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之後,連續兩日,蘇子衿都很少看見司言,尋常時候再晚都會一塊兒用膳,可那兩日,基本上兩人也隻一起用過一次膳食,就連夜間歇息,司言也歸來的很晚,這一度讓蘇子衿心下不解。


    第三日晨起的時候,蘇子衿睜開雙眸,司言便已然不在,空蕩蕩的床榻上,幾乎連他存留的溫度也消散了去,僅剩的,大抵也隻有他身上青竹般的淡淡的香味。


    睜著眼睛躺了好一會兒,蘇子衿才緩緩起身,等到一切洗漱完畢,她便兀自一人坐在桌前,瞧著那滿桌的膳食,提不起一絲勁兒來。


    身後青煙見此,心下有些不解,就聽她問道:「主子,可是膳食不和胃口?」


    今日的膳食,其實和往日裏差不多,可青煙想著,或許自家主子是吃厭了這些膳食,想換一換口味。


    隻是,青煙的話才問出口,就見她身側青茗用胳膊肘頂了頂她,沖她搖了搖頭。


    自家主子哪裏是膳食不和胃口,是陪著用膳的人不在,才如此魂不守舍。


    蘇子衿聞言,倒是沒有看見身後這兩人的互動,隻淡淡抿唇,笑道:「不是膳食的問題。」


    說著這句話,蘇子衿便沒有再吱聲了,瞧得青煙好一陣迷茫,不知所以。


    心下疑惑,就見蘇子衿已然提起一旁的筷子,動作極為優雅的吃了兩口飯,不過,才扒拉了兩口,蘇子衿便狀似不經意道:「這兩日你們暗衛裏頭的事情許多,孤鶩,你不妨也去幫幫忙?」


    這話,便是在問一旁默不作聲的孤鶩了。自那日蘇子衿提及要孤鶩與青茗一塊兒,司言便將孤鶩留給了蘇子衿,一時間,孤鶩便也就時常守在她的身邊,跟隨出行停留。


    見蘇子衿如此問,孤鶩一愣,倒也沒有多想,便回道:「屬下沒有聽聞近日暗衛裏頭有什麽事兒呃。」


    一時間,蘇子衿手中的筷子立即頓了頓,也不知她在想什麽,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緩了緩神,她才彎唇笑了笑,道:「那大概是我記錯了罷。」


    這話一出,身後的青煙、青茗便都詫異起來,孤鶩不知道,但是青煙和青茗卻是記得,那日她們兩人在一旁伺候,蘇子衿也問過司言為何這兩日不見人影,司言是怎麽回答的?他說暗衛裏頭出了點事情,需要處理。


    按理說,孤鶩作為司言的暗衛中,也算有地位的一個,即便這幾日孤鶩時常伺候在蘇子衿的身邊,但隻要暗衛裏頭出什麽事情,孤鶩應當都會第一時間知道,如今孤鶩也說沒有事情……那麽,難道是司言撒謊?


    青煙和青茗如是想著,心下簡直有些難以置信,可蘇子衿雖不願相信,但女子的敏銳感以及這擺在麵前的事實都告訴她,司言有事瞞著她……並且,他騙了她!


    桃花眸底有淡淡的疏離浮現,蘇子衿不著痕跡的蹙了蹙眉梢,放下手中的碗筷,她提起裙擺,起身道:「就到這裏吧,我們先逛一逛煙京。」


    說著,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便緩緩起身,走出了屋子。隻留下青煙和青茗兩人,雙雙皺著眉頭,既是擔心蘇子衿,又是不知道該作何安慰。


    孤鶩瞧著這兩人呆愣愣的模樣,不由提醒道:「世子妃出去了,不一起去麽?」


    青茗聞言,不禁瞪了眼孤鶩,心下便遷怒到了他的身上,隻覺要不是這傻大個的回答,主子鐵定不會那麽傷心!


    孤鶩瞧著青茗瞪了自己一眼便跑出去了,不由無辜的看向青煙,隻這一會兒,青煙亦是對他搖了搖頭,暗道這孤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般想著,青煙便也跟著出去了,隻留下孤鶩一個人,目瞪口呆,摸不著頭腦。


    這一頭,蘇子衿一行人,很快便出了院落。


    隻是,才出去,便與墨白和喜樂撞了個正著。


    喜樂眼睛一亮,便笑嘻嘻的湊上前來,調侃道:「哎呦喂,世子妃,怎麽今兒個沒瞧見你和你家世子成雙成對出來?」


    「他有些事情。」蘇子衿聞言,笑道:「怎麽,你和國師兩人,要單獨出去?」


    素日裏墨白和南洛,總是形影不離,後來即便是有了喜樂,這兩人也極少分開,故而今日乍一看沒有南洛,蘇子衿便深覺詫異。


    墨白笑了笑,廣袖華服微動,便見他如玉而立,說道:「今日太子有些事情,便留在了驛站。」


    墨白說的很是認真,可他的話才說完,便見喜樂擺出一個嫌棄的模樣,噘嘴道:「哼,本來就是我一個人要出去玩,隻是南音纏得墨白很緊,要不是那小妮子怕我,墨白鐵定不與我出來。」


    說著,喜樂湊到蘇子衿的耳邊,賊兮兮道:「你知道的,墨白和南洛兩個人……有些不可為外人道爾的關係。」


    話落,喜樂還自認為風流的模樣,朝著蘇子衿挑了挑眉,看的蘇子衿心下陰霾散去,隻覺這小姑娘太過有趣。


    隻是,喜樂自以為說的小聲,卻是被墨白聽個正著,輕咳一聲,便聽墨白道:「世子妃莫要聽喜樂胡說,她自己對……」


    「假慈悲!」墨白話還沒出口,就見喜樂瞪大眼睛,大喊著打斷了他的話:「你要是敢胡說八道,老娘扒了你的皮!」


    墨白聞言,倒也不惱,隻依舊笑道:「那就要看看你還胡說不胡說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願喜樂再編排他和南洛的事情。


    喜樂見此,隻冷哼一聲,便看向蘇子衿,道:「走罷走罷,咱們不要跟這假裏假氣的人說話,別理他!」


    說著,喜樂下意識便拉了蘇子衿的手,那副親昵的模樣,看的身後墨白直直搖頭。


    一群人很快便上了馬車,原本蘇子衿是約了蘇墨的,故而在門頭的時候,便瞧著蘇墨站在馬車旁等候,他大抵讓人檢查了一遍馬車,才準許蘇子衿上去。


    於是,喜樂便入了蘇子衿的馬車,蘇墨則是和墨白一同坐一輛馬車,一群人便很快朝著煙京繁華的街道而去。


    馬車行至街頭的時候,幾個人便下了馬車,因著蘇子衿容貌太盛,便提前戴了麵紗,不過由於墨白等人亦是生的太好,一路上倒是注目不斷。


    幾個人中,喜樂顯得尤為跳脫,她大抵這兒瞧瞧,那兒摸摸的,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開懷。墨白卻是不理會喜樂,隻剩下蘇墨這樣一個骨子裏溫潤的男子,便也隻好跟在喜樂身後,忙著付帳掏銀子了。


    這樣一來,蘇子衿和墨白,便有些相顧無言的並肩走著了。


    好在這兩人倒是慣來沉靜,氣氛也就不顯那麽尷尬。


    不遠處傳來一眾人喝彩的聲音,喜樂心下好奇,便很快跑了過去,蘇子衿見此,隻搖了搖頭,便也緩緩跟了上去。


    原本墨白倒是不感興趣,可見一群人都朝著那熱鬧的地方而去,他一個人若是不去,未免太過不合群了些,於是想了想,他便也就跟著走了過去。


    人群之內,有白鬍子老頭兒手邊放著一隻鳥兒,那鳥兒大約有手掌大小,長尾呈現赤綠色,嘴微下曲,翼長而尖,通體呈湖藍色,有點兒像是鸚鵡卻又明顯不是鸚鵡,但有趣的地方就在,那鳥兒會說話。


    「吃飯、吃飯。」那鳥兒立在老頭的身邊,聲音很細:「七寶餓了!七寶餓了!」


    一邊叫喊,那喚作七寶的鳥兒還一邊朝著老頭兒的胳膊蹭去。


    那白鬍子的老頭兒麵前,擺著演算的八卦圖,幾個銅幣、兩個紋路清晰的龜甲,瞧著便是算命之人。


    看著這般場景,蘇子衿下意識瞧了眼墨白,低聲笑道:「國師今兒個是遇到搶飯碗的了。」


    墨白見蘇子衿如此說,不由一頓,便淡淡笑道:「世子妃嚴重了,本國師飯碗兒很牢固,不是誰想搶便搶的。」


    說著,墨白便將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老頭身上,俊顏上隻含笑依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這時,就見那算卦的老頭摸了摸鳥兒的背部,語氣不悅道:「七寶,你不是剛吃過?怎的又餓了?」


    「七寶就餓,七寶就餓!」那鳥兒輕啄了下那老頭兒的手背,偏頭喳喳叫道:「七寶不算命,不算命了!」


    這模樣,便是生氣的意思了,看的周圍的百姓,全都樂不可支,唯獨坐在椅子上等待算命的婦人略顯焦急。


    察覺到那婦人的情緒,老頭兒便撫了撫七寶,取出幾粒米來,搖頭道:「快吃,吃完繼續算。」


    見有吃食,七寶高興的撲哧了下翅膀,隨即就見它火急火燎了啄了幾口米,喳喳叫道:「七寶算命,七寶算命!」


    說著,七寶徑直便飛了起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它繞著那婦人轉了兩圈,才撲哧著翅膀,回到了原位。


    「早夭、早夭!」一邊說,七寶還一邊跳了起來,繼續道:「她兒子早夭!」


    早夭?


    一時間,人群皆是議論紛紛起來,有人以為這婦人要生氣一番,卻是不料,那婦人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反倒是掩麵哭了起來。


    好半晌,那婦人才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大師,我兒子的病,可否醫得好?」


    這話一出,眾人便唏噓不已,原來這婦人家中是有一兒子重病啊,難怪這鳥兒叫個不停,隻道早夭。


    老頭兒沉吟一番,卻隻是伸出手,似乎在算著什麽,片刻之後,他才凝眉道:「按道理說,夫人家中小兒是十歲夭折,不過若是可以求得一個陽年陽月陽日出生的女子給她作妻子,想來是可以活到五十歲!」


    「陽年陽月陽日?」婦人瞪大眼睛,隨即臉色一喜,便徑直從懷中掏出好幾錠銀子,遞到那老頭兒的手中,拜謝道:「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老頭兒心安理得的收下銀子,又囑咐了幾句,才轉而看向人群,這時候,卻是有好些個百姓都激動起來,爭先恐後的朝著算命的攤子而去。


    然而,就在這時,那喚作七寶的鳥兒卻是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


    一時間,怪異的一幕便發生了。就見那鳥兒飛到蘇子衿的頭上,整整繞了三圈,才輾轉停下來,徑直便聽到了蘇子衿的肩膀上,歡呼雀躍道:「貴人!貴人!有貴人!」


    一聲貴人,驚醒了老頭兒,那老頭兒朝著蘇子衿的方向看去,手下更是掐指算著,一時間,他的臉色開始變得極其複雜起來。


    蘇子衿見此,倒是不以為意,隻揮了揮手,徑直便將七寶掃落。隻是,她堪堪將七寶從左胳膊上掃落,就見七寶飛到了她的右胳膊上,眉梢一挑,蘇子衿便看向那老頭兒,笑道:「大師這鳥兒,是打算送與小女子了麽?」


    蘇子衿的話一出,那老頭兒便道:「七寶,回來!」


    「貴人!」七寶搖了搖腦袋,使勁蹭著蘇子衿的胳膊,繼續道:「貴人,七寶一起。」


    貴人和七寶一起。


    這句話,蘇子衿倒是聽明白了,心下有些無奈,就聽那老頭兒道:「姑娘,七寶與你有緣,不妨便送與你罷。」


    此話一落,眾人皆是震驚,便是蘇子衿等人,也不由皺起眉頭,心下有些摸不透這老頭兒的想法。


    原本眾人以為,不過是江湖騙局一場,畢竟這等子算命卜卦的事情,他們委實看的太多,可現下這情況,又是怎麽一回事?


    「嘖,白送的鳥兒?」喜樂道:「不會有什麽貓膩罷?」


    所謂貓膩,自是指這喚作七寶的鳥兒以及眼前的老頭,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那老頭兒聞言,倒也不怒,隻將桌上的銅板收起,便看向周圍一眾百姓,歉然道:「各位鄉親父老,今兒個算卦先暫歇一歇,還請各位見諒。」


    隨著那老頭兒的話落地,一時間在場的百姓也深覺沒趣,便一鬧而散了。


    老頭兒見此,便看向蘇子衿,笑道:「姑娘歷經坎坷,卻是福澤深厚之人,老頭兒年事已高,如今出來掙幾個銅板不過是為了不日後能夠找人好生安葬罷了,若是姑娘覺得白收這鳥兒不好,不妨三日後,遣人來為老頭兒我收屍,如何?」


    眼前的老頭兒,實在太過怪異,怪異到他如此坦然的說自己三日後將會亡故,卻絲毫沒有悲傷或是難怪,可這般怪異的模樣,竟是讓在場一眾人,都不禁要去相信了……


    蘇子衿微微一頓,便下意識看了眼墨白,倒不是因為她信任墨白,隻是這老頭兒與墨白這國師有些掛鉤,若是能夠從墨白臉上看出什麽自是最好。


    「世……」原本要喚一聲世子妃,但話到嘴邊,墨白便適時的停了下來,隻略顯認真,道:「這老頭兒什麽來歷,我也不知道。」


    墨白的話一出,蘇墨便沉吟道:「大師要我妹妹收下這鳥兒,可這鳥兒,到底有什麽可取之處?若是沒甚用處,我妹妹自是也可以拒收這鳥兒。」


    「你沒用,你沒用!」一聽蘇墨說它可能沒用,七寶便細聲罵道:「沒用的東西,蘇墨沒用的東西!」


    這一聲蘇墨,聽得眾人皆是詫異,尤其是喜樂,不禁便嘖嘖稱奇道:「我去,這東西竟然知道你的名字,酥……蘇兄,這也太神奇了吧?」


    那一頭,老頭兒倒是笑了起來:「公子此言差矣,這鳥兒雖瞧著隻會卜卦,可卻非凡鳥能比擬的,若是姑娘收下這鳥兒,想來日後有一劫難,自會逢凶化吉。」


    說這話的時候,老頭兒看起來尤為高深,瞧的蘇子衿不由眉心一動,下一刻,便見她彎唇一笑,道:「既是如此,小女子自是恭敬不如從命,隻是不知,大師想要如何安葬?我又該遣人去哪兒收屍?」


    蘇子衿的決定,委實來的太快,以至於一側的喜樂和墨白,都有些詫異於她的果斷。尤其是墨白,心下倒是有些讚賞,原本他以為蘇子衿心細如塵、做事小心,自是一個嚴謹而猶豫的人,可瞧著如今的模樣……竟是有些與眾不同的緊。


    墨白兀自這般想著,蘇墨卻是一副支持自家妹子的模樣,而那老頭兒一聽,卻也隻是點了點頭。


    下一刻,就見他踱步回攤位之前,背對著眾人執筆寫了張紙條,隨即他隨身掏出一個小錦袋,直接便將那紙條放進了錦袋之中。轉過身,他就將錦袋遞到了蘇子衿的麵前,道:「這錦袋中有我三日後的去處,你無須如何,隻要派人將我焚成灰燼,再用木盒子裝起來。」


    「等你辦完了該辦的事情,親自將我的骨灰送到北魏……」說到這裏,他稍稍頓了頓,嘆了口氣,才繼續道:「北魏的淮陽桃花穀,到了那裏,自是有人接應你。」


    說這話的時候,老頭兒倒是有些嘆息的模樣,隻是他整個人看起來極為平靜從容,仿佛生死不過一線之間那般,看的蘇子衿心下一頓。


    點了點頭,她便道:「大師放心。」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說著,蘇子衿便伸手,接過了那老頭兒遞來的錦袋,徑直便將其揣進了懷裏。


    老頭兒見此,亦是欣慰的笑了笑,蒼老的眼底,流露出一絲嘆息:「七寶,我可是要走了,你難道不陪我度過最後的三天?」


    這話一出來,就見七寶撲棱的翅膀,叫喚道:「陪你,陪你!七寶陪你!」


    一邊叫,它一邊便朝著老頭兒的方向,飛了過去。


    一手托著七寶,老頭兒倒是也不管那攤子了,隻看了眼蘇子衿,便轉身,頗為瀟灑的就離去了。


    忽地有高歌響起,渾厚卻又滄桑,那陽光下的蒼老背影,一時間極為挺拔。


    ……


    ……


    白鬍子老頭走了之後,喜樂依舊是熱情高漲,蘇子衿倒也不覺疲憊,故而幾個人便朝著另一頭而去。


    彼時,九歌茶肆正舉辦奪魁之賽,周圍滿是看客,倒鮮少有人上前。


    煙京的九歌茶肆,是極有名的,三年前……或者說,十年前開始,這九歌茶肆,便是眾人議論的地方。


    不因其他,隻因這九歌茶肆,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茶肆那麽簡單。基本上每隔幾日,或者十幾日,但凡得了好寶貝,九歌茶肆便會將其拿出來,出一題難題懸掛於橫樑之前,供來往過客品鑑解惑,答對問題者,可將寶貝收納囊中,至於答錯者,便是需要繳納那參與比賽的十兩銀子。


    一瞧見那橫樑上掛著的詩詞,喜樂便不由搖頭道:「嘖嘖,怎麽又是這些文縐縐的東西?這逃過了春魁比賽,逃不過整個煙京的文人氣息啊!」


    春魁比賽,自是指東籬舉辦的四國詩詞大賽了。


    不同於大景的是,東籬自來以文會友,這幾日皇宮舉辦了春魁比賽,但蘇子衿一行人,卻也隻是前一日去了,在那之後,便沒有再去。不過東籬自來隨意慣了,即便是皇宮舉辦的比賽,使臣不去參與,也是常有之事,畢竟朝野上下,但凡貴胄子弟、達官小姐,皆是極有興趣參與,自是不需要使臣去湊那個人數了。


    蘇子衿聞言,卻是莞爾一笑,道:「東籬的人都好詩歌,便是平頭百姓,也大都文墨點滴,隻是九歌茶肆這些個題目,並非詩詞一家。」


    這九歌茶肆裏頭的題目,天文地理,各自專長皆是有之,蘇子衿早年的時候,也曾來過九歌茶肆幾次,她奪過一次魁,從這裏拿過一個寶貝,隻後來,這裏的物什再難滿足她的喜好,她便也就鮮少再來了。


    一旁墨白聞言,不由笑道:「世子妃知道的實屬許多,沒想到連煙京的茶肆也如此知悉。」


    墨白的話,大抵有些褒貶不一的意思,更有甚者,其實算是試探。


    隻是,蘇子衿還未回答,就聽蘇墨文雅一笑,不甚在意道:「也許是國師不知道罷,這九歌茶肆可也算出名,便是幾年前在大景,本世子也是聽過的。」


    九歌茶肆蘇墨聽過,雖不如蘇子衿知悉的這般詳細,但他墨白如此一副試探的模樣,蘇墨便覺得委實不悅的很。


    喜樂聞言,亦是眉梢一蹙,偏頭看向墨白,嫌棄道:「假慈悲,老娘警告你啊,咱們是出來玩的,不是出來宮鬥的,你特麽收起你那些個小心思,順帶告訴你,我和蘇子衿天下第一好,你不許欺負她!」


    說到最後,喜樂更是哼了一聲,顯得有些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看的蘇子衿一陣錯愕,心中直道,這小姑娘,為了一口酒,竟然如此出賣自己的『良心』。


    蘇子衿如此想著,就見喜樂那一頭,朝著她拋了個媚眼過來,那雙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很是有趣。


    心下一樂,蘇子衿便故作正色道:「喜樂,我可是記住你這個天下第一好了,江湖中人,最是講究道義與誠信,希望你也一樣……」


    說著,蘇子衿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喜樂,瞧得喜樂差點捶胸頓足,隻道自己竟是被蘇子衿這隻狐狸坑了,而且還坑的渣都不剩!


    咬了咬唇,喜樂便小手一揮,哼哼唧唧道:「江湖中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被喜樂這麽一鬧,蘇子衿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自然而然的,眉眼便有笑意浮現,一旁墨白瞧了瞧,也不知在想著什麽,倒是含笑著沉默了下來。


    這時候,就見九歌茶肆的掌櫃的走了出來,笑著看向底下一眾人,道:「各位客官,今兒個的彩頭呢,是失傳已久的天機陣圖,不過小的得先同客官們說清楚,這天機陣圖因著失傳太久,如今雖找回,可惜大多數的陣法,都遺失了一半,所以……」


    說到這裏,他倒是停了下來,不過底下一眾人都明白,這本天機陣圖有缺憾,若非是當真感興趣的人,大抵不會繳納十兩銀子去競猜,畢竟十兩銀子,已然是有些大筆了。


    隻是,這其中有兩人在聽聞天機陣圖四個字後,齊齊亮了亮眼睛,一個是蘇子衿,另一個,則是墨白。


    天機陣圖也許外行人不知道,但隻要懂五行八卦的人都知道,這天機陣圖乃領域至寶,相傳墨門鼻祖便是這天機陣圖的主人,而他更是憑藉天機陣圖,從此創了個舉世無雙的墨門,為世人所震驚。


    這天機陣圖中,隱藏著無數的秘密,同時,也有著驚駭世俗的陣法在裏頭,蘇子衿鑽研此行,墨白身在此列,如何能夠對此無動於衷?哪怕是殘破的天機陣圖,也令人蠢蠢欲動。


    看了眼墨白,蘇子衿便笑道:「墨門何種稀罕物都有,沒想到國師竟是對這殘缺的陣圖感興趣,實屬罕見。」


    「這天機陣圖乃我墨門至寶,」墨白搖了搖頭,神色難得的顯出幾分坦誠之意:「看來今日墨白是不能君子謙讓了。」


    這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說,天機陣圖,他勢在必得麽?


    蘇子衿見此,倒也沒有說什麽,隻微微一笑,神色從容依舊。


    這時,那掌櫃的便又拿出了一卷畫軸,等到他打開畫軸的時候,眾人皆是看的目不轉睛。


    隻見那畫軸上,有一個行軍陣法,中央畫著將帥,外圍一圈堡壘,再外圍是士兵,足足有四圈,他們呈現一種分分合合的形態站立,個個手執利刃,對外而向。


    畫卷的一側書寫著幾個大字:陣法名


    這意思,便是讓人猜測該陣法的名字了。


    可陣法名字,除了幾個經典的之外,便是不盡相同,就好像人的名字一樣,唯有你認得的人,你才叫的出他的名字,至於那些個不認識的,是叫張三還是李四,又有誰知道?


    饒是蘇子衿這類當真打過戰的人,當真看過許多陣法兵書的人,也對此全然沒有頭緒。隻是,蘇子衿知道,墨白一定能夠叫得出這陣法的名字。


    果不其然,就見這時候,墨白看向蘇墨,笑道:「蘇世子可否借墨某十兩碎銀?墨門出門著急,隻身上有不到五兩銀子。」


    墨白出門大都是和南洛一起,而南洛帶有貼身侍衛,便是不需要他來掏錢,故而長久以來,墨白便習慣性的不帶金銀出門,以至於現下要他拿出十兩銀子,委實有些困難。


    墨白的話一出來,喜樂便齜牙咧嘴的斜睨了眼他,方才這廝還一口一個本國師,怎的到了借錢時候,便成了墨某了?


    蘇墨一愣,倒也沒有多想,便打算從懷中拿出銀子來,隻是這時候,蘇子衿卻是伸手製止了蘇墨的行為,笑道:「銀子可以借,但這陣圖,國師必須先與我瞧兩日。」


    墨白此時心急要拿到陣法圖,才如此與蘇墨借銀兩,但蘇子衿要的,便是趁著這個機會,從他手中借來這陣圖一看究竟。


    蘇墨聞言,自是沒有異議,尤其見著蘇子衿對陣圖甚是感興趣的模樣,他更是不作反對。


    看了眼蘇子衿,墨白沉吟了一會兒,才點頭道:「好。」


    蘇子衿素來也不是那等子沒有信譽的人,墨白倒是不擔心她借了不還……


    見墨白點頭,蘇墨便自懷中掏出十兩銀子,遞到了墨白的麵前。墨白也不扭捏,便徑直接過了銀子,隨即他緩緩上前,朝著那掌櫃的回道:「這題目,在下願意一試。」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便皆是落到了墨白的身上,掌櫃的聞言,便笑著令人將墨白請到樓台上。等到墨白站到那掌櫃的麵前後,他便兀自道:「這陣法的名字,喚作飛蛇陣,出自這天機陣圖其中一個篇章。」


    此話一落地,便見那掌櫃露出驚詫的表情。顯然,墨白所說的,並無虛假。


    蘇子衿在底下瞧著,心下再清楚不過了。九歌茶肆既然要出題,自是從天機陣圖中摘選,而對於墨白來說,喚出陣法的名字,其實並不算難,更甚者,其實他對天機陣圖裏頭的內容早已知悉,隻是要拿回墨門的至寶罷了。


    「公子好才學,好見識!」掌櫃的連連讚嘆,底下圍觀的百姓更是發出驚呼的聲音,尤其是那些對陣法略微知悉的人,更是一個個都佩服不已。


    墨白倒也沒有作停留,隻稍稍拱了拱手,拿了那陣法圖,繳納了參與的費用,便風輕雲淡的下來了。


    瞧著周圍一眾女子欽慕的眼神,蘇子衿隻暗自搖了搖頭,便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罷。」


    「在外頭用了午膳再回去罷?」喜樂湊上前來,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笑嘻嘻道:「好難得出來一次,若是不好好吃一頓,豈不是虧了?我請客,我請客。」


    說著,喜樂還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胸脯,一副誘哄的模樣。


    蘇子衿笑起來:「喜樂,你有銀子?」


    就方才墨白沒有朝喜樂借錢,而是向蘇墨的這一點來看,可見喜樂身上也是沒有銀子,且再看一路走來,吃的玩的都是蘇墨付帳,更是斷定喜樂身無分文。


    「沒有呀。」喜樂咧嘴,露出白晃晃的牙齒,理所應當道:「不過蘇兄有。」


    蘇墨:「……」


    蘇子衿見此,忍不住戲謔道:「喜樂,瞧著你這模樣,倒像是我大哥的媳婦兒了。」


    「專門花錢的那種,」墨白跟著回了一句,一臉嚴肅道:「傳聞中的敗家娘兒們。」


    蘇墨:「咳……你們不要胡說,喜樂姑娘隻是與我交情甚篤。」


    一聽墨白如此快的便打算撇清關係,喜樂不由凝眉,斜睨向蘇墨,正色道:「蘇兄,你這是嫌棄我了?」


    蘇墨聞言,不禁尷尬的紅了耳根子,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喜樂姑娘,我這是為了你名聲著想。」


    「那你說,我可是敗家娘們兒?」一邊說,喜樂還一邊瞪了眼看笑話的墨白,道:「你給那假慈悲說清楚,免得他對我人身攻擊!」


    蘇墨臉色一紅,不自然道:「喜樂姑娘很好,不是什麽敗家的。」


    這話一出,喜樂便立即歡歡喜喜的拍了拍蘇墨,一副哥倆好的模樣,隨即看向墨白,齜牙咧嘴道:「假慈悲,聽到了沒?老娘很好!」


    說著,她自顧自的哼哼一聲,顯然有些得意。


    這些時日她與蘇墨一起,也算是『肝膽相照』了,故而今兒個出門,她才如此肆無忌憚的花著蘇墨的銀子,反正好兄弟嘛,花點銀子樂嗬樂嗬,也是正常。


    喜樂兀自這般想著,卻是不知,那一頭,蘇子衿意味深長的眸光落到蘇墨的臉上,卻是什麽也沒有說。


    ……


    ……


    大約用了午膳,喜樂便又拉著蘇子衿一眾人來到了青山酒肆。


    煙京的青山酒肆,也算是有些出名,裏頭貴公子和閨閣小姐許多,但凡有些才氣、名氣以及有銀子貴胄,都會三不五時的到這酒肆聚一聚。


    煙京大多貴胄府邸,都是豢養門客的,就好像董良,當初其實也是從鍾離的門客做起的,直到後來,他才愈漸攀升,一步步取得了眾人的認可。


    而這青山酒肆,便是一個門客與貴胄相識的場所,久而久之,便越發出名起來,成了煙京的一大特色處所。


    抵達青山酒肆的時候,正午太陽高升,相較於其他酒肆,這裏顯得尤為安靜,再加上正是午休時候,便是更為靜謐。


    蘇子衿一行人,很快便坐落到了酒肆的一處角落,外頭叫賣聲依舊,裏麵卻好似另一個世界,格外清淨。


    喜樂也少見的安靜了下來,隻偶爾喝著小酒,撇嘴說一聲不夠味兒,蘇墨則笑了笑,不可置否。


    墨白這一頭,便是徑直將天機陣圖拿了出來,遞到蘇子衿的麵前,道:「兩日後世子妃再托人送來罷。」


    說著,墨白淡淡一笑,看向蘇子衿的眸底,也依舊聖潔。


    接過墨白遞來的天機陣圖,蘇子衿彎唇一笑,倒是難得的一次,瞧著墨白不那麽討厭了。


    「多謝。」簡單的一句過後,蘇子衿便緩緩將天機陣圖翻開,她倒是不介意周圍有什麽人覬覦,畢竟這陣圖太過破舊,缺少的也著實很多,便是他人得去了,也是毫無用處。否則,九歌茶肆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張膽的拿出來。


    翻開裏頭的一頁,蘇子衿很快便找到了方才的飛蛇陣,一時間,她便好似陷入了陣法之中,整個人顯得尤為認真。


    墨白見此,倒也沒有出聲,隻好半晌,見蘇子衿凝眉瞧著某一處,才忍不住指點道:「這是方尾,用來阻擋飛箭。」


    修長的指腹落到麵前的一隅,蘇子衿心下豁然,便揚起一抹恍然的笑來,抬起眉眼,她下意識的朝墨白看去,秋水微波的桃花眸子,仿若能夠將人吸入漩渦之中,看的墨白心中一愣,有奇異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隻那一方,蘇子衿已然低下頭,仔仔細細便又研究起了飛蛇陣。


    不過,即便是隔著麵紗,墨白也依舊能夠想的到,美人低眉沉吟,是如何一番風姿撩人。


    墨白的異樣,誰也沒有看見,喜樂此時正和蘇墨嘰嘰喳喳的說著『江湖趣事』,蘇墨倒也是極為捧場的側耳聽著,俊逸的臉上淡淡含笑。


    然而,就在這時,有腳步聲漸漸走近,酒肆內一眾女眷,皆是驚喜萬分。


    ……


    ……


    ------題外話------


    猜猜是誰來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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