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酒肆處,一眾女子驚喜萬分,瞧著那芝蘭玉樹的清俊男子,一個個皆是瞪大眼睛,麵含嬌羞。


    東籬的年輕丞相,年方二十,生的如玉如鬆,實乃煙京萬家閨閣女子欽慕的對象。隻可惜,右相鍾離拒了無數大臣的『美意』,如今依舊孑然一身,府中清清爽爽,便是美姬妾室,也不曾有過。


    而煙京女子多矜持,如今瞧著鍾離到來,雖心中雀躍,卻無人敢上前說話。


    那一頭,鍾離那雙星辰一般的眸子已然流連到了墨白的身上,顯然是認得他的。


    「嘖嘖,假慈悲,那丞相在看你啊,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喜樂手中酒杯一頓,便不由低聲道:「我聽說他有龍陽之癖……」


    「喜樂。」墨白聖潔的臉容有黑線劃過,儼然是對喜樂這般說詞很是不悅。


    喜樂扮了個鬼臉,便轉而湊到蘇墨耳畔,曖昧一笑:「蘇兄,你瞧那丞相是不是朝著咱們這兒過來了?是不是看著假慈悲?你說他是不是對假慈悲這傢夥有意思?」


    「咳……」聽到最後一個『是不是』的時候,蘇墨方咽下去的酒立即便嗆到了他,隻見他臉色一紅,正打算說什麽,卻見鍾離已然踱步到了他們的這桌前。


    「國師可真是好興致,」微微一笑,就見鍾離道:「沒想到本相能在這兒遇到國師。」


    說著,鍾離行雲流水的坐了下來,倒也不顯得失禮,隻動作優雅,瞧著尤為賞心悅目。


    墨白聞言,狹長的眼底浮現一抹悲憫之色,隻聽他嗓音清潤,笑道:「不過是閑暇之餘,出來逛一逛罷了,倒也沒有想到,能在這兒遇見右相大人。」


    說這話的時候,墨白臉色一片沉靜,含笑的薄唇微微抿起,看起來很是風雅聖潔。


    墨白與鍾離,兩者都屬於芝蘭玉樹的類型,兩人也皆是生的好看,隻墨白瞧著卻是異常聖潔,遠遠觀之,便有種纖塵不染的氣質,以至於那些被他容貌驚艷到的女子,也不敢生出一絲邪念。


    鍾離微微頷首,下意識便看向蘇子衿的方向,眸底有幽光一閃而過,卻是極具風度的問道:「不知這位是?」


    在場幾個人,唯獨蘇子衿是戴著麵紗的,而喜樂與蘇墨,他倒是略有耳聞。隻是,瞧著那雙唯獨露出眸子的臉容,他心下深覺熟悉異常,仿若……某個人。


    「長寧王世子妃。」墨白微笑著說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地,蘇子衿亦是沒有再遮掩,素手微動,便露出一張媚骨楚楚的臉容來。


    一時間,兩側觀望的男子皆是發出被驚艷了的低呼,便是女子,也不由為之一愣。


    「原是世子妃,」鍾離恍然一笑,拱手道:「看來本相是有些眼拙了,方才竟是沒有辨認出來。」


    蘇子衿聞言,隻眉眼彎彎,笑道:「右相嚴重了。」


    一聲輕柔的回話,聽得鍾離不禁蹙起眉頭,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一旁的喜樂見此,便挑眼道:「呦嗬,右相怎麽隻盯著人家有婦之夫瞧?我和蘇墨,你都沒看見?」


    鍾離的眼神,委實有些飄忽,可即便是飄忽,也很明顯是在看蘇子衿,喜樂心中一想到自己今兒個還說與蘇子衿『天下第一好』,便忍不住出言提醒,不想鍾離輕慢了蘇子衿。


    見喜樂這般維護,蘇墨也跟著道:「聽聞東籬禮教盛興,卻是不想,右相如此輕浮,可真是令人刮目相待。」


    蘇子衿確實生的美,也有讓人癡迷的資本,可蘇墨卻不覺得鍾離是被她的美色所惑,相反的來說,鍾離的眼神中,有的隻是探究。


    那種幾乎將人破開的深入,委實太過惹眼,令人不適。


    鍾離見一個兩個都如此維護蘇子衿,再看墨白亦是默不作聲,倒也是不惱,隻告了個罪,便道:「本相隻是覺得世子妃太過像一個舊人,別無他意。如若本相有得罪之處,還望各位見諒。」


    一聲落地,蘇子衿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就見她容色極艷,眉目璀璨,抿嘴道:「沒想到本世子妃竟是像那麽多的人,先是左相的妹妹,後又是右相的舊人,難道本世子妃的容貌,這般普遍不成?」


    說著,蘇子衿臉上的笑意依舊極為從容,可私心裏,她卻是有了一番計較。


    當年鍾離與她同朝為官,雖說兩人接觸並不多,但到底鍾離太過聰慧,這般通透的人,若是要辨認出她……其實也不是不可能。


    瞧著蘇子衿這一副極為從容的模樣,鍾離心下有些狐疑,可觸及那雙言笑晏晏的桃花眸子時,他腦海中便自然而然的浮現一張麵孔……那桀驁不馴的少年將軍,雖看不見他的臉容,但麵具下的那雙眸子,委實令人印象深刻!


    斂了心神,就聽鍾離笑道:「世子妃玩笑了,大抵是本相記憶模糊了,倒是讓世子妃和眾位見笑了。」


    鍾離的如此姿態,看在蘇墨的眼底,心下的狐疑便愈發深了幾分。一個兩個,皆是說熟悉,那麽會不會他的妹妹,其實當真是在東籬生活過?如若是的話,那麽她的身份又是誰?能夠與這般高高在上的人有交集?隻是孟家女兒?


    「右相言重了。」蘇子衿抿唇一笑,依舊溫軟而艷絕:「不過是認錯了罷了,又有何見笑之言?隻是本世子妃倒是好奇,右相所說的熟識之人,可是與左相所說的庶妹……是同一個人?」


    問著這話的時候,蘇子衿神色極為坦然,就是那股子疑惑的模樣,也絲毫不顯作假。看的蘇墨和鍾離兩人,皆是狐疑不已,隻喜樂心下知道,蘇子衿這人,大抵是又在偽裝了。


    倒也不是說她看穿了什麽,隻是瞧著她的神色,她便自然而然有了這番第六感。


    這時,墨白忽然也跟著笑道:「倒是不錯,本國師亦是心下好奇,什麽人能夠讓右相如此惦念。」


    這一聲惦念落下,鍾離眼底有一抹反感之色,不可遏製的轉瞬劃過,隻這一瞬間的情緒,卻是令蘇子衿捕捉在眼底。


    這鍾離,原來是這麽討厭她麽?當年作為容青的她……


    「大抵不是一個人。」這時候,鍾離已然開口,淡淡笑道:「本相的舊人,是男子,不是什麽女子……」


    說著,鍾離便又道:「那人也許你們也是認得,三年前死於雪崩的容青,容將軍。」


    容青?一時間,蘇墨和喜樂皆是詫異起來,唯獨墨白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蘇子衿,眸底有光芒一閃而過,令人難以看清。


    蘇子衿微微一笑,從容道:「聽聞容青是個少年英雄,隻可惜早逝了去,若非如此,本世子妃倒是想見上一見,看看容青到底,與我哪裏相似。」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蘇子衿臉上神色淡淡,倒也看不出異色,鍾離看在眼底,心下卻是有些鬆了幾分,也不知他在想什麽,隻緩緩勾唇,道:「便是世子妃瞧見了他,也是看不出他哪裏相似的,畢竟容青的麵貌,誰也沒有見過,隻聽說欽天監監正尚府小女兒,與他交往甚密,或許她才有幸一見。」


    欽天監監正幾個字一出來,蘇子衿執著杯盞的素手不由一頓,隻那動作轉瞬之間,便見她抿了口茶水,彎唇道:「那姑娘喚作什麽?可有幸一見?若是見到了,也好讓她分辨一番,本世子妃是否與容青相似。」


    一瞬間,鍾離的神色僵了僵,他喉結一動,張了張嘴,卻是道:「說來也是丟人,本相竟是忘了那姑娘的名字,委實讓各位笑話了。」


    神色略顯尷尬,鍾離璀然一笑,隻繼續沉吟道:「不過,倒是聽說那姑娘早早便失蹤了,便是如今,也沒有人再見過她。」


    失蹤?


    蘇子衿心中有寒意漸漸冒出,欽天監監正尚季,正是若水的父親,而鍾離口中的那個姑娘,也就是若水!


    她的若水,不是失蹤了,而是死了,死在了那冰雪之中,化為黃土一杯!


    強壓下心頭的恨意,捏著杯盞的手稍稍鬆了幾分,蘇子衿莞爾抿唇,笑了起來,道:「那倒是可惜了。」


    ……


    ……


    司言回到驛站的時候,便徑直去了趟內屋,可裏裏外外都找了一遍,卻是不見蘇子衿的下落。


    停下步子,他便冷冷看向門頭守著的侍衛,神色淡漠道:「世子妃呢?」


    「回世子的話,」那侍衛拱手,低頭回道:「世子妃一大早便出去了,尚未回來。」


    出去?司言鳳眸微涼,薄唇抿起,問道:「和誰一起出去?」


    「和蘇家大爺一起。」想了想,那侍衛便接著道:「還遇到了喜樂姑娘和疆南國師。」


    那侍衛的話音才落地,便覺周圍的空氣徒然冷了下來,一時間,那令人窒息的壓強也即刻便湧現出來,驚的他眼底有恐懼之色浮現,心下更是不由細思自己說錯了什麽。


    隻下一刻,便聽司言那毫無溫度的聲音響起,冰冷至極:「他們是和世子妃一起出去的?」


    「回世子爺……」咽了口唾沫,那侍衛顫顫巍巍道:「是……是的。」


    一瞬間,周圍空氣愈發冷的厲害,侍衛不敢抬頭,連帶著司言身邊的落風和宮萇,亦是不敢他的臉色。


    就在這時,司言薄涼的聲音忽然響起:「找世子妃。」


    短短幾個字,卻是含著一股子寒氣,聽得宮萇和落風,不由心下一驚,暗道自家爺這模樣,儼然是不高興了,可平心而論,他們又實在不明白,自家爺不高興在於什麽,難道是……墨白?


    心下雖不明白,但兩人卻是不敢遲疑,拱了拱手,打算領命下去,隻是,堪堪一轉頭,便發現兩輛馬車緩步而來,心下一愣,落風便不由道:「爺,世子妃好像回來了。」


    隨著落風的話落地,司言已然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了,隻是,在觸及馬車的一瞬間,漆黑的鳳眸有一瞬間幽深劃過。


    就見彼時夕陽正好,馬車停駐,從疆南國的馬車內,跳下了蘇墨和墨白,與此同時,長寧王府馬車的車簾子亦是隨之掀開,露出喜樂那張笑嘻嘻的臉容,隻是,喜樂那一頭也是很快從馬車上跳下來,唯獨剩下蘇子衿提起裙擺,緩緩就要下來。


    蘇墨原本打算扶蘇子衿下馬車,卻因為喜樂跳下來的方位正是他要上前的位置,便被硬生生給擋住了,於是,也不知怎麽的,素來出塵高貴的國師墨白,便就這般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顯然是要扶一把蘇子衿的意思。


    餘暉之下,兩人都是生的極好,橘紅色的晚霞落在兩人的發梢肩頭,一時間畫麵極為唯美。


    隻是,當事人的蘇子衿同樣也是微微一愣,卻是不願領墨白的好意,於是便打算喚來青茗。然而正在這時候,就聽前麵有腳步聲而來,沒等她回神,便見司言一襲冰錦紋麟白衣,黑靴墨發,清貴的臉容一片暗沉。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司言麵色冷冷道:「素來聽聞疆南國師不染俗世……如今收回那等子心思,還是來得及的。」


    司言的話一出來,眾人皆是詫異起來,尤其是喜樂,不由直直看向墨白。司言說的『那等子心思』,即便她爽朗,也完全聽得懂言下之意,可即便如今墨白伸手要扶蘇子衿,他的表情……也絲毫沒有覬覦的模樣,反而是坦坦蕩蕩,正直十足。


    蘇子衿聞言,亦是微微一頓,隻這時候,青茗已然迅速上前來,一把扶住蘇子衿,讓她安穩的下了馬車。


    等到蘇子衿的雙腳落到了地麵上,才緩緩朝著司言的方向看去,瞧著司言雖麵色冷清依舊,眼底卻有極度的不悅之色浮現,同樣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蘇子衿並不是不經人事的女子,墨白對她的態度,充其量隻是試探與欣賞,到底扯不上絲毫男女關係,可司言這一副『大動幹戈』的模樣,又委實有些突兀的很。


    心下如此想著,蘇子衿已然撫了撫衣裙,朝著喜樂和墨白笑道:「今日倒是多謝二位作陪了。」


    說這話的時候,蘇子衿儼然不過是客套之言,疏離而暗含距離,大抵她心下也是生怕司言誤會,才如此姿態。


    隻司言這會兒也不知想著什麽,眸光卻是愈漸深了幾分。


    喜樂原本想要說蘇子衿客氣了,畢竟她可是今兒個方說和蘇子衿是天下第一好的,隻是,一看見走來的司言,話到嘴邊,她便又給憋了回去,隻摸了摸腦袋,嗬嗬傻笑了兩聲。


    蘇墨瞧著氣氛不對,便打著圓場,道:「妹妹,你也累了一天了,快讓妹夫帶你回去歇息罷。」


    然而,蘇墨到底沒料到,自己的話才出口,就聽墨白嗬嗬一笑,淡淡道:「世子可是不信任自己的妻子?還是說,本國師這樣一個出家人,對世子而言,都是巨大的威脅?」


    墨白這會兒,倒是有些惱了,畢竟司言這人,醋勁兒太大,以至於他方才不過是好心罷了,也被這樣數落一通,如此一番下來,他自己亦是擺不出什麽好臉色對待了。


    墨白不說話則已,一說話,便是有些『挑撥』人家夫妻的意思,聽得一旁喜樂徑直便用胳膊肘頂了頂他,示意讓他暫時閉嘴。


    「不相信?」司言冷冷抿唇,秀美的臉容上看不出絲毫情緒,隻漠然道:「國師可是想多了,本世子不過是不希望什麽奇怪的人都往子衿麵前湊罷了。」


    誠然司言現下很是不悅,但卻不是因為覺得蘇子衿會紅杏出牆,而是他沒來由的就是如此討厭墨白,下意識的便更加不願意他和蘇子衿靠的太近。


    看了眼司言,蘇子衿忽然覺得有些疲倦,隻一想到這兩日他幾乎不見人影,又加上他欺騙自己的事情,便覺得心下不舒服,如今瞧著這廝一副抓姦的樣子,所有的不悅便一時間露出了幾分。


    斂下一些情緒,蘇子衿淡淡道:「喜樂,你和國師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罷。」


    喜樂見此,便自然而然的點了點頭,手下拽了拽墨白,她便朝著蘇子衿嗬嗬笑道:「我們先回去了,墨白,咱們快走罷,省的給南洛帶的糖人兒化了。」


    瞧著喜樂和墨白一副要離去的模樣,蘇墨看了眼蘇子衿和司言小兩口,便也跟著告了聲別,兀自踏進了院落。


    畢竟人家小兩口正鬧著別扭,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妹妹,他也是不好管束太多。


    很快的,一群人便也就散了一大半,蘇子衿心下有些寡淡,可生怕自己又誤會了司言,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阿言,你這兩日忙什麽去了?」


    說這話的時候,蘇子衿依舊顯得溫軟,雖麵上沒有多少笑意,但在場之人都能感覺的到,她如今的模樣,儼然是在壓製自己的情緒。


    司言聞言,不禁蹙了蹙眉梢,垂下眸子,他道:「子衿,暗衛那邊出了點事情,我……」


    「夠了!」蘇子衿徒然打斷司言,語氣生硬十足:「司言,我累了,不想聽你說那些哄孩子的話。」


    說著,她腳下一動,便打算徑直入內。


    隻是,她堪堪要越過司言,便見他伸出手,大掌落在她的手腕之上,緊緊擒著,不讓她離開。


    「子衿。」清冷的臉容浮現一抹無措,司言看向蘇子衿,鳳眸漆黑一片。


    蘇子衿避開他的目光,隻側過臉,冷笑道:「我給過你機會,可你還是騙了我!」


    她生平最厭憎的,便是欺騙,當年因為樓霄的欺騙,她失去了一切……現下不論司言為何騙她,她都覺得厭惡,覺得心寒。


    滿是厭倦的話方落,便見蘇子衿立即掙脫司言的牽製,提起裙擺,頭也不回的便離開了。


    一時間,空氣靜的可怕,司言蹙著眉頭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神色極為冷沉。隻是,這一幕卻是落在了孤鶩的眼底,就見孤鶩咽了口唾沫,心下有驚懼之意浮現。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作了什麽樣的死,若是爺知道禍從他的口中出來……


    蘇子衿一路便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青煙和青茗緊隨其後。


    坐在床榻前,蘇子衿兀自冷靜著,試圖將自己的理智喚回來,可一想到司言……她心下便委實難受,不自覺的便深感委屈起來。


    誠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多麽不討喜,可司言的欺騙卻像是釘子一般,深深的在她心窩子上釘了一個血口子,即便那釘子被拔出來,依舊疼得她不可遏製。


    恍惚了半晌,蘇子衿才抿了抿唇,淡淡道:「等下若是世子前來,便說我睡下了。」


    如此吩咐,儼然便是不讓司言進屋歇息的意思了,青煙和青茗心下明白,便對視一眼,應聲道:「是,主子。」


    說著,兩人便靜靜退到了一邊,等著蘇子衿的吩咐。隻是,好長一段時間,蘇子衿都不再開口,兩人以為她不再說話的時候,就聽蘇子衿又道:「去問問喜樂,請她喝酒來不來。」


    心下一驚,青煙便阻止道:「主子,不可!你身子骨尚且未好,怎麽可以飲酒?若是……」


    「放心。」蘇子衿嘆了口氣,語氣顯得有些落寞:「我知道自己不能太過飲酒,隻是你們也看得到,我現下心情不好,即便是瞧著喜樂喝,我也好歹覺得暢快一些。」


    她自己什麽身子骨,如何能不知道?即便是心情不好,她也不會如此衝動……隻喜樂這姑娘太過有趣,蘇子衿想著,若是能看著她喝酒,想來也會舒坦一些。


    見蘇子衿說的清楚,青煙心下便鬆了口氣,點了點頭,才道:「是,主子。」


    說著,青煙就行了個禮,很快領命離去了。


    隻是,好一會兒,青煙回來後,卻是說道:「主子,喜樂姑娘邀你過去她那兒……」


    喜樂讓蘇子衿去疆南的院落,其實完全考慮在於司言,畢竟疆南的院落也是高手林立,司言自是沒辦法明目張膽的過去。


    蘇子衿聞言,心下知道喜樂的計較,想了想,她便道:「告訴她,我待會兒就過去。」


    「是,主子。」青煙點了點頭,心下卻是為司言默哀一聲。


    ……


    ……


    煙京有籬河,一望無際,碧波湧動,盈盈水流中,孤月倒影恍惚,微風之下,似真似假,叫人迷醉。


    籬河水上,畫舫無數,鶯鶯燕燕,歌舞一片,好不熱鬧。


    中央的一艘畫舫上,有大大的一個『雅』字旗幟佇立,畫舫外沿,各府小廝把守,尤為嚴密。


    煙京畫舫分為三類,分別是『風』『雅』『頌』,其中風字號的畫舫上,多是風流公子哥尋歡作樂的場所,裏頭歌姬舞娘,美酒佳人,委實是人間天堂。至於雅字號的畫舫,則是閨閣小姐吟詩作對的妙地,因著煙京盛詩詞而男女大防極嚴,大多數正經人家的小姐,隻會聚集一處,登上雅字號的畫舫,相互取樂。而頌字號的畫舫,則是貴胄之人單獨承包,但凡一日,萬金甚之。


    彼時,雅字號的畫舫內,一群女子嬌笑著,其中當屬禦使大夫府上的嫡五女孟璿璣最是惹人矚目。


    這女子瞧著十五歲年紀,一張清麗的臉容,和左相孟瑤極為相似,隻偏生,她身上卻是少了一種氣質,以至於即便是容貌姣好,也依舊不比孟瑤來的絕色。


    正是時,孟璿璣寫完了一首詩,一眾人圍著上前觀賞。


    「璿璣妹妹好文采啊!」首輔千金淩芊芊笑著抿唇,眼底滿是驚嘆之色:「看來後日的四國文采比試的頭籌,非璿璣妹妹莫屬了!」


    後日將舉辦四國比試,其中分為男子項和女子項,而文采比試,便是女子項中的一大部分,通常奪得此項魁首的女子,都將成為名動天下的才女,而孟瑤當年,亦是自此得了文宣帝的青睞,成了天下第一才女。


    「芊芊姐姐說的不錯,」一旁的樞密使府的千金柳霜兒亦是奉承道:「咱們璿璣妹妹如此好才華,怎麽可能不奪得頭籌呢?」


    柳霜兒與淩芊芊兩人,大抵是各個府邸的千金中,和孟璿璣最是要好的了,故而聽著這兩人都對她讚賞有加,其他幾個千金也跟著奉承了起來,聽得站在中央的孟璿璣,自覺得意不已。


    放下手中的筆,孟璿璣才抿嘴一笑,故作害羞道:「各位姐姐委實高看了璿璣,璿璣才疏學淺,不過是會做幾首詩罷了,當不得多好。」


    說著,孟璿璣便拿起懷中的帕子,食指輕捏,盈盈而立。


    「璿璣妹妹就是謙虛,」柳霜兒眼底閃過一抹不為人知的嫉恨,卻是兀自一笑,頗有些神秘道:「對了,璿璣妹妹,聽聞前兩日夜宴上,左相大人與大景那什麽世子妃有過節?」


    柳霜兒的話一出,孟璿璣臉上的笑意便頓時斂了幾分,神色僵了僵,她才扯出一個笑來,道:「那件事啊,我確實聽三姐提過,你們大概不知道,那世子妃可是嬌蠻跋扈的很呢,要不是三姐瞧著她是大景的使臣,鐵定要她好看。」


    說著,孟璿璣緩緩走到一邊,看的一眾千金小姐,麵麵相覷。


    淩芊芊見此,媚眼一挑,便忽然說起道:「聽說那什麽世子妃的,和璿璣妹妹府上的那個怪物生的相像?不會這麽巧罷?」


    這般說著,淩芊芊便好似驚嚇到了一般,立即捂著嘴,也不知想到什麽,隻繼續道:「璿璣妹妹,你可是要小心了,你說你府上那個怪物幾年前失蹤,現下這世子妃的,又和你們起了衝突,莫不是來尋仇,故意……」


    「閉嘴!」淩芊芊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孟璿璣臉上浮現一絲猙獰,她惡狠狠打斷了她的話,神色之間的厲色,嚇得一眾人都不敢說話,便是淩芊芊也不禁一愣,整個人呆在原處。


    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激動,孟璿璣勉強扯出一個笑來,試圖挽回這局麵:「芊芊姐姐,那怪物的事情已是久遠的事情了,我們府上上上下下皆是不準提及,還望芊芊姐姐今後不要再說起才是。」


    一邊說,孟璿璣手中的帕子一邊還捏的極緊,那微微泛白的指節,全然便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淩芊芊見此,心下便有了一絲快意,隻她麵上掩飾的極好,就見她凝眉,嘆了口氣,道:「是我有口無心,驚著妹妹了。隻是我到底擔心……畢竟現下這世子妃有些強勢的厲害,我聽我爹說,她那夫君在大景,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好大的權勢呢!」


    瞧著淩芊芊那驚懼的模樣,一側的柳霜兒也忍不住道:「這事兒我倒是略知一二,聽說人家大景的皇後,還有那什麽丞相府,都是被司言剷除的,聽說……聽說是因為他們得罪了蘇什麽……就是那世子妃!」


    「此話可是當真?」孟璿璣瞪大眼睛,心下生出一絲慌亂來。


    若說她之前被孟瑤安慰後,不再那麽畏懼,那麽現下……一聽說人家皇後和整個丞相府都被剷除……她心下如何能夠不害怕?若是蘇子衿當真來復仇呢?若是她當真是孟青絲那個賤人呢?


    不,不對,她就是孟青絲……就是她!三姐和父親那樣反感,甚至於兩人還秘密商討過,若非蘇子衿就是她,怎麽可能父親和三姐會那麽嚴陣以待呢?


    越是深思,孟璿璣便越是心下震驚,甚至於,她整個人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顫抖,在害怕……


    柳霜兒聞言,下意識便點了點頭,一副不解的模樣,回道:「是啊,我爹爹是這般說的,我大哥還告誡我,千萬莫要招惹他們呢!」


    瞧著柳霜兒說的那般篤定,一時間在場的小姐便皆是暗自點頭,她們都是閨閣女子,不懂朝堂局勢,每日隻知吟詩作對的,可偏偏是這般,才最是畏懼那些有權勢的人。


    孟璿璣聞言,心下更是狠狠的打顫著,腦海中浮現的懼怕,幾乎將她淹沒……沒有人知道,時隔多年,那時候她幫襯著栽贓孟青絲的事情,依舊縈繞在她的心頭。


    那個怪物……越來越強大的怪物,她要如何躲避的了?除非……先動手殺了她……殺了她!


    心下生出一絲惡意來,孟璿璣咬了咬唇,壓下那抹無措情緒後,才擠出一抹笑來,說道:「霜兒姐姐的話倒是在理,今後大家各自小心便是,隻是那世子妃的,全然與我孟家那個怪物沒有掛鉤,想來大家的擔心,隻是多餘。」


    說著,孟璿璣兀自坐了下來,她隻手執起茶盞,低眉飲了一口。


    隻是,即便她掩飾的這般好,淩芊芊和柳霜兒還是看見了,孟璿璣手下的那一絲顫抖。


    下一刻,兩人無聲的對視一眼,不知作何他想。


    ……


    ……


    月色孤冷,星辰一片。


    鍾離回到府內後,大抵和樓寧玉商議了一番事宜,便回了自己的院落,隻是這時,就見花影步履匆匆的跑了進來。


    鍾離擰眉,抿了口茶水,才淡淡道:「何事如此慌慌張張?」


    低下頭,花影拱手道:「相爺,對月那兒方才傳來消息,在城郊附近發現了她!」


    說這話的時候,花影的聲音滿是興奮,便是眼角眉梢,亦是染上了喜悅之色。


    一瞬間,鍾離手中的杯盞『砰』的一聲落到地麵,四散碎裂開來,他盯著花影,聲音有些顫抖:「你說……找到她了?」


    「是,相爺!」花影篤定的點了點頭,繼續道:「現下她應當是在城郊處,大約明日午時,便會被對月帶進……」


    「備馬!」鍾離打斷了花影的話,起身道:「立即備馬,本相要出一趟煙京!」


    他心愛的姑娘回來了,他如何能夠坐得住?如何還等的到明日?現在他就要見到她……無論如何!


    花影聞言,不由一頓,隻是,一想起自家相爺這三年來的一切,他便立即道:「是,相爺。」


    說著,花影便很快出去了,不多時,鍾離換上全黑的袍子,騎上駿馬,便朝著城郊策馬而去。


    城郊的小客棧內,有女子坐落在靠窗的一側,埋頭吃著自己碗裏頭的麵食。


    鄰桌幾個大漢不懷好意的瞧了兩眼,心下有邪念升起,便見其中一個小眼睛的大漢抹了抹嘴角的油光,隻身上前。


    「姑娘,一個人趕路?」走到那女子的身邊,大漢故作良善,問道:「可是要去探親尋人?」


    隻是,這大漢的話音落下好久,卻是不見那女子抬頭,便是連應都沒有應一聲。


    心下有些不悅,不過那大漢還是耐著性子,哄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壞人,我和幾個兄弟也是打算進煙京尋人,你若是願意,不妨和我們一同出發?這樣好歹也互相有個照應。」


    「我不需要。」好半晌,那女子忽然出聲,清麗的嗓音透著一股倔強:「多謝好意。」


    如此拒絕的話語落下,就見那女子抬起眼睛,露出一張略顯稚嫩的秀麗麵容。


    她看起來十五六歲,臉色有些發白,氣色也不是很好,精緻的五官鑲嵌在那張鵝蛋臉上,委實令人徒生憐愛之心。


    瞧著那怯生生的模樣,猶如小鹿一般的明眸,那漢子心下便升起了一絲垂涎之意,眉毛一挑,就聽他沉下聲音,威脅道:「姑娘可不要不識好人心!」


    說著,他手下便抽出一把匕首,試圖朝著那女子的脖頸處抵去。


    隻是,他堪堪一動手,就見那瞧著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一把刀子,便咬著唇向那漢子揮舞過去。


    「不要過來!」一邊揮舞,她還一邊喊道:「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敬酒不吃吃罰酒!」漢子冷啐一口,細小的眼睛露出一抹精光,就見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兩個兄弟,低喝道:「快!把我娘子擒住,她要發瘋了!」


    這所謂娘子,便就是故意不讓周圍暫住的客人幫忙,那些人原本便不喜管這些個閑事,如今聽著這漢子的言詞,心下更是給自己找了個藉口,隻道這不過是小夫妻之間的鬧騰罷了,沒得讓他們這些外人去管。


    女子見此,心下一慌,便立即求助的看向周圍兩三個書生模樣的男子,焦急道:「救命,幾位公子救命!小女子不是這人的妻子,更與這人不熟識!」


    如今整個店裏,除了這三個賊眉鼠眼的大漢,便是另外三個各自分開的書生,瞧著他們的模樣,儼然便是打算進煙京準備參加秋闈的。


    隻是,這女子的叫喚與求救,卻是沒有人搭理,便是一旁的小二與掌櫃,也一副害怕的模樣,假裝沒有看見。


    「不要過來!」那女子一咬牙,便將小刀抵到了自己的脖頸處,威脅道:「你們要是敢過來,我……我就自盡!」


    這般剛烈的模樣看在一群人眼底,心下更是不屑起來。細眼大漢冷笑一聲,麵色猙獰的便傾身上前:「娘子,你可是要清醒一些,不然待會兒,有你苦頭吃的!」


    說著,那大漢便撲了過去,嚇得那女子往後退去,隻是身後有一個椅子,徑直便將她絆住,下一刻,她幾乎就要往後摔去。


    心下一驚,那女子便閉上了眼睛,隻以為自己要摔個皮肉抽疼,卻不想,下一刻,整個人便倒在了一個溫暖堅硬的懷裏,驚的她立即睜開眼睛,以為是那大漢將她抱住。


    隻是,當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便瞧見一張清俊至極的臉容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那人生的極好,眉眼溫雅,眸若星辰,他瞧著就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可眼底的深沉卻又全然有些成熟……這一看,便是讓她有些愣住了,直直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然而下一刻,就聽那男子忽然出聲,低沉的嗓音猶如箜篌,令人沉迷:「好一個娘子,連本相的女人,也敢動?」


    說著,那男子便抬眼看向對麵被人擒住的幾個大漢,眼底有殺意頓時浮現。


    心下一驚,那女子便立即往後退去,打算推開那男子……隻是,堪堪才一動,便隻覺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被那男子抱緊了懷裏。


    本相?誰人會自稱本相?幾個大漢一一驚愣起來。


    這時,在場幾個書生皆是大吃一驚,徑直便對著男子跪拜起來:「小生今年科舉考生,參見右相大人!」


    東籬右相鍾離,俊美如天人,人人皆是。


    眼前的男子,不是他,又是誰?


    右相?那女子錯愕的瞪著眼睛,小嘴微微張開,顯然有些啞然。


    「科舉考生?」鍾離扯出一個笑來,淡淡道:「你們都叫什麽名字?」


    鍾離的問話一出來,那三個考生便統統大喜過望,紛紛報上了自己的名諱。


    「小生劉然。」


    「小生張浩。」


    「小生荊州黃勇。」


    聽著這三個人的名諱,鍾離卻是微微揚唇,看向身側的花影,道:「記住這三個名字,但凡此次科舉有這三人的名字出列,不論文采多好,統統不予錄用……不,統統永世不得錄用!」


    一聲落地,驚的那三人啞口無言。


    隻是這時,那幾個大漢已然回過神,一個個皆是跪地求饒道:「右相大人饒命,饒命啊,小的有眼無珠,不知那姑娘……那小姐是右相大人的人,小的什麽也沒有做,還望右相大人饒了小的狗命一條……」


    「什麽都沒做?」鍾離眼底有血腥劃過,他低眉看了眼懷中張著小嘴的女子,緩緩扯出一個冷笑來:「可是你們嚇到她了。」


    話音方落,便見鍾離抱起那女子,冷然留下了命令:「城郊客棧與匪徒勾結,意圖行刺本相……殺無赦!」


    冰冷刺骨的字眼滾落在地,也不去在意客棧裏頭的掌櫃與大漢如何哀嚎,鍾離便抱起那女子,緩緩朝著外頭的馬車而去。


    ……


    ……


    ------題外話------


    就要揭示你們鍾離小哥哥的愛了,猜猜是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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