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衿與司言,大約下了將近半個多時辰的棋,越是到最後,他們之間越是難以分出勝負。最初的時候,蘇子衿是想胡亂下一把,倒不是非常認真,可到了最後,蘇子衿發現,司言的棋藝實在是真的好,於是她不知不覺的便開始認真起來。


    一盤棋下了半個多時辰,卻仍舊沒有分出勝負,太後瞧著兩人這勢均力敵的模樣,不由笑了笑,道:「這局和,勝負不分。」


    蘇子衿放下手中執著的一顆黑子,不由緩緩攢出一個笑來,抬眸看向司言,輕聲道:「是世子贏了。」


    若是再下下去,蘇子衿知道,不出五子,司言的白子便會包抄她的黑子,雖然現下白子與黑子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副勢均力敵的樣子,但隻要放長遠去看,顯然她並不敵司言。


    「勝負不分。」司言清冷的眸光落在蘇子衿的臉上,隻正色道:「你最開始的時候,並不是很認真在下。」


    「……」有一瞬間,太後仿佛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這孫兒真是太不懂說話了,這個時候難道不該說一句深情款款的話來調節氣氛麽?比如:輸給你,我心甘情願。亦或者,我隻是贏了一場棋,但我想要贏得你的心。


    再不濟也不能如此正經的模樣吧……毫無情趣可言。


    蘇子衿和司言儼然不知太後內心已經上演了一場大戲,隻見蘇子衿笑了笑,便道:「世子過謙了。」


    說這話的時候,蘇子衿和司言兩人都是無比正經,可以說他們間一絲一毫的曖昧氣息都不曾出現。可這一幕看的太後有些心疼,這兩人都是如此不開竅的模樣,將來可如何是好?難道真的要等皇帝下了聖旨,將蘇家這小丫頭許給老七不成?


    心中這般想著,太後已然率先開口,隻聽她又慈愛笑道:「哀家出去透透氣,長安和阿言便在這兒等著哀家回來罷。」


    顯然,太後說的這話,並不是真的要出去,而是想要讓司言和蘇子衿多獨處一些,而司言自然也是看出了太後的目的,心下有些無言,司言便也想著離開這馬車。


    「恭送太後。」蘇子衿微微笑著,她看起來很是柔順,好似一點也不知道太後心中所想一般,那股子自若的模樣,到底有些不同。


    很快,太後便離開了馬車,司言手下一動,便也想著隨之離去,不想眼角餘光處瞥見蘇子衿的眸光落在了一本佛經之上。


    原本打算離去的司言聞言,不由頓了頓,他偏頭看向蘇子衿,冷峻的臉容染上三分絕塵之氣:「郡主信佛?」


    「看過一些佛經。」蘇子衿彎了彎唇角,低眉一笑,神色灼灼:「隻是,不信佛。」


    不信佛卻看佛經?司言的眸光不禁愈發深了幾分,他盯著蘇子衿,頭一次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同尋常。


    他好像,從未看懂過蘇子衿。


    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司言便淡淡問起來:「為何不信還要看?」


    蘇子衿沒有回答,而是攏了攏大氅,笑吟吟的反問道:「世子信佛麽?」


    佛?司言眸光璀璨,秀美清貴的臉容浮現一抹淡漠之色,猶如高山上盛開的雪蓮,清冷卻雅致,聖潔也誘人。


    他說:「我自來便不信這種東西。」


    司言其實是個認真的人,蘇子衿想,他從來都是這般認真,每每她的問話,他都是要麽不回,要麽回復必定坦誠且真實,他似乎……從沒有那種花花腸子,不會虛假欺瞞,亦是不會爾虞我詐。


    莫名的,蘇子衿便兀自笑了起來,她瞧著司言,桃花眸子浮現著濃烈的明媚春色,要是她早些年便遇見司言此人,想來也是會喜歡他罷,隻是那種喜歡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歡,而是對一個有趣的靈魂的喜歡。


    可以稱得上,君子之交,淺淡如水。


    司言實在不明白,蘇子衿這突如其來的笑是怎麽回事,可他分明知道,她如今的笑,與尋常有些不同,甚至可以說,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至極,可不知為何,這莫名其妙的思緒,竟是讓他心中一跳。


    為何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


    司言微微蹙眉,素日裏清冷無情的鳳眸劃過一抹不解之色,他道:「蘇子衿,你笑什麽?」


    「子衿自來便不信佛。」蘇子衿沒有回覆司言的話,隻是跳到了先前的那個問話,斂了些許笑意,淡淡道:「不管這諸天神佛存不存在,人世的疾苦他都不會理會,便是如此,信佛還不如信自己,不是麽?」


    頓了頓,蘇子衿又接著笑道:「可佛理經書,又是個極為有意思的東西,它告訴你平靜與安詳,也告訴你天道輪迴。子衿看佛經,不過圖一個心靜如水罷了。」


    所有的平靜與從容,都是蘇子衿偽裝下一副麵具,她偶有看些經書佛經,因為這些東西能夠讓她平靜,因為這些東西能夠讓她從容作惡,無懼無畏。


    便是死後真的下了所謂的地域,蘇子衿亦是同樣毫不在乎,生前她已是如此模樣,死後又豈會懼怕任何?


    司言看著蘇子衿,不知為何,此時的蘇子衿好似蒙上了一層薄紗,他看不清她的內心,也是看不清她的喜怒哀樂。她好像離他很遠,遠到即便就在眼前,也讓他覺得遙不可及。


    「我送你回去罷。」半晌,司言忽然出聲,隻見他眸色淡淡,有些神色莫辨:「皇祖母這邊,我會同她說清楚。」


    司言的話,讓蘇子衿不禁微微一愣,隨即她緩緩笑起來,道:「多謝世子,不過左右隻是幾步路的事情,子衿自己回去便是,不必勞煩世子相送。」


    蘇子衿可是不願意一路上被無數雙眼睛盯著,尤其是那一雙雙幾欲殺人的眸子,如同陶聖心一般,即便蘇子衿不是很在意,可到底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司言的行情……實在有些好的令人無語。


    本以為司言並不會說什麽,沒想到,這一次他卻是異乎尋常的認真,他盯著她的眸子,清冷且毫無表情的謫仙容顏上浮現著蘇子衿看不透的情緒。


    司言道:「蘇子衿,你可是因為在意名聲?」


    因為在意名聲,所以不願同他有太過密切的交往,因為在意名聲,所以才拒絕了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司言突然覺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為何蘇子衿對司衛的時候,卻沒有那樣介懷的模樣?


    「名聲?」蘇子衿微微愣了愣,實在有些不解司言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是何緣由,不過她瞧著司言的樣子,莫名覺得他有些……不悅?


    斂下心中的情緒,蘇子衿慣性的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便莞爾道:「子衿不是怕汙了世子的名聲麽?」


    司言:「……」


    看著司言那有些無言的模樣,蘇子衿莫名的覺得有些樂趣,這廝確實正經,她也是很正經的回覆,可突如其來的,她便忍不住想打趣一番,看看司言是個什麽反應。


    抿了唇角,蘇子衿便斂了玩笑之意,隻見她神色溫軟,眉眼光彩熠熠,淡淡道:「世子應當知曉,子衿將來是要嫁給七皇子的。」


    蘇子衿其實從來不在乎名聲,她若是在乎名聲,便不會這般步步算計,也不會做的如此膽大而肆意。如今街頭巷尾皆是在傳她蠱惑了司言,又使得司衛對她死心塌地,說她是妲己轉世,將來少不得禍國殃民。可這些,蘇子衿隻是當作趣聞聽聽罷了,從不曾上心過。自古人言雖可畏,但真正能被人言所左右的,隻是那等子怯懦無能之人,而蘇子衿,顯然便不是那樣的人。


    蘇子衿知道,司言一定知道她已然與昭帝說過願意嫁給司衛之事了,可她不想與司言太過糾葛,畢竟司言鋒芒太盛,這樣優秀俊美的青年,實在太多人覬覦,她不願浪費時間去處理因為司言而生出來的事端。可這些,她無法同司言說明,她隻能藉由與司衛的婚事告訴司言,她和他之間並不必要有那麽多的羈絆。


    聽到蘇子衿的話那一瞬間,司言覺得自己心中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可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於是他微微凝眉,便冷淡道:「你誤會了,我送你回去,隻是為了讓陛下安排狩獵時,你我一隊。」


    昭帝和太後的心思,其實司言心中知道,所以,他才想著送蘇子衿回去,在昭帝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昭帝自然便想著試探一番司言對蘇子衿的心思。這樣一來,狩獵時候的分隊比賽,昭帝毫無疑問便是會安排蘇子衿和司言分在一隊。


    蘇子衿聞言,倒是有些愣神,不過無論如何,司言的話亦是表明了他不願與她太過接觸,於是,蘇子衿淺淺一笑,眉眼生輝道:「那子衿便勞煩世子了。」


    司言頷首,很快的,在太後尚且沒有回來之前,司言便率先下了馬車。


    蘇子衿緊隨其後,她一邊提起裙擺,一邊神色從容的打算下去。隻是,太後的馬車比尋常馬車都要高一些,即便有木踏板墊著,下去的時候也要有個人扶著,否則很是容易踩到裙擺,進而摔得狼狽不堪。


    然而,這馬車邊原本該有的宮婢,此時也全然不見,顯然便是太後有意支開他們。


    瞧見蘇子衿有些小心的模樣,司言下意識的便伸出手,大約是想要扶著蘇子衿下來。隻是,他這一伸手,不僅是蘇子衿愣住,就是司言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若是這件事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顯然他定是看也不看,左右摔了與否是與他無關的,更何況,司言這人,其實真的淡漠,毫無幹係的人,他從來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厭煩。


    可是,現下手已然伸出來,他若是再收回去,未免顯得尷尬且奇怪。


    就在司言眉頭即將為自己的行為而皺起的時候,蘇子衿已是率先將自己的手搭到司言修長寬厚的手心,下一秒,司言便瞧見蘇子衿沖他揚唇輕笑起來,那艷絕柔媚的臉上高雅且溫軟,光彩熠熠的桃花眸子也閃爍著醉人的光芒。


    他分明感覺的到,蘇子衿的手很是細嫩,顯得頗有些小巧,而那冰涼觸覺卻帶著奇異的炙熱,有那麽一剎那,司言的耳朵悄然染上了紅霞。


    緊隨而來的一瞬間,司言仿佛聽到自己胸口處傳來極快速的律動,那一下又一下的劇烈跳動,『咚咚咚』的聲音,也愈發強烈起來,仿若有隻野兔即將從他心口奔逃出來一般,那樣的震撼,令他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多謝世子。」蘇子衿輕聲笑著,眸底極為坦蕩,顯然對於司言這齣於好意的行為表示感謝。她知道司言方才有些尷尬,他好像是下意識的行為,隻是,即便再怎麽厭惡別人觸碰,蘇子衿也覺得不該給司言難堪,畢竟司言是個驕傲的人,也沒有什麽壞心,她若是真的避開了,未免有些不識好歹。


    這一聲道謝,猛然將司言從夢中驚醒。他斂下情緒,麵上的神色依舊淡漠清冷,很快便將蘇子衿扶了下來,隨即眸光依舊,不緊不慢的鬆開自己握著的那雙柔荑。


    司言的情緒隻是在轉瞬之間,便是蘇子衿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麽不妥之處。隻是,暗處的落風等人已然都是一副驚悚的表情,麵麵相覷的瞧著司言那依舊泛著微微紅色的耳朵。


    爺竟然……害羞了?隻是因為摸個小手就……害羞了?


    「無妨。」這一頭,司言已是背對著蘇子衿,掩飾下那奇怪的感覺,他清冷冷道:「走罷。」


    「好。」蘇子衿微微頷首,自是沒有作他想,隨即便抬起腳,跟隨著司言,一步步朝著戰王府的馬車而去。


    蘇子衿隨同司言,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保持著些微距離又不失禮貌,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也許這隻是極正常不過的畫麵,畢竟大景朝的民風較為開放,隻要不是在私密的環境下獨處,便算是光明正大。


    可是,這對男女變成司言和蘇子衿後,一瞬間便引來了周邊幾個人的駐足停留。


    此時正是午膳時候,大多數女眷和貴族子弟都躲進馬車內用膳,自是不會關注這些,但也有的人受不住馬車內的煩悶,藉此機會便出來透透氣,其中不乏二公主司天嬌。


    彼時,司天嬌正站在馬車旁的小道上,身後跟著兩個侍衛,她一邊拿著帕子擦拭著汗漬,一邊手撫著胸口,顯然是不太喜歡馬車內的擁擠密封。


    一瞧見不遠處漸漸走過來的蘇子衿和司言,司天嬌便有些詫異,司言此人心性淡漠,素來都是遺世獨立,怎麽如今與蘇子衿這樣親密?難道真如傳聞所說,司言被蘇子衿蠱惑了?


    這般想著,司天嬌已然率先走上前去,笑著道:「呀,本宮還以為長安郡主身邊的是七弟呢,沒想到竟是長寧王世子。」


    對於司言,顯然司天嬌並不像司衛那般畏懼,故而她隻是掩唇笑著,語氣之間頗有些嘲諷之意。


    不知道司言聽到這樣的話,會不會覺得蘇子衿這狐媚子勾三搭四,不知檢點呢?


    「看來公主眼神是有些不好啊,大概是要去瞧瞧太醫了。否則晚了,可怕是會失明的。」蘇子衿似笑非笑的挑起眼梢,眸光卻是從司天嬌身後的侍衛身上一閃而過。


    「牙尖嘴利。」司天嬌眯了眯眸子,倒是沒有表現出很惱火的模樣,素來冷艷高傲的臉上浮現一抹鄙夷:「本宮倒是第一次瞧見像郡主這麽個有能耐的女子,勾搭完七弟,又急著搭上長寧王世子這顆大樹了?」


    若是說司天嬌不喜歡蘇子衿,大概是第一眼便有些厭惡。那張臉太過明艷,那笑容太過刺眼,以及那極為受寵的模樣太過讓人噁心,以至於司天嬌沒有理由的便想撕爛蘇子衿的笑臉。


    司天嬌的話,就差沒有點名蘇子衿是個『不知羞恥』的浪蕩女子了,可她話裏話外都是貶低損辱的意味,聽得司言眉頭一皺。


    蘇子衿還沒來得及說話,司言已然冷冷抿唇,鳳眸閃過一抹暗沉的冰寒:「二公主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司言的回答令司天嬌不由整個人一愣,有些難以置信這話是出自司言的嘴裏。她本以為司言會因此看清蘇子衿『水性楊花』的真麵目,從而甩下蘇子衿便兀自離開,畢竟哪個男人都不願意自己被女子玩弄於手心,也不願自己曾為某個女子四處勾搭的其中一個。


    見司天嬌沒有說話,司言清冷的眸底越發透出幾分冰冷徹骨,隻見他狀似無意般睨了眼她身後的侍衛,說出來的話也是冷絕無情,隱隱含著威脅的戾氣:「本世子不介意也讓二公主搭上一顆大樹,而不是整日裏與這些侍衛廝混在一處。」


    轟的一聲,司天嬌腦中的一根弦剎那繃斷,她此時儼然是如至冰窖,臉色也變得極為蒼白。


    司言竟然……看穿了?而且還為了蘇子衿這個狐媚子,威脅她!


    ------題外話------


    摸小手,摸小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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