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司言眸光冰冷,秀美如玉的臉容仿佛染上一抹寒涼之意,隱約便可瞧見戾氣浮現,在極具壓迫性的高壓之下,司天嬌不由心下一慌,整個人踉蹌著便往後退了兩步。


    隻是,相較於司天嬌的震驚與害怕,顯然那『侍衛』絲毫不感驚訝,亦或者說,他無比鎮定的站在一旁,幾乎連一眼也不曾看向司言,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沒有任何神色,隻一雙眸子掠過無聲的笑意。


    而聽著司言的話,蘇子衿卻是有些詫異。今日的司言,顯得尤為奇怪,若是往日,他應當是在一旁看看笑話,不隻一言。可今兒個他倒是忽然轉了性,這威脅司天嬌的話,若是她沒有誤解的話……應當是在維護她?


    心中有些不解,但蘇子衿知道此刻並不是詢問的時候,故而她斂下眸子,也不去看司天嬌身後依舊鎮定非常的……侍衛,亦或者說,是由樓寧玉易容後的侍衛。她隻是慣性勾起唇角笑著,什麽話也沒有說。


    瞧見蘇子衿笑吟吟的模樣,司天嬌的怒火一下子便被激了起來,這狐媚子,是在笑話她?就憑她也敢笑話她!


    塗著蔻丹的五指嵌入手心,要不是因為司言在,司天嬌早就衝過去給蘇子衿一巴掌了,可到底司言這人惹不得。他言出必行,若是真的惹惱了他,他是真的有可能出手。


    咽下心中的那口惡氣,司天嬌勉強扯了扯嘴角,故作不知道:「世子說什麽,本宮不甚明白。」


    司言清冷冷的眸光一剎那便落到了司天嬌的臉上,他薄唇一動,便淡淡道:「看來二公主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你……」司天嬌咬牙,可一看見司言那仿若看著死物的眼神,她便心頭髮怵,心下有些惱恨,她下意識的便收回即將出口的言辭辱罵。


    還沒等到司言再次出聲,司天嬌便狠狠的看了眼蘇子衿,咬牙切齒道:「蘇子衿,你給本宮記著!」


    說著,司天嬌便甩身離開,頗有些狼狽的領著樓寧玉和其中一個侍衛跑進了自己的馬車之內,心中卻是對司言和蘇子衿恨的滴血,尤其是蘇子衿……一想到一切皆是因為蘇子衿,她便恨的幾欲殺人!


    看著司天嬌倉惶跑走的背影,蘇子衿心下有些無言以對,錦都中這些個女子是不是都腦子有問題?無緣無故上前來為難的是司天嬌自己,威脅她的也是司言,怎麽莫名其妙的便把所有帳算在了她蘇子衿的頭上?


    蘇子衿眸底那一閃而過的嫌棄神色自是沒有逃過司言的眼睛,隻是,在司言還來不及開口的時候,蘇子衿便已然笑吟吟道:「多謝世子出手相助。」


    雖然蘇子衿以為,她自己也是可以三下五除二的便收拾了這司天嬌,但是司言的幫忙卻是無可厚非需要道謝的,說到底,蘇子衿還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即便她如今確實不像從前那般恣意,可有些東西,刻入骨子裏的柔和與觀念,都是很難改變的。


    「不必。」司言微微垂眸,長長的羽睫覆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出情緒,卻依舊清冷如蓮:「祁山之行,我會護你周全。」


    司言的話,就好像誓言一般,他微微側著臉,說出來的話也是極為認真。


    蘇子衿眼皮子一跳,心中不由暗嘆一聲妖孽。司言這人倒是真的生的極好,那張秀美清貴的臉容仿若天神最完美的造物,冷峻絕塵、芝蘭玉樹的同時,也透著一股子令人心動的禁慾之色。


    斂了情緒,蘇子衿才緩緩攢出一個笑來,神色從容而清幽,輕聲道:「那麽,子衿便卻之不恭了。」


    司言既是要護著她,蘇子衿自是沒有拒絕的理由,更何況,如今這祁山危機重重,想要得到還魂草便是要與司言互幫互助,這種時候,那些沒有必要的矜持與想法都是多餘的累贅。


    「嗯。」見蘇子衿難得的如此柔順,司言點了點頭,絲毫看不出情緒,隨即他微微轉身,薄唇吐出兩個字,道:「走罷。」


    轉身的那一瞬間,司言想,之所以幫蘇子衿,大抵是因為她如今是他的同伴,看著自己的同伴受辱,終歸是不厚道的行為,即便司言為人冷情,但也是知道什麽叫作『一根繩上的螞蚱』。


    心中有著這般想法,司言胸口的那股奇怪情緒便漸漸散開了,仿佛給自己找了個絕佳的理由,司言忽然便開始有了護著蘇子衿是理所應當的想法。


    暗處,落風和孤鶩對視一眼,儼然有種自家爺即將走上某條不歸路的預感……


    等到蘇子衿回到自己的馬車上,司言便已是自行離去了。不多時,馬車漸漸又開始行使起來。


    青煙一邊削著蘋果,一邊道:「主子,方才七皇子來找過您。」


    因著青煙等人的『掩護』,戰王妃等人倒是不知道蘇子衿被太後叫去,隻是,在那之後,司衛卻是找了上來,青煙她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將他打發了走。


    「嗯。」蘇子衿聞言,隻輕應一聲,顯然不是很驚訝。畢竟司衛如今對她,確實』癡迷』的很,一有機會,他想必都要湊上來找一找她。


    「倒是煩人。」青茗哼了一聲,神色間有些厭惡:「這七皇子就跟攪屎棍一樣,整日裏黏黏糊糊的,真是討人厭。」


    對於司衛,青茗實在有些討厭的緊,尤其是,隻有她知道蘇子衿為了心中的謀算,同意嫁給司衛這件事,更是讓她有些忿忿不平。主子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司衛那攪屎棍也是配得上嗎?真是越想越不爽!


    攪屎棍?蘇子衿聞言,不由抿唇失笑,心下對於青茗這形容頗感稀奇。不過,她倒是不可置否,司衛這人,確是登不上檯麵。


    可到底,這登不上檯麵的人,是她即將要嫁的人嗬,實在有些好笑的緊。如果……有的選擇,蘇子衿想,她大概不會如此決然罷?畢竟,她也曾憧憬過一個人,有過那樣熱切的期盼。


    揮去心中的某些想法,蘇子衿微微掀開車簾子,瞧著窗外漸漸有些暗下來的天色,思緒一時間便有些沉沉。


    方才司言的威脅,顯然便是在拿樓寧玉恫嚇司天嬌了。隻是,蘇子衿沒有想到,司言竟是一眼就認出了司天嬌身邊的那個高個子的侍衛是樓寧玉……雖然樓寧玉那時易了容,裝作一個普通侍衛的模樣,可蘇子衿記得那雙眸子,樓寧玉的那雙滿是笑意璀璨而溫柔的眸子。


    司言這人,到底通透的嚇人,蘇子衿不禁想著,若是有一天她與他為敵了,不知結局會是誰勝誰負呢?


    想到這裏,蘇子衿不禁眸光微深了幾分。司天嬌倒是膽大,明知道樓寧玉身份敏感,竟還是將他帶了過來,若是昭帝發現了,不知會不會即刻便處置了樓寧玉?


    樓寧玉……他來這祁山,又究竟是為了什麽?


    馬車骨碌碌的聲音依舊在響,蘇子衿靠在馬車壁上,不知不覺的便有些疲倦入眠。


    夢中恍惚有馬蹄聲響起,她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漸漸的才看清了眼前場景。


    金碧輝煌的深宮,她坐在某處庭院的青石板上,麵前擺著一盤交錯縱橫的棋,她手中執著黑子,便瞧見對麵之人落了一顆白子下來。


    「青絲,該你了。」儒雅的笑聲響起,對麵成熟俊逸的男子微微一笑,隻見他身著一襲鎏金色對襟的玄色錦袍,廣袖紋龍,優雅而貴氣。


    她聞言,便很快的落下一子,隻笑吟吟的打趣道:「陛下今日好似格外的開懷。」


    眼前這個俊逸儒雅,書生氣十足的男子,怎麽看也不像是個皇帝,可偏生他就是一國之帝,執掌生殺大權。


    「朕可是在為你開懷。」儒雅男子笑起來,眸光半是慈愛,半含戲謔:「你可知今日有人來求朕賜婚?」


    「賜婚?」她素手托腮,微微凝眸,挑眉道:「莫不是哪家的小姐瞧上了陛下,求了自家的父親來與陛下說親?」


    說到這裏,她便又灑然一笑,似是而非道:「陛下可真是好福氣啊,分明人到中年,還是有一堆年輕女子趕著鴨子似得想嫁進宮來,嘖,這老牛吃嫩草的典範,我孟青絲隻服陛下這一家。」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神色滿是戲謔,儼然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溫婉如水、小心翼翼,隱約之間,便有著一股子肆意飛揚之意,叫人生不出一絲惡感。


    「你這小妮子!」儒雅男子瞪了她一眼,隨即手中執著的那白子便毫無預兆的丟了過去,故作惱怒道:「朕真是寵壞你了!」


    「咻」的一聲,她的食指和中指之間穩穩的便夾住那被丟過來的白子,而後她抿唇一笑,便挑起眉梢道:「陛下莫要惱怒,青絲這可是在誇陛下呢!要是青絲在陛下這個年紀還如此能招蜂引蝶的,鐵定要樂的喜不自勝。」


    見她這麽說,那儒雅男子不由莞爾一笑,故作嘆息道:「既是如此,那麽君行找朕求娶你的事情,朕便推去了罷,也好讓你到了朕這個年紀,還能夠享受一番被追逐的樂趣。你要知道,一旦將來嫁了人,便沒法子像如今這般肆意灑脫咯!」


    「陛下說的可是當真?」蘇子衿聽見自己聲音有些發顫,似乎極為愉悅:「君行真的同陛下來求娶了?陛下可莫要誆騙青絲才是。」


    「朕何時誆騙過你了?」他瞪了一眼她,頗有些感嘆道:「女大不中留啊,方才還打趣朕呢,怎麽一說起君行,你就這般女兒家嬌羞的模樣?那股子兇悍勁兒去了哪裏?」


    「唔。」她裝模作樣,頗有些不自然的笑道:「陛下怎的說青絲兇悍呢?分明陛下前些日子還說青絲是個柔弱的女兒家。」


    說著,她攢出一個笑來,刻意便沒有回答關於婚事的問題,顯然心中有些羞怯說不出口。


    「罷了,朕也不逗你了。」儒雅的男子搖了搖頭,溫和笑道:「朕曉得你與君行一直互生情愫,你若是應允了,朕便給他一個答覆,左右你如今也是十四歲了,嫁人成家,倒是不算太早。況且,他是朕看著長大的,性子不錯,與你也是般配。」


    十四歲成親嗎?她忽然有些顧慮,若是她成親去了,那麽便再無法涉足朝堂,再無法幫陛下……


    「青絲。」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儒雅的男子微微一笑,便慈愛道:「朕一直希望你可以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子,不必吃那些苦,受那些罪。屆時,朕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是了,朕都想好了,你的新名字——子衿,怎麽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說:「你是朕心中的珍寶,在朕的心中,自是該配這般美好的名字。」


    「子衿?」她斂下眸子,喃喃念了這麽一句,忽然璀璨一笑,尚未長開的柔媚小臉浮現起七分歡喜,三分愉悅:「陛下賜的名字,青絲很是歡喜。」


    「青絲,這東籬的天,離了你還是照樣蔚藍,便是真的有何災難,那也是天不遂人願。」他微微笑起來,神色極為從容,仿若一個慈父那般,深深凝望著女兒的臉,道:「你已經為東籬,做的夠多……」


    「也該是時候做回自己了。」她聽到他這樣說道:「屆時,朕會以你這小妮子的父親的名義,為你主持婚事。」


    她來不及喜悅,突然之間,天地昏暗起來,蘇子衿聽到有人在同她說話,那人跪在地上,麵若滴血。


    他說:「陛下駕崩了!」


    陛下,駕崩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陛下分明身子硬朗,怎麽可能駕崩?陛下分明說要主持她的婚事,怎麽可能就這麽駕崩了?


    她死死盯著那跪在地上的人,眸底的光芒一片片碎裂開來……


    場麵一轉,風雪飄飄然落下,猩紅的顏色布滿整個山頭。


    「青絲,快跑!」遠處有人騎著快馬,沖她嘶吼:「青絲,是局!一切都是局!你快跑啊!」


    「若水?」她失魂落魄的佇立在那兒,眉眼黯淡,喃喃道:「他們說,陛下駕崩了,是不是騙我的?陛下明明說過,要看著我出嫁,明明說過將來……」


    「陛下……是被他們毒殺的!」馬上的小姑娘眼眶紅起來,卻還是固執的仰頭,不讓眼淚落下來,隻一個勁的衝著她吶喊:「青絲,你快跑!這是他們為你設的局啊!求你快跑!」


    設局?毒殺?蘇子衿手中五指微微攏緊,艷絕的臉容浮現一抹森然恨意。


    這時,一道利箭衝破風雪,她來不及上前護住,馬上那個小姑娘已然被射殺於冰雪之中。她楞楞的瞧著那個落入雪中的小姑娘,看著她稚嫩的臉龐埋在風雪之中,鮮紅的血一口又一口的至她嘴中噴湧出來。


    「……絲,活……下去!」


    ……


    ……


    「子衿,醒醒。」耳邊忽然傳來低沉的嗓音:「子衿,咱們到了。」


    蘇子衿微微睜開眸子,眼前出現戰王爺那張俊美而成熟的臉容,她盯著他,忽然之間便想起了某個逝去多年的儒雅男子,那個……她連最後一麵都來不及見的慈父般的男子。


    可是,教會她明白父親是什麽含義的陛下已經不在了,她再也不能與他對弈棋局,再也不能與他打趣玩笑,再也不能聽他喚一聲:小妮子。


    恍然之間,她又想起了若水。那個最是怕死、怕疼,連手指頭被繡花針刺破也要哇哇叫個不停的若水,卻最後為了她不顧一切……


    那七零八落的夢,仿佛在提醒著她,他們都不在了,唯獨剩她一個了。


    瞧著蘇子衿眼底的恍惚傷情之色,戰王爺不由柔下聲音,眉宇之間便浮現起一抹擔憂,道:「子衿,可是做了噩夢?」


    這樣的蘇子衿,是戰王爺不曾見過的,如此脆弱、如此茫然不知所措,她就像是個被嚇壞的小姑娘,做了噩夢卻連哭鬧也一時間忘卻了。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看的戰王爺心疼不已。


    蘇子衿微微一愣,整個人還處在有些迷夢的狀態,於是一時間便不知作何反應,隻皺了皺眉梢,眼底依舊是迷茫。


    隻是,下一秒,戰王爺忽然將她擁入懷著,低聲呢喃道:「不要怕,子衿,今後有爹爹在。」


    他的語氣極輕,仿若她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副小心嗬護的模樣,有那麽一瞬間,蘇子衿的心房被攻破開來,那一直以來裹著寒冰的心,忽然便被融化了,開始有些柔軟起來。


    感受著那份屬於父親的柔情,這一次,蘇子衿竟是意外的沒有任何反應,她任由戰王爺抱著自己,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眶有一剎那微微泛紅。


    馬車外,戰王妃瞧著蘇子衿的模樣,既是心疼又是嘆息,她知曉蘇子衿一直與戰王爺很是不親近,她好像一直對父親這個詞陌生的緊,即便喚父親二字的時候,眼底也一片疏冷。而戰王爺一開始對蘇子衿的猜忌,她也看在眼裏,隻是,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兩人的隔膜總算是漸漸消融了一些,如今瞧著父女兩的這片溫馨模樣,她心中很是感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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