便略微有些羞澀的問道:「綠屏,王爺來了麽?」


    「王妃……」喚作綠屏的婢女聞言,躊蹴道:「王爺他……他臨時有些事情,來不了了。」


    說著,綠屏便低下頭,眼底滿是擔憂之色。


    綠屏是攝政王妃鳳年年的陪嫁丫頭,她自小伺候著鳳年年,對鳳年年確實是一片忠心。


    「王爺是不是還在處理政事?」一瞬間,鳳年年臉色蒼白起來,捏著木梳的手也跟著一頓,隻是即便如此,她說出來的話還是含著體貼賢惠之意。


    綠屏聞言,心下一疼,便忍不住急道:「王妃,王爺今日政事已是早早處理完了,聽說現下人已經去了聽音閣……王妃總這般善解人意,若是哪一天王爺將那妓子帶進府中,王妃可如何是好?」


    聽音閣是煙京有名的青樓,隻是,相較於一般的青樓,聽音閣卻養著許多賣藝不賣身的歌姬、舞姬、藝姬,其中琴技最好的,便數藝姬於小嬋了。


    聽聞於小嬋生的貌美非常,十四歲出名,性子也是高傲的很,煙京中能夠見得到她的,寥寥無幾,然而,即便如此,樓霄卻也算其中一個,甚至眾所皆知,樓霄時常去聽音閣賞於小嬋的琴聲。


    綠屏的話一落地,便見鳳年年咬唇,臉色愈發蒼白起來:「綠屏,你莫要胡說,若是王爺當真對那於小嬋有意,如何會這麽多年,還不將她帶進府中?如何又會向爹爹,求娶於我?」


    鳳年年是當朝威虎將軍的獨女,是他捧在掌心的明珠,曾幾何時,也是求娶之人踏破門檻。她生的極好,性子也軟乎,隻唯獨不好的,便是瞧著有些病氣怏怏。即便沒病,也如西子一般,捧心蹙眉,倒是生生減去了幾分原本的姿色。


    而她的父親威虎將軍,雖不算權勢滔天,但由於他常年駐守邊疆,重兵在手,也是頗為人忌憚,甚至於煙京好些個貴胄門閥,競相討好。


    「王妃……」綠屏看不過去她的自欺欺人,不由脫口而出道:「奴婢聽聞,王爺當初求娶王妃,不過是想要拉攏將軍的權勢,正恰好王妃一心撲在王爺的身上……如今才……」


    「不要說了,綠屏!」一瞬間,鳳年年眼底便浮現了淚花,她咬著紅唇,蹙眉道:「王爺不是你說的那般,你莫要詆毀了王爺!」


    她認識的樓霄,玉樹臨風,邪魅而清俊明朗,如何會是那等子為了權勢而屈服的人?如何又是那種卑劣之輩?


    一想到這裏,鳳年年眼底的淚,便更加洶湧起來。


    誠然她知道自己其實是在自欺欺人,誠然她也知道,成親幾個月,他從來沒有碰過自己,便是成婚當日……紅蓋頭也是她自己掀開,可思慕了許多年的郎君,叫她怎麽能夠放得下?


    「王妃……」瞧著這般怯懦而死心眼的主子,綠屏一顆心都碎裂開來,心下不由有些怨恨,分明求娶的是王爺,為何還這般冷情的對待她家王妃?難道連敷衍……他都做不到嗎?


    或者說……當真如那人所說,王爺心中,其實有其他人?


    一想起這個可能,綠屏便不由瞪大眼睛,急切道:「王妃,奴婢……奴婢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王爺其實心中……另有他人,所以他才如此待王妃,也同樣的不將那妓子帶回府上!」


    「綠屏,你在說什麽?」鳳年年心下不解,隻一邊抹了抹眼淚,一邊憂傷道:「王爺那般英武的人,若是當真心繫他人,怎會甘願聽之任之,這麽多年來,還無法如願呢?」


    即便鳳年年與樓霄沒有夫妻之實,但鳳年年對樓霄上心了這麽些年,如何能夠不知悉一二樓霄的性子呢?


    若是樓霄當真有歡喜之人,當初便不會向她的父親求娶,更不會將正妃之位給她。


    「王妃,千真萬確!」綠屏咬著牙,回憶道:「奴婢方才出去,便聽府中翠兒和管事的媽媽閑聊了,說是王爺真心歡喜的,其實是……左相孟瑤!」


    孟瑤?鳳年年搖了搖頭,不相信道:「我見過孟瑤,也見過王爺看孟瑤的眼神,那般冷淡,決計不是看心愛之人該有的。」


    鳳年年雖沒有孟瑤年長,卻是見過孟瑤幾麵,當初孟瑤還未當上左相的時候,她曾與父親到宮中,那時候便瞧見了孟瑤與樓霄有過交談,隻是當時隔得有些遠,再加上她心中緊張,便隻堪堪聽了隻言片語,並不明白所為何事。


    「那……會不會是其他人?」綠屏皺著眉頭,思索道:「奴婢記得,三年前王妃讓奴婢來送庚帖的時候,便意外的聽見府邸裏頭有女子和王爺說笑的聲音,隻那時候被管家催著離開了,奴婢便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綠屏的話一落地,鳳年年臉上的神色便是一僵,她看了眼綠屏,見綠屏不似說謊的模樣,心下立即便寒涼了起來,有刺骨的冷意,凍得她發顫。


    如若當真有這麽一個女子……那麽一切便又解釋的通了,難怪那一次他喝醉酒,好似將她誤認作是誰一般,隻口中呢喃著,不要離開他。那時候她以為樓霄是在懷念已故的親人,便不曾作他想,如今細思起來……原來最傻的是她啊!


    「綠屏,」深吸一口氣,鳳年年泫然欲泣道:「拿紙和筆來,我要給爹爹寫一封信。」


    她要知道,他心中摯愛是誰,可知道了又能如何,鳳年年卻沒有去思考,或者說,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查清一切後,她又會如何自處。


    ……


    ……


    一夜之間,大景朝的長寧王世子與世子妃的名諱,響徹整個煙京,眾人皆言長寧王世子一擲萬金,隻為博美人一笑,更有人說,長寧王世子妃乃妖姬轉世,魅惑的長寧王世子失了本性,如今這兩夫妻如此一副恩愛有加的模樣,看的煙京大部分女子都眼紅不已,恨不得自己便是那美若妖姬的長寧王世子妃。


    隻是那一頭,蘇子衿和司言一直到次日,才下了畫舫,回了驛站。


    相較於司言的好精神,蘇子衿顯得有些疲倦,分明先前說過不讓司言進屋子的,可昨夜在畫舫上,兩人卻又是行了周公之禮……如此一來,蘇子衿便愈發覺得,司言這廝是個腹黑的,也難怪乎那日他那麽容易鬆口,原來是在這處等著她呢!


    兩人一路,便徑直回到了驛站,稍稍沐浴之後,蘇子衿便打算歇息一會兒,卻是未曾料到,樓寧玉那邊,昨夜傳了消息與她,隻是她昨夜不在驛站,信函便由著青問收著。


    站在窗台邊,蘇子衿緩緩拆開了信函,隻是,眸光在觸及信函中的內容時,她眉梢不由一動,顯得有些詫異。


    司言見此,便抿起薄唇,清冷道:「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現下他們兩人,其實算是開誠布公的很,但凡有事,蘇子衿都不會背著司言,而司言亦是一樣,他會在一旁出謀劃策,與她共同商討。


    「右相府中……忽然有神秘女子出現。」蘇子衿凝眸,微微一笑道:「隻是瞧著樓寧玉的意思,鍾離對那女子甚是保護。」


    說著,蘇子衿徑直便將手中的信函遞到了司言麵前,示意他親自一看。


    司言倒也沒有猶豫,便點了點頭,接過信函看了起來。隻看到某一處的時候,他鳳眸微微幽深,下一刻,便聽到他語氣薄涼,淡淡道:「鍾離對這女子,大抵是極為上心的。」


    極為上心?蘇子衿一愣,便不解道:「何以見得?」


    若隻是保護的話,隻能說是上心,可司言的這『極』一個字,儼然便是有更深層的含義……鍾離心悅這女子!


    「樓寧玉提及,別院內有婢女被斬殺。」司言抬眼,冷然道:「我調查過,鍾離此人也算是平易近人,在百姓中的口碑還算不錯,若是他斬殺婢女,便是意味著,這婢女做了什麽錯事,可一個婢女,能夠做錯什麽?無非便是輕慢或者多嘴,若是這般,便足以證明,那女子在鍾離心中,占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


    司言的這一番解釋,蘇子衿心下倒是有了幾分瞭然,點了點頭,她便道:「可阿言,據調查,鍾離並沒有心上人。」


    正因為調查過鍾離,蘇子衿先前在夜宴上,才說鍾離有斷袖之嫌,而如今不過短短一兩日,鍾離哪兒冒出來一個心上人?


    「鍾離不可能一輩子都藏著那女子。」司言麵色寡淡,沉吟道:「大約不需要多久,他便會將這女子公布於眾。」


    男子若是真心歡喜一個女子,不會願意名不正言不順的與之苟且,尤其是在東籬這等極為重禮教的地方……所以,司言相信,依著鍾離的性子與他對這女子的真心,想來要不了多久,這女子便會被暴露在陽光底下,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蘇子衿聞言,隻若有所思的頷首,心下卻是有莫名的感覺湧出,便是她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麽一回事。


    想了想,她看向司言,緩緩攢出一個笑來,輕聲道:「阿言,你前兩日沒有回來,我大抵是謀劃了一件事……」


    說著,蘇子衿壓低了聲音,將自己的謀劃同司言說了起來。


    司言沉默的瞧著蘇子衿,見那雙桃花眸子滿是璀璨的光芒,心下深覺喜悅。


    有些男人喜歡單純無害的女子,而司言這廝卻是獨特,他喜歡的便正是這般算計他人時候,滿眼皆是笑意的蘇子衿。


    尤其這般模樣,委實讓人瞧著心動不已。


    ……


    ……


    與此同時,孟府。


    禦使大夫孟伏坐在太師椅上,沉聲道:「瑤兒,聽說你昨夜做了愚蠢的事情?」


    昨夜孟瑤與蘇子衿的爭端,早已隨著蘇子衿和司言絹蝶情深的消息,一同傳遍了整個煙京,更有甚者,一大堆百姓對此,議論紛紛。


    對麵的孟瑤聞言,隻抿了口清茶,平靜一笑,道:「爹爹,那件事是我身邊的婢女不懂事,我已經處理了。」


    昨夜回去,孟瑤便已然賜了杯毒酒與心紅,隻當她是自知罪孽深重,有愧於人,便自盡了。


    畢竟隻有這般,那些懷疑的百姓才會釋然一些,不會將蘇子衿昨夜所說的……說她手段狠辣才教出那麽些個同樣狠辣的婢女的事情,放在心上。


    「瑤兒,你可得好好管束一番你手下的婢女了!」一聽孟瑤如此說,孟伏便不悅的看了眼孟瑤,道:「這一個兩個,難道你還沒得到教訓?」


    孟伏的語氣,其實不似像在教訓女兒,反倒是像教訓下屬,那股子嚴厲斥責的意味,著實明顯的很。


    孟瑤斂下心中那抹情緒,隻淡淡一笑,回道:「爹爹放心,昨夜處理心紅的時候,便是一次殺雞儆猴,想來今後她們,很難再如此不知情勢,自作主張了。」


    這三年來,大抵也是因為她高高在上慣了,隨即而來的,便是那些個婢女也跟著囂張起來,就是因著這點疏忽,才害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蘇子衿麵前吃癟,孟瑤自然心中有數,故而昨夜一回去,便立即處置了心紅,同時也是警醒一番其他的奴僕。


    聽著孟瑤的話,孟伏到底是氣消了一點,想了想,他便又道:「對付蘇子衿的事情,你可是都有法子了?」


    「已經有了,爹爹不必擔憂。」孟瑤清麗一笑,隻眼底劃過一抹不為人知的晦澀,卻是孟伏沒有捕捉到的。


    「你辦事,為父一向放心。」孟伏說著,便投給孟瑤一個肯定的眼神。


    其實他自己也是要蘇子衿死,可他此番卻是隻讓她來動手,儼然便是打算撇開幹係,又想獲得利益的,若是孟瑤成功自是最好,若是孟瑤不幸失敗了,被揪出來了,那麽孟家也依舊可以摘得幹淨,畢竟早兩年的時候,孟瑤便已然出去獨自立府了。


    隻是,孟伏以為這點孟瑤不知道,或者說,他知道孟瑤即便知道,也不會如何,畢竟孟瑤要仰仗孟家,至少現下不會同孟家翻臉。


    聽著孟伏寬慰的話,孟瑤心中一片冰冷,隻她掩飾的極好,便是絲毫,也難以令人看得出來。


    這一頭,孟伏停頓了下,似乎想起了什麽,鷹眸沉沉道:「瑤兒,你如今也是年紀不小了,再過幾年恐怕嫁不出去,為父這兩日為你思忖了很久,最後挑定一個人選……」


    說著,孟伏抬眼,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番孟瑤,才道:「攝政王待你不錯,又加之咱們與他本就是同一個陣營,若是你能夠嫁給他……至少做個側妃也是極好。」


    樓霄的心思,一直很難捉摸,孟家雖因著孟瑤與樓霄的關係,一路攀升,可說到底,孟伏心中卻是不安,在他看來,樓霄權勢滔天,將來要做東籬的皇帝,若是孟瑤能夠嫁給樓霄,那鳳年年一定不是孟瑤的對手,等到一定的時候,再剷除鳳年年……孟家未來的富貴與地位,儼然便是牢牢的不會動搖!


    然而,孟伏的話一出,孟瑤便不禁皺起了眉頭,下一刻,便見她笑容微冷,反問道:「爹爹以為,攝政王是瑤兒最好的人選?難道爹爹不認為,司言那般舉世無雙的人,亦是不比攝政王差嗎?若是瑤兒嫁給司言,第一個便可以剷除蘇子衿,等到蘇子衿死了,司言為我們所用,即便是在東籬的土地上,攝政王也照樣不能夠動咱們孟家分毫!」


    「荒唐!」孟伏聞言,立即拍了下桌子,厲聲道:「司言那人如何厲害,你不知道?若是偷雞不成,隻會連累了整個孟府!你難道看不清形勢,分不清誰更有用嗎?」


    這話一出,便是惹得孟瑤有些不快了,孟伏如此言語,不過是在否認她的能力,覺得她無法誘惑司言上勾,可與此相反的,便是在說蘇子衿比她更有能耐!


    心下升起一絲逆反,孟瑤神色亦是少見的冷了幾分下來,不待孟伏反應便聽她道:「爹爹,這件事我說的算,若是我不願意,誰也勉強不了!既然爹爹如此信誓旦旦,不妨便瞧著女兒如何將司言俘獲,如何將蘇子衿斬殺!」


    她生平,最恨的便是不如蘇子衿,分明她比蘇子衿聰慧,比她討喜,比她那一個野種更堂堂正正,可命運之神,總是眷顧著她,站在她的一邊……蘇子衿有多麽光鮮,便是承托出她孟瑤多麽低劣,這一點,是她永遠也不願意承認,不想看到的!


    說著,也不待孟伏說話,孟瑤便扯出一個笑來,她仿佛恢復了理智一般,神色依舊平靜,繼續道:「爹爹,若是無事,女兒便先回去了,明日四國比試,可還有好些事情要忙活呢!」


    一言落下,孟瑤便放下手中的杯盞,緩緩起身,轉而踏出了這門檻。


    身後,孟伏盯著孟瑤離去的背影,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一直以為孟瑤這個女兒聰慧卻好掌握,隻是沒有想到,如今的她竟是如此難以掌控……若是現下的事情處理妥當了,可還要留著她一條性命?


    ……


    ……


    三月三十一這一日,四國比試正式開始。


    四國比試在東籬,算是一場較為大型的比試,大抵算是四國青年才俊之間的切磋,同時也代表著各國的尊嚴。


    其中四國比試分為男子項和女子項,男子項中,分別是騎、射、詞、武四樣,而女子項則隻有文采與技巧比試,文采比試,毋庸置疑便是詩詞歌賦,技巧比試則是琴棋書畫四樣。


    蘇子衿這一次倒是沒辦法推拒,故而隻能跟隨司言,來到了皇城宮門。


    彼時,陽光正好,場麵宏大。


    空曠的皇城前,搭了個極為大的台麵,那台麵奢華精緻,台麵的正北方,坐著貴胄和使臣,再外圍,士兵把守,百姓一圈又一圈,圍的水泄不通。


    小皇帝樓蘭正坐在最中央,他依舊神色怯懦,甚至於臉色都有些蒼白。樓霄坐在他的左側,紫金華服,仿若睥睨的帝王一般,眉宇之間滿是尊貴。


    左相孟瑤和右相鍾離,分別對立而坐,隻是他們不比樓霄,便隻能坐到大臣中間,不過因著各國使臣的身份,便徑直被安排在了左右丞相的上首。


    隨著一聲禮炮聲響起,樓霄大抵作了一番講話,眾人紛紛就坐。


    大景朝的位於上首,挨著疆南而坐,疆南之後便是北魏,這期間順序,倒不是依照誰更尊貴來說,而是依照哪一國最先舉辦四國大會。大景今年第一個舉辦,自然而然的這上首的位置便落到了大景的頭上。


    這一邊,蘇子衿坐在蘇墨和司言之間,倒也是矜貴從容,神色自若。


    「男子組,騎技項目,正式開始!」正是時,有太監尖銳的稟報聲響起,一時間場麵熱鬧了起來。


    隨著這一聲的落下,各國參賽人員便皆是站了出來。


    各國騎技高超之人,已然出現在了賽馬的跑道之上,蘇子衿抬眼看去,眉眼含笑。論騎技,其實北魏更甚一籌,東籬即便有良將,也比不上北魏那等在馬背上的民族。故而,裏頭那東籬的小將……顯然便是樓霄隨意安排的,畢竟出了大將若是還輸了比賽,才是要被笑話的。


    很快的,賽馬立即便開始了,台上諸位大臣極其家眷,都表現的有些緊張,而底下的百姓,卻已然沸騰一片。隨著馬蹄聲的響起,塵土亦是飛揚一片,看的在場一眾人,皆是驚聲連連。


    不多時,比賽便結束了,果不其然,勝者依舊是北魏,多年來幾乎不曾打破的結果。


    東籬的人倒也不顯多麽失望,畢竟北魏在騎射上,是出了名的驍勇。


    看了眼底下,樓霄便擺了擺手,道:「下一輪,射技!」


    「下一輪,射技!」通稟的太監再次高聲傳達,盡量讓在場眾人,乃至底下的百姓,也能夠聽的清楚。


    射技與騎技的比賽不同,騎技需要提前備馬,故而便是一開始便已然選好了,而射技則不然,即可當場發揮,故而,射技一項,當場選人,當場比試。


    此聲堪堪落下,便見司言忽然起身,清冷如仙的容色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本世子素來聽聞東籬攝政王驍勇,擅長射箭之技,」他語氣極冷,神色漠然道:「本世子先前便想與攝政王切磋,不若借著這場射技比試,攝政王與本世子一同參賽,如何?」


    司言的話一落地,眾人皆是難以置信起來。要知道,樓霄的射技在東籬,可是極為出名的,隻要他拉開弓,便沒有射不中的目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東籬第一。


    隻是,如今司言這般姿態,雖清貴依舊,可眉宇之間,依稀可見挑釁之色……難道他當真有信心能夠贏得過樓霄?


    一時間,百姓之間開始議論紛紛,然而,一眾使臣,卻是各自反應不同。北姬辰和墨白,兩人以看好戲的姿態瞧著,自是隨心自在的模樣。南音癡迷的盯著墨白,幾欲將他盯穿,眼中倒是再也看不見別人。南洛和喜樂則是百無聊賴,基本不在意什麽,北姬昌和其餘兩個公主,亦是表現的很淡然,唯獨蘇子衿、蘇墨和司隨,兩人皆是朝著司言投以訝異的目光。司隨驚訝的是司言這般淡漠之人,竟是會主動挑釁,而蘇子衿和蘇墨驚訝的是,他們事先並不知道司言的打算。


    孟瑤看了眼樓霄的方向,見樓霄眼底露出一絲輕蔑,不由的便蹙起了眉頭。依著她對司言的了解,大抵這青年是極有把握,否則的話,他定是不會忽然提出這般要求。可樓霄若是因此而輕敵……想來是會輸的很慘。


    隻是,孟瑤兀自這般想著,卻是不知,樓霄的輕蔑不是因為對自己的射技百分百的自信,而是不屑於和司言比試。


    他憎惡司言,已然憎惡到了一種地步,甚至是多看一眼,他都要覺得不堪入目!


    瞧著樓霄巋然不動的坐在高台之上,司言臉上的神色倒是依舊波瀾不驚,鳳眸微微一挑,便見他冷冷道:「怎麽,攝政王是不敢與本世子比試麽?」


    這話一出口,便是全然挑釁的意味了,可司言這般明目張膽,卻是讓底下百姓一陣唏噓,若是樓霄當真不出戰與之切磋,未免有些畏懼的意思……這樣一來,豈不是在說他們東籬害怕大景?


    「攝政王怎麽會怕!」人群中,也不知是誰,爆發了一聲呼喊,道:「我們的攝政王,怎麽會怕!」


    這一聲呼喊出現,便緊接著有人跟著附和道:「不錯,我們的攝政王,怎麽可能會怕!」


    「我們的攝政王,射技東籬第一,不會畏懼!」


    「對,不畏懼!」


    ……


    ……


    百姓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士氣昂揚』,聽得台上的樓霄,有些不可遏製的皺起眉梢,若是他沒有料錯,司言如此姿態……其實是在激將!不是激他,而是激煙京的百姓!


    心下升起一抹不安,樓霄不得已站了起來,隨即便見他緩緩上前,邪魅的眼底閃過冷色,嘴角卻是勾著一抹笑意,道:「世子既然有心與本王比試,本王自是不會推辭,隻是這本就是四國的一場比試,若隻你我二人……豈不是有些不合禮數?」


    隻不過,樓霄沒有料到,他的話一出,便見北姬辰忽然起身,笑眯眯道:「王爺,四國大會本就是一場普通的會晤罷了,我北魏既是贏了第一場比賽,第二場便自行棄權,正好也想看看攝政王和長寧王世子較量一番。」


    如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模樣,瞧得一旁默不作聲的鍾離和樓寧玉,皆是雙雙挑起眉梢,心下暗自思忖,這北魏的封王,還真是有些深沉的厲害。


    鍾離和樓寧玉兩人的想法堪堪冒出,下一刻,便見南洛亦是起身,顯得興趣缺缺的模樣,說道:「既是北魏都棄權了,我疆南自是也不想爭奪這射技的魁首,不妨瞧瞧二位比試,也算樂的輕鬆。」


    說著,南洛兀自坐了下來,倒是也不去看上首樓霄的臉色。


    蘇子衿從容的臉色一頓,心下雖信任司言,可卻又難免有些擔心……這一頭,司言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就見他偏頭看她,鳳眸漆黑而看不見底。


    可這般神色,卻是沒來由的讓蘇子衿心下安了幾分下來。


    樓霄遠遠瞧著蘇子衿和司言深情對視,心下頓時便有怒意躥了起來,壓下心頭的那抹不悅,他褐色瞳眸微微一凝,便淡淡笑道:「既然如此,本王自是不會推拒。」


    說著,他看向一側的樓一,吩咐道:「馬上準備弓箭!」


    「是,王爺。」樓一拱手,很快便下去了。


    不多時,緊接著便又宮人準備好了靶子和弓箭,等著司言和樓霄前去。


    樓霄勾唇一笑,便點頭致意,道:「世子,請。」


    這般模樣,倒是顯得風度翩翩,十分文雅,看的一旁鳳年年心動不已,臉色更是有些緋紅。


    隻是,司言聞言,卻是沒有動彈,就見他彎下腰,薄涼的唇附在了蘇子衿的耳畔,用隻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聲音,沉沉道:「子衿,他欠你那一箭,我為你討回來。」


    話音一落,蘇子衿那雙桃花眸子便微微一縮,心下有暖流湧動,一瞬間便讓她眼眶發酸起來。


    她先前還有些不明白,如今聽著司言的話,瞧著他如此耿耿於懷,如此在意樓霄當初射她的那一箭!


    她的阿言,從來都是這般沉默無言,卻又極為在意她的一切。


    「我等你回來。」朱唇微微抿起,蘇子衿恍然一笑,盈盈如秋水的眸子,宛若春風初盛,令人沉迷。


    斂去眼底的那抹情緒,司言微微頷首,隨即就見他如玉的挺拔身姿一動,便徑直離開了位置,朝著台上而去。


    不多時,司言和樓霄便很快抵達了檯麵上。兩人皆是青年俊美,卻是截然不同的類型,司言清冷貴氣,如鬆如竹。樓霄邪魅尊貴,瞧著霸氣。看的底下一眾閨閣小姐癡迷不已。


    孟瑤眯了眯眼睛,瞧著台上鳳年年那一副擔憂的模樣,再看著蘇子衿尤為從容的神色,心下也不知在想著什麽,一時間情緒莫辨。


    檯麵上放置著兩個靶心,每人五支羽箭,離得靶心越近,便越是得分高。


    隨著一聲令下,司言和樓霄皆是拉開弓弦,神色淡淡的射箭過去。隻是,連續五發羽箭,兩人皆是射在了靶心,幾乎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偏差。


    一時間,眾皆譁然起來,瞧著台上兩人超高的射技,紛紛驚詫起來。尤其是對司言,更是驚嘆不已。


    隻是這時,卻見司言鳳眸幽深,有不知名的情緒一閃而過,那清貴的臉容上,沒有絲毫表情,薄唇卻是微啟,淡淡道:「這不分勝負的一局,倒是有些無趣,不妨咱們換一種切磋的方法?」


    換一種?眾人瞪大眼睛,一時間不懂司言的意思,唯獨鍾離和樓寧玉眸光一頓,似乎有笑意蕩漾開來。


    樓霄聞言,揚唇道:「世子覺得,如何比試才叫有趣?」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心中有些奇怪,但樓霄還是沉下眸子,瞧著極為從容雅致。


    「一人十八支羽箭,朝著對方射去,誰人接到的羽箭多,誰就是獲勝的一方。」司言凝眸,麵無表情的看向樓霄,繼續道:「隻是,必須徒手接箭!」


    司言的話一出,眾人皆是不敢置信,這般比試,不是切磋,而是要對方的命!若是不小心射到了致命的位置,豈不是就這般無法生還了?


    心下一跳,蘇子衿亦是朝著司言看去,隻是瞧著台上他冷靜一片的臉容,一時間便又不由的篤定了起來。


    司言的武藝,比起樓霄當是不差,若是徒手接箭,想來……不會有問題!


    隻那一頭,鳳年年卻是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嚇得臉色蒼白起來。


    徒手接箭……若是傷了,又該如何是好?即便樓霄射技不錯,武藝又高……可這實在太過危險!


    「好!」下一刻,便見樓霄冷笑一聲,勾唇道:「隻是,既然是徒手接箭,未免有死傷出現……若是世子覺得可行,不妨便簽了生死契,如何?」


    所謂生死契,便是常用於比武較量的,隻要簽下生死契,無論身份尊貴還是低賤,是死是傷,都不能追究另外一方的責任!


    孟瑤聞言,平靜的眸子不由便落在了樓霄的身上……樓霄這意思,難道是要殺了司言?


    弱真是如此,樓霄卻是有些愚蠢了。即便他殺了司言,蘇子衿也依舊不會和他在一起!這一點,即便是孟瑤,也心知肚明。


    隻是,轉念一想,若是司言當真死了……蘇子衿會不會痛不欲生?


    一想到有這般的可能,孟瑤臉上的平靜便頓時碎裂開來,有笑意緩緩溢出唇角。


    司言抿起薄唇,冷冷道:「如攝政王所願,簽生死契!」


    此言一出,氣氛便頓時有些殺伐之意了,蘇墨看了眼蘇子衿,見蘇子衿依舊從容的神色,心下雖是擔憂,卻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唯獨喜樂嘖嘖兩聲,暗道司言這廝是個好勇氣的,委實是江湖人的灑脫做派。


    兩人到底是達成了協議,生死契很快便被宮人拿了上來,當著煙京百姓、文武百官、以及四國使臣的麵,兩人皆是簽下了這生死契,沒有任何反悔的餘地。


    隻是,這徒手接箭委實兇險,故而先射箭的人,便是占了極大的便宜,若是這第一個射箭之人奪得先機,射傷、或者射死了另外一方,自是穩妥的能夠奪得頭籌。


    就在眾人以為要擲銅板來決定誰先的時候,隻見孟瑤忽然起身,清麗的臉容浮現一抹無奈的笑來,道:「本相有兩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著,孟瑤的眸光落在了司言的身上,儼然便是在等司言出聲回話。


    司言麵色依舊,極好看的臉容上看不出絲毫情緒,隻漠然道:「左相既是要說,便兀自說著,否則這銅板一丟擲,便是再難迴旋了。」


    司言的話一出,便是驚的孟瑤不由一頓,心中暗道司言的通透,竟是將她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斂下心頭的那抹情緒,就聽孟瑤笑道:「既然世子也如此說,那麽本相便直言不諱了。」


    「這比試一說,乃世子提起,我朝攝政王被動許之。緊接著,比試的新花樣,亦是世子提出,我朝攝政王再次許之。」說到這裏,孟瑤嘆了口氣,顯得有些無奈卻又意外的正直,道:「本相以為,為公平起見,這先射箭的人……不妨便讓我朝攝政王來當?否則事事都是世子來做主……未免有些喧賓奪主了。」


    孟瑤的話,分明是暗藏私心,可她說的一副正色,好似大公無私一般,再加上在場皆是煙京百姓,自是更加偏向於自己國家的人。


    故而,此話一出,眾人皆是稱讚,並且那議論紛紛的聲音,便是等著司言答應的意思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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