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司言儼然並不知道蘇子衿所想,隻是他所具備的常識便是如此,但凡男子間有矛盾,大抵都是打一架作數,可蘇子衿是女子,更重要的是,她是他的心上人,他如何會與她打鬥?


    所以思來想去,司言便深以為,隻要讓蘇子衿發泄一番,出了氣也就自然無礙,雖男女不同,可在他看來,大抵原理的想通的。


    隻是,司言到底不知道,女子之間,但凡涉及到打鬥的,基本上便隻是愈發的糟糕下去,怎麽可能還會出了氣便作罷了?


    錯愕的看向司言,便見蘇子衿皺眉道:「阿言,我難道就是那等子暴力之人?非要對你動手不可?」


    也不知是司言表達有誤,還是蘇子衿現下情緒不對,莫名的一出口,便是如此一句,聽得司言心下『咯噔』一聲,雖麵無表情,可下一刻便立即道:「子衿,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你若是能夠解氣……其實我並不是以為你是什麽暴力之人……我……」


    越是解釋,司言便愈發覺得自己無措至極,說出來的話也完全與他心中所想不同……他委實不知如何討女子歡心,如今瞧著蘇子衿不悅的樣子,他心下更是懊悔不已,那張清貴的臉容有一瞬間慌亂之色劃過,雖不甚明顯,卻是被蘇子衿捕捉到了。


    瞧著司言這般模樣,蘇子衿心下詫異起來,這樣『笨拙』的司言,她確實不曾見過,可不知為何,瞧著他這般不會哄女子歡心的模樣,她心中所有的鬱氣,也在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去。


    抿起唇角,蘇子衿故作不悅道:「那麽,不是我的問題,便是你了?」


    見蘇子衿如此問,司言想也沒有想,便點了點頭,道:「我的問題。」


    這般說著,他臉上便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正經的神色,看的蘇子衿心下一樂,臉上的嚴肅也在剎那便繃不住了。


    下一刻,便聽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一瞬間眉眼生輝,甚是好看。


    司言一愣,心下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可瞧著蘇子衿展顏笑了,自是鬆了幾分。


    「我原諒你一次,可你下次不許再如此……」這時候,蘇子衿收回自己的手,低聲道:「不過還是要罰你三天不許進屋。」


    這話一出,司言眸底便是有愉悅之意浮現,可轉念一想……三日不準進屋,不就意味著,三日不能碰她?


    這樣一想,司言便不由蹙起了眉頭,秀美如謫仙的臉容微微靠近蘇子衿,就聽他道:「子衿,三日……會不會有些殘忍?」


    原本前兩日忙於『驚喜』,他已然有些惦念蘇子衿的很,若是再加上三日……整整五日,委實撓人的緊。


    蘇子衿聞言,眉眼一挑,便道:「那就五日?」


    「子衿……」司言心下有些緊張,知道自己若是再說,她定要再加上幾日,於是抿了抿薄唇,他便道:「三日便三日,我保證三日不進屋子。」


    這般一說,司言眸底便有深邃之色一閃而過,蘇子衿沒有瞧見,心下還以為這廝如此好說話,點了點頭,她便道:「那我去歇息了,你……好生找個地方睡上一夜罷。」


    說著,蘇子衿忍不住便攢出一個笑來,那猶如『奸計得逞』的小狐狸模樣,委實看的司言心下一動,不待蘇子衿離開,他便摟住她的纖腰,往自己身上一拉。蘇子衿被這般一拉,毫無預兆的便朝著司言身上靠去,然而下一刻,就見司言低下頭,薄涼的唇含住了她的紅唇,一陣酥麻的感覺,立即便湧了上來。


    「阿言……」蘇子衿臉色染上紅霞,忍不住伸手去推司言,隻是她這方一動,司言卻是乘機伸出了舌,一瞬間,靈巧的舌尖長驅直入,瞬間掠奪了蘇子衿僅存的理智。


    月色皎潔,秀美絕倫的清冷男子擁著那絕色姿容的女子,情深撩人,驚的那原本打算來看看究竟的青茗等人,麵紅耳赤的便退了出去。


    ……


    ……


    清風朗朗,旭日東升。


    這天一大早,孟璿璣便命人做了點心,領著婢女便隻身前往校場。


    馬車一路前行,直到抵達校場的時候,她才在婢女的攙扶下,很快下了馬車。看了眼滿是布衣士兵的校場,孟璿璣的美眸中,有一瞬間劃過嫌棄之色。


    這時,身邊的婢女歡兒眸子一亮,便興奮道:「小姐,大少爺在那兒呢!」


    孟璿璣一愣,隨即便順著歡兒說的方向,轉而看去,便見校場的左前方,孟藝身著赤黑色的勁裝,英姿颯爽,很是俊朗。


    眼中浮現一抹喜色,就見孟璿璣道:「快,咱們去找哥哥!」


    說著,孟璿璣便提起裙擺,滿臉笑意的朝著孟藝的方向而去。


    那一頭,孟藝正訓練著新兵,那雙鷹眸尤為犀利,唬的在場的新兵,皆是不敢鬆懈。


    隻是,習武之人通常耳力極好,一聽到有腳步聲朝著自己的方向而來,孟藝便下意識的朝著那方向看去,隻見不遠處,有少女一襲粉色衣裙,矜貴而又清麗,朝著他緩緩走來。


    「麽妹?」心下一愣,隨即孟藝臉上漫過寵愛之色,吩咐了幾句,他很快便朝著孟璿璣的方向跑去。


    直到抵達孟璿璣的麵前,孟藝才停下步子,滿眼皆是寵溺,道:「麽妹怎的一大清早來這校場?莫不是想哥哥了?」


    說著,孟藝憐愛的伸出手,自然而然的理了理孟璿璣的發梢,瞧的在場的一眾人,皆是誇讚孟家兄妹感情甚篤。


    孟璿璣見孟藝如此,倒也沒有躲開,隻習以為然那般,徑直自懷中取出一方手帕,溫柔的為孟藝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嗔怪道:「我若是不來找哥哥,哥哥是不是也不打算回去看我了?」


    孟藝自從晉升驍騎校尉以來,好些日子都是不著家的,從前兩兄妹還時常能夠見上一麵,如今卻是好幾日才能見到。


    孟藝嘆了口氣,凝眸道:「麽妹,你這難不成是在怪哥哥?」


    說著,也不待孟璿璣回復,他便繼續道:「麽妹,哥哥如今堪堪當上驍騎校尉,總不能時常往家中跑,雖哥哥心中惦念你的緊,可將軍這兒管得嚴,委實很難脫身。」


    「我沒有責怪哥哥。」孟璿璣聞言,卻是難得的體貼起來,隻一副傷心的模樣,說道:「我自幼與哥哥最是要好,哥哥如今整日忙碌,我心中不僅惦念,還有擔憂……最怕哥哥吃不飽,穿不暖,沒的委屈了自己。」


    如此的孟璿璣,看的孟藝心中一疼,下意識便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言軟語道:「哥哥知道妹妹疼惜哥哥,心中很是開懷。等到忙過了這陣子,哥哥就帶你去普陀寺上香,順便散散心,如何?」


    孟藝和孟璿璣之間的兄妹感情,看的一旁的婢女歡兒甚是感懷,隻道整個孟府裏頭,要數大公子和自家小姐兄妹情深了,還有那三小姐……女相孟瑤,也是與自家小姐關係不錯。


    這一頭,孟璿璣聞言,卻是重新露出了笑顏,不待孟藝說話,她便道:「哥哥,妹妹今日讓人做了點點心帶來……想要看著哥哥吃完。」


    說著,孟璿璣看了眼身後的歡兒,示意她將點心拿上前來。


    歡兒會意,便立即提了籃子,送到孟璿璣的手邊,與此同時,孟璿璣亦是接過籃子,緩緩掀開其中一角,笑的天真爛漫:「我記得哥哥最是喜歡吃芙蓉酥了,所以便特意讓人做了芙蓉酥帶來。」


    瞧著如此溫柔體貼,又可人的妹妹,孟藝便是再忙,也捨不得讓她失了興致,看了眼身後依舊練著的新兵,孟藝俊朗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來:「好,麽妹既是想看哥哥吃完,咱們便到一邊兒去,哥哥也算是好好歇息一會兒。」


    說著,孟藝伸手拿過孟璿璣手上的籃子,似乎是怕她累了一般,那股子體貼的勁兒,委實叫人讚賞。


    孟璿璣倒也沒有推脫,自家兄妹,早已習慣了這等子行為,點了點頭,她便領著歡兒,很快隨著孟藝到了一旁的草垛之下。


    兩人找到一處幹淨的角落,緩緩坐了下來,孟璿璣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歡兒,示意她去外頭守著,歡兒心下明白,便識趣的退下了。


    這時候,孟璿璣打開籃子,從裏頭取了一塊糕點來,遞到孟藝的麵前,道:「哥哥,吃。」


    孟藝爽朗一笑,便徑直接過孟璿璣遞來的芙蓉酥,瞧著很是開懷的便吃完了一塊。


    緊接著,他兀自拿了籃中的第二塊,一邊又問道:「麽妹近日在家中,可還是過的不錯?」


    孟藝和孟璿璣,同父異母,孟璿璣的母親閔氏是禦使大夫孟伏的嫡妻,而孟藝,則是外室的孩子。當年孟伏在機緣巧合之下,將蘇子衿誤認為是自己的孩子,後來有一天孟藝和他那個作為外室的娘找上了門,這才讓孟藝認祖歸宗了。


    隻是那時候,孟藝的娘已是染了重病,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不得不將孟藝送回孟家。那女子在孟府大抵過了一兩個月的好日子,便重病不治,香消玉殞了。而孟璿璣的母親閔氏卻是個聰明的女人,因著府中沒有男嗣,孟伏又極為看重孟藝,她便忍著心中一口氣,將孟藝帶到了自己的身邊撫養,這樣一來,孟藝的身份,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嫡子。


    那時候孟璿璣還很小,孟藝又正是天真,兩兄妹一處玩耍,久而久之,便關係極好。這一點倒也是讓閔氏深覺安慰,她心下知道將來整個孟府都要交給孟藝,便也就對孟藝很好,如此一番下來,孟藝自是對她這個嫡母,孝順有加。


    原本現下孟藝不過是尋常關心問話罷了,但這話一出,便見孟璿璣吸了吸鼻子,一副強顏歡笑的模樣,低聲道:「有娘在,我又如何會不好呢?隻是……其實也沒什麽。」


    說到這裏,孟璿璣抬眼看了下孟藝,見孟藝皺起眉頭,她心下便有一絲得意泛起。


    如今整個煙京最傑出的青年,便是她的哥哥,孟藝。而隻要她稍稍用點計謀,哥哥便會因為憐惜她而為她出頭!


    見孟璿璣吞吞吐吐的模樣,孟藝心下一緊,便立即擰眉道:「麽妹,可是誰人欺辱你了?告訴哥哥,哥哥一定為你出氣!」


    孟藝的話一出口,孟璿璣嬌弱的身子便是一顫,隻見她眼角有懼色浮現,便咬唇道:「沒什麽,哥哥還是不要問了。」


    一邊說,孟璿璣還一邊故意搖了搖腦袋,看的孟藝心下,更是有些驚疑不定。


    「妹妹,你告訴哥哥,有哥哥在,誰敢欺辱你?」孟藝放下手中的芙蓉酥,神色極為篤定。


    這一幕落在孟璿璣眼底,心下便更是愉悅了起來,她微微咬著唇,楚楚可憐道:「哥哥,我……我好害怕!」


    說著,孟璿璣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遞到孟藝麵前,眸底滿是懼怕之色。


    孟藝一頓,便立即接過孟璿璣遞來的紙條,他沉默下來,一言不發的便打開了紙條,隻是,當他看到紙條中的內容時,眼底立即便迸出了駭人之色,看的一旁孟璿璣心中驚訝。


    沒想到一向俊朗溫和的哥哥,竟是也會露出這般神色……不過她心下倒是不害怕,隻覺得自己此番的選擇,沒有錯!


    好半晌,孟藝都沒有說話,直到孟璿璣忍不住要出聲的時候,便見孟藝偏頭看她,神色極為嚴肅:「麽妹,這是哪裏來的?」


    斂了情緒,就見孟璿璣泫然欲泣,顫抖道:「哥哥,昨夜……昨夜我和幾位姐姐一起到畫舫上玩鬧,回去的路上……忽然便有飛鏢朝著我飛了過來……我那時候以為是什麽人故意開玩笑,就大著膽子將這紙條打開了,隻是……隻是看到這裏頭的內容,我……我好害怕啊,哥哥!」


    一邊說,孟璿璣臉上的淚水便立即流了下來,看的孟藝心中疼惜不已,隻伸手為她擦了些眼淚,便沉聲安慰道:「妹妹莫怕,那怪物應是早就死了,如何還能威脅的了你?傷害的到你?一定是有心人故意嚇唬你,你……」


    然而,孟藝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孟璿璣激動起來,搖頭道:「不是的,不是的,哥哥!那怪物還活著……還活著啊!我……我看見她了,青煙看見她了!那日在夜宴上……我看的清清楚楚,她殺了三姐的一個婢女,還……還對爹爹出言不遜!」


    一邊說,孟璿璣臉上的淚水還一邊落個不停。隻是,相較於方才的刻意,現下她明顯是打從心底害怕的。


    那日夜宴,孟藝因軍營裏頭有事情,便沒有前去了,後來樓霄專門封鎖了消息,不想讓東籬如此『怯懦』的一麵被百姓看到,便作了一番功夫。故而,這樣一來,孟藝身處校場軍營,如何能悉知朝堂上的事情?


    聽著孟璿璣的話,孟藝臉上不由浮現起驚駭之色,就見他站起身子,不可置信道:「麽妹,你說的可是當真?那怪物……當真沒事,還出現在夜宴?」


    說著,孟藝低頭看向孟璿璣,沉眸道:「麽妹,你先不要著急,慢慢說清楚。」


    孟璿璣見孟藝的反應如此大,心下更是有了幾分把握,想了想,她便點了點頭,緩緩將蘇子衿就是孟青絲的事情,包括她昨夜聽到的司言的事情,統統告訴了孟藝。


    等到她說完,孟藝便沉默了下來,隻是下一刻,便聽孟藝忽然道:「麽妹,我們必須要先殺了她,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說這話的時候,孟藝臉上所有的爽朗和明亮,都消失殆盡,僅剩的隻是狠辣與殺機,那鷹眸中盛滿的戾氣,看的孟璿璣一嚇,不過,孟藝的話卻是孟璿璣正想聽到的,心下升起一絲喜色,卻見孟璿璣咬了咬唇,驚疑不定道:「可是哥哥……那司言如此厲害,我們……我們當真可以做到嗎?」


    孟璿璣怕的,其實不止是蘇子衿,還是司言的勢力,她昨夜驚慌之下,回去後便讓人打聽了司言的為人,得到的答覆,竟是更讓她畏懼,手握重兵、權勢滔天……光是一個司言,便是讓人疲於應對,再加上蘇子衿背後的戰王府……蘇子衿本人的可怖……如此權勢與手段,讓她如何下手?


    孟藝聞言,卻是沒有慌亂,隻見他眯了眯眼睛,勾起一抹冷笑來:「現在可是在我們東籬的土地,任憑司言如何權勢滔天,如何兵權驚人,也是要任人宰割的!」


    異國他鄉,即便他如何厲害,也不過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為懼!


    看著孟藝眼底的殺意與誌在必得的自信,孟璿璣心下總算舒了一口氣,她自小知道自己這個哥哥是個厲害的,隻要有她哥哥在……一定,一定可以殺了蘇子衿這賤人,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


    ……


    三月二十九,煙京花燈節正式拉開序幕。煙京的花燈節,堪比各國七夕,大都是有情人之間相互饋贈,倒是極為盛大。


    彼時夜色正濃,四處明燈璀璨,好不熱鬧。


    籬河邊上,有好幾輛畫舫停泊,那精緻而奢華的畫舫上,早已有歌姬舞女伺候在上頭,與此同時,更是陸陸續續有翩翩佳公子打扮貴氣,踏上了那畫舫。


    如此夜色,孟瑤領著婢女,兀自來到了籬河邊觀賞。


    煙京是個繁華卻暗潮湧動的地方,可這股暗潮,永遠不能搬到明麵上去。煙京百姓多通情而愛好詩歌,再加上多年戰亂的陰霾,造就了此處的特殊國情。


    這幾年下來,煙京基本上沒有發生過什麽刺客、或者追殺一事。在這繁盛的都城之內,但凡發生腥風血雨,都與權力之爭分不開幹係,尤其是朝堂爭奪,更是極為明顯。故而,一旦煙京城內發生類似於錦都的那等子刺殺、暗殺事件,煙京的百姓便會群起而攻之,勢必找到那毒瘤的大臣,萬人奏請,株連九族!


    如此敏感而多思的百姓,當真成了水流,載舟覆舟,不過一夕之間。這大抵是因為煙京委實是個文化大國,百姓一眾,倒也算團結一致,尤其是皇城腳下的人們,更是懂得如何造勢。


    而這般的勢態,便是出自右相鍾離之手,當年鍾離之所以被封做丞相,之所以被文宣帝看重有加,便是因為鍾離奏請帝王,並得到準許,於兩年之內,遊說整個煙京百姓,齊力抵製紛亂。


    如此千古舉動,一旦成功,便是百世不衰的。因此,這些年來,上到帝王,下到臣子百姓,皆是依著章法來行事,如若有出現屠戮之人,百姓自是不會就此罷休,如此一來,但凡要追究罪責的,在煙京都是要講究真憑實據,這也又間接導致了,樓霄不敢輕易篡位。


    上有鍾離牽製,下有百姓監視,如此嚴密的舉措,委實很難廢了樓蘭,一舉稱帝!


    煙京的安穩,直接便讓孟瑤一類官員,安心出行了,即便是蘇子衿來到煙京,她也一如既往,不曾多加過人手。而同樣的,蘇子衿在東籬、甚至是在來的路上,她會派人刺殺,可蘇子衿一旦踏入煙京的土地,不在萬不得已,她不會殺人。


    因為她們都是聰明之人,知道輕舉妄動太過愚蠢,但凡聰慧之人,都不會在煙京這個地方,使上死士。


    放燈的時候,尚且未到,孟瑤戴著麵紗,低眉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燈籠,心下不自然的便升起了一股子落寞。


    東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其實也不過普通之人……不由的便有唏噓劃過,隻是就在這時,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叫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哇,是頌字號畫舫誒!」一個女子驚叫起來,眼底滿是艷羨之色。


    尋常時候,很少有人將頌字號畫舫包下,畢竟萬金之多,隻煙京偶有貴胄慶生,倒是會如此作為。可今日乃是花燈節,委實日子特殊,若是有人包下這艘畫舫,便大抵意味著,是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大手筆的。


    「誒,你瞧,上頭有人!有人!」另一個女子尤為激動,盯著那頌字號畫舫半晌,似欲探個究竟。


    隨著那女子的聲音落下,周圍一眾人便也跟著看了過去,隻見那畫舫緩緩而來,不多時便靠了岸。


    裏頭有個黑衣青年,他似乎正指揮著掌舵之人將畫舫靠向岸邊,等到畫舫沉浮停下之後,他才上了岸來,朝著另一頭而去。


    人群倒是極為配合,自發的便讓出了一條道兒來,眾人以為這青年要來接某家的小姐,卻是不料,他走到兩個人麵前時,竟是拱手道:「爺,一切安排妥當。」


    這話一出,眾人便頓時明白了起來,原來是某個公子哥的下屬領命買了畫舫,順帶著前來迎接……隻是,這下屬倒也是生的俊俏,卻是不知那位公子還有他心上人的小姐,是何模樣?


    如此想著,便有人順著忽明忽暗的光線看去,隻見那處站著一男一女,男子清冷挺拔,女子亦是生的媚骨楚楚,他們皆是穿著冰錦白衣,一個若仙,一個似妖,瞧著兩人十指緊扣的模樣,委實的佳偶天成,叫人驚艷不已。


    蘇子衿……麵紗下,孟瑤清麗的臉容有一瞬間猙獰起來,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花燈,幾乎將它捏碎。


    「小姐。」一旁的婢女心紅見此,不由心下一頓。


    她順著孟瑤的視線看去,就瞧著蘇子衿和司言兩人一副般配至極的模樣,頓時便有狠厲之色浮現。


    眯了眯眼睛,她便張了張嘴,嘲諷道:「小姐,你看那如此有傷風化的女子,竟是也敢出來招搖?瞧著那狐媚子的模樣,莫不是歌姬一類?」


    雖然司言和蘇子衿已然是夫妻,但這煙京的百姓並不識得,如今心紅這般一嘲諷,在眾人眼中,便也就變了味道。


    東籬是禮教嚴格的國家,素來也有男子為了博美人一笑,便花重金包下畫舫的事情發生,不過那些個公子小姐的,大都是遵循著禮數,再加之多是有著婚約之輩,彼此又帶了許多隨從婢女,如此之下,便是無人再談及有傷風化。


    隻如今,眼前這兩人雖是金童玉女的,但這般十指緊扣……委實有些作風不好。


    心紅的話音一落地,便聽周圍一眾人,皆是指指點點,原先的艷羨,也一時間變成了不屑。


    孟瑤聞言,卻是暗道這心紅的愚蠢,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豈不是丟人現眼?


    心下正想要訓斥,便聽那一頭,青茗嘲弄的一勾唇,說出來的話也甚是潑辣:「呦,我瞧著是誰呢?原來是左相大人啊,怎麽遮了臉不讓人瞧見了?莫不是以為故意使人給我家世子和世子妃潑髒水,就沒人認得你了?」


    青茗的話一出,在場眾人便紛紛將視線落到了孟瑤的身上,一時間,原先那些不注意的人,皆是有些驚詫起來。有些認得孟瑤身後的婢女的,自是驚呼著孟瑤的名字。


    心下有惱火之意升起,孟瑤緩緩摘下臉上的麵紗,平靜的臉上有冷斥之色劃過:「心紅,你怎的如此口無遮攔,難道不認得那是大景的世子和世子妃麽?」


    孟瑤的斥責一出來,心紅便立即會意,咬了咬紅唇,便見她下跪在地,故作慌張道:「大人饒命,奴婢先前沒見過世子和世子妃……奴婢該死,都怪奴婢一時口快……奴婢願受懲罰。」


    這話,便是順著孟瑤遞來的竹竿往下滑了,恰好心紅沒有出席那場夜宴,不認得蘇子衿也是情理之中,最多便是責她一個口無遮攔的罪。


    瞧著這對主僕如此會演戲的模樣,那一頭,蘇子衿卻是言笑晏晏,眉眼溫軟道:「可憐見的,竟是嚇得這般厲害,不過本世子雖是心善,卻也不是爛好人,左相大人身邊的奴僕一個比一個兇悍,一個比一個想要栽贓陷害本世子妃,希望左相大人回去之後,好好調教才是,否則這一眾信賴左相大人的百姓,可都要以為,這些人,都是因為左相大人的教導,才……如此尖酸刻薄、心狠手辣!」


    一邊說,蘇子衿還一邊好似膽小害怕的模樣,徑直便往司言懷中縮去,看的司言心下深覺好笑,瞧著蘇子衿的目光,更是暖了幾分。


    孟瑤見此,心下自是明白蘇子衿的暗喻,她如此說法,不僅是告知眾人,這等子事情已然發生了不止一次,而且還赤裸裸的在暗示,她孟瑤就是個尖酸刻薄、心狠手辣的人,隻有這樣的主子,才會教導出不止一個的下作奴才!


    瞧著周圍一眾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都開始狐疑起來,孟瑤心下有些惱恨,蘇子衿很聰明,聰明在於知道她最怕什麽,她一手被百姓捧出來,若是百姓開始懷疑她,她這左相,也是當到頭了,畢竟她手中的實權並不多,若是沒有用了……想來樓霄一定會毫不猶豫,將她放棄。


    青蔥的手指微微捏了起來,那骨節泛白的顏色,在暗夜之中,幾乎窺探不到。下一刻,就見孟瑤攢出一個笑來,略顯無奈和不忍,說道:「世子妃若是介懷,便再將這奴僕帶去斬殺好了,反正心蕊也……哎!本相教導不周,她們心直口快,到底也是要受到懲戒的。」


    孟瑤一字一頓,全然是在強調蘇子衿的狠辣,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說心蕊遭到蘇子衿的毒手,如今心紅也許也會……


    尤其她生的清麗,蘇子衿太過妖媚,如此一番對比下,眾人便下意識的選擇相信孟瑤,而視蘇子衿作狐媚的女子。


    隻是,出乎孟瑤意料之外的是,蘇子衿聞言,卻是絲毫沒有驚訝,隻見她一個蹙眉,那弱若無骨的身子便立即半靠在了司言的懷裏,雖麵色依舊從容,可眉眼間卻有無辜之色浮現:「阿言,為何在左相大人的眼中,我竟是如此喪心病狂的一個人呢?分明心蕊……就在咱們驛站內啊!難道我好心寬恕那婢女,倒是錯了?」


    蘇子衿的話音一落地,司言便擁過她,清冷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溫柔,道:「子衿,誰是毒婦,誰是良善,大家都是有眼睛看,有腦子會思索,不會相信她的片麵之詞。」


    這話,便是在說孟瑤是毒婦,蘇子衿是良善了。且,司言如此說,眾人誰還敢為孟瑤出聲?


    煙京百姓大都好麵子,若是他們出聲,豈不是承認自己就是有眼無珠,將毒婦看作良善之人,且還是不會思索的愚蠢之輩嗎?


    不得不說,司言捏住了這七寸蛇身,如此一句話下來,便是讓周圍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孟瑤眸底有冷色劃過,險些露出氣惱的神色,暗自吸了一口氣,她才緩緩笑道:「想來是本相誤會了世子妃了。」


    現下這個時候,她自然不能如何與蘇子衿針鋒相對,她素來在人前便是極大度,也極良善之人,若是在此讓百姓懷疑,今後對她的質疑聲,也將會越來越多。


    「罷了,不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誤會罷了,本世子妃還是受得的。」蘇子衿不以為意的一笑,艷絕的容色依舊矜貴十足,看的在場百姓,好一陣讚賞。


    心蕊自然早早便被蘇子衿下令處死了,她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如今這般姿態,也不過是要讓眾人偏向她罷了。


    在大景她可以不顧聲名,可在東籬卻是完全相反,想要徹底毀了孟瑤,便得先毀了她的根基!


    瞧著蘇子衿這般『委屈』的模樣,司言心中倒是一片柔軟,鳳眸深邃,便見他看也不看孟瑤,便冷冷道:「咱們走罷,與這等人多言什麽?不過是自降身份。」


    說著,司言摟住蘇子衿的纖腰,便轉身離開了。


    一時間,眾人的眸光,便是都落在了孟瑤的身上,一想到方才是事情,眾人看孟瑤的眼神便全然變了味道。


    感受到那刺人的目光,孟瑤暗自咬牙,下一刻,便見她平靜一笑,甚是憐憫道:「心紅,雖然世子妃心善沒有追究你口無遮攔之罪,但本相作為你的主子,不能徇私枉法,平白包庇了你。」


    心紅聞言,立即便咬唇跪地,俯首道:「大人說的是,奴婢罪該萬死。」


    「既然如此,心藍。」孟瑤眸光一頓,麵上依舊不忍,


    一聽到孟瑤喚自己,心藍便拱手道:「大人。」


    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心紅,孟瑤道:「將她帶回去,領五十鞭笞!」


    五十鞭笞,儼然便是能將人打去半條命的,一瞧孟瑤如此,便有人點著頭言孟瑤賞罰分明,可與此同時,卻也有其他人對此,起了狐疑之心。


    隻無論如何,蘇子衿如今的這一舉動,間接便是在一群百姓心中,種下了疑竇,尤其是由於花燈節的緣故,河岸邊的百姓,委實許多。


    心藍呼吸一滯,卻沒有遲疑,隻拱了拱手,應了一聲便將心紅拿下了。


    看了眼蘇子衿和司言如此一副絹蝶情深的模樣,孟瑤心下有鮮血一滴滴落下,那森然刻骨的恨意,仿若滋生的劇毒一般,張牙舞爪,甚是駭人。


    ……


    ……


    蘇子衿和司言,很快便登上了畫舫,這頌字號畫舫極為奢華,同時也比其他的畫舫來的平穩許多。


    逡巡了眼四周,蘇子衿兀自開口笑道:「阿言,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花燈節的夜遊,倒也算是驚喜,隻是蘇子衿不知道,司言耗費了幾天時間,莫不是造了艘畫舫?可仔細想來,當真造畫舫,可不知這麽兩三天。


    「子衿,你閉上眼睛。」司言抿起薄唇,淡淡道。


    閉上眼睛?蘇子衿一愣,有些詫異於司言這廝的神秘,隻是她方愣神,便見司言上前一步,自她身後將她的眼睛捂上,清冷而低沉的嗓音隨之響起。


    「隨我來。」一邊說,他一邊靠近她的耳畔,即便是隻聽聲音,也極為撩撥人心。


    臉色有些發燙,蘇子衿眨了眨眼睛,那長長的睫毛劃過他的掌心,一瞬間讓司言身子僵了僵,有心動的感覺,飄然升起。


    性感的喉結微微一動,他便走到她的一側,長臂依舊伸著,大掌捂住她的眼睛,兩人朝著畫舫的另一頭過去。


    蘇子衿一路被蒙著眼睛,心下卻很是信任的隨著司言的腳步前行,直到有風拂起她的髮絲,司言才緩緩將手拿了下來。


    一時間,視線開闊起來,漸漸遠離河岸與人群的畫舫行在河道中央,波光粼粼的河麵上,隱約有一大片的暖色光芒隨水流而來。


    蘇子衿心下一頓,便見整個河上,有無數的河燈打著旋兒順流而來,那極為溫柔的光暈,委實令人入迷。隻這時候,不遠處還有許多花燈飄來,一個個低飛向上的花燈,就好似點燃了整個夜空一般,比起繁星還要璀璨異常。


    隱約之中,她仿佛看到花燈之上,繪著什麽圖案,隻隔得太遠,她便全然看不清什麽。


    桃花眸子一亮,蘇子衿不自覺的便伸出手,試圖接過其中一個低飛的花燈,隻奈何,那花燈臨飛到她麵前的時候,竟又打了個轉,朝著上頭飛去。


    這一頭,司言見此,卻是一個輕功躍起,徑直便將其中一個花燈拿到手中,轉瞬之間,他便又飛身到了蘇子衿的麵前,沉默著將花燈遞到了蘇子衿的麵前。


    青蔥玉指搭在薄紙之上,蘇子衿低眉看去,隻見花燈之上,有白狐頂著一張兔耳朵,它拿著一把傘,站在屋簷下,仰頭看著屋頂上方披著蓑衣的白狗兒。


    旁邊題有一行字,如此寫道:雨已經有些大了,世子還不進來麽?


    瞧著這樣有趣的花燈,蘇子衿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暖流,臉上的笑顏,也一瞬間舒展開來,甚是美好。


    蘇子衿記得,司言曾說過,她是披著兔皮的狐狸,那麽如今畫中的那隻狐狸,不是說她,又是誰?就連那對話,也是司言回錦都的那一日……那下雨的一日,蘇子衿所說的話。


    蘇子衿彎唇,輕聲問道:「阿言,這隻白色的狗兒莫不是你罷?」


    這幅畫顯然便是出自司言所作,隻是,蘇子衿不明白,司言這等清貴的人,如何會將自己比作是狗兒?


    「是我。」司言凝眉,麵色清冷依舊,卻是有些不自然道:「他們說,我在你麵前像它。」


    司言想要畫下蘇子衿讓他心動的每一刻,所以便將蘇子衿畫成了一隻披著兔皮的狐狸,可他思索了一番,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個什麽動物。於是,他便找來了落風和宮萇,詢問了一番。


    結果得出的結論,便是他在蘇子衿麵前,正如從前長寧王妃養的一隻喚作豆豆的犬兒,即便司言想要反駁,也一時間很難澄清。


    於是,他倒也不計較,便徑直將自己畫成了這般模樣。


    蘇子衿聞言,不禁抿嘴一笑,甚是愉悅道:「阿言,這狗兒與你確實相像,隻那時,你待我可不似這般溫和。」


    說著,蘇子衿便又看向上空,心下倒是想要再看一看其他的花燈上,又畫了什麽。


    隻是下一刻,便見司言一躍而起,徑直又抓了兩三個花燈下來,將其一個個遞給蘇子衿,好讓她瞧個仔細。


    蘇子衿熄滅了手中的花燈,將其妥帖放到一旁後,才拿起另外兩個,挨個看了過去,裏頭的場景,無一不是兩人共同經歷的,無論是地宮的那個懷抱,還是幽蝶穀的朝夕相伴,亦或者是兩人分道揚鑣時,那決絕的場景,一幕一幕,勾起了蘇子衿的許多回憶。


    她看了眼司言,不禁彎起眉眼,呢喃道:「阿言,謝謝你給我的驚喜,我甚是歡喜。」


    話音一落,她便踮起腳尖,紅唇落在他如玉的側臉上,滿心歡喜。


    他花了這樣多的日夜,為她造了這樣一場盛大的夢境,花燈上一筆一劃的勾勒,皆是他夜以繼日的結果。這漫天的絢爛,幾百個花燈……如此浪漫,她如何能夠不感動,不歡心呢?


    隻是懊悔,自己竟是誤解了他,還那般不講道理的責備著他,全然沒有顧及到他的心情。


    感受到那溫熱的唇瓣落在自己的側臉上,司言微微抿唇,徑直便將蘇子衿納入懷中,他垂下眸,薄唇輕輕含住她的朱唇,眼底滿是情動之色。


    夜色正好,花好月圓,正是濃情蜜意之時。


    ……


    ……


    ------題外話------


    wuli忠犬柿子好歹也浪漫了一回哈哈~


    花燈上的圖,詳見101章——司言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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