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有女子容色艷絕,她靜靜站在天子麵前,一襲素衣白裙仿若畫中仙子,可說出來的話卻含著一抹俗世的通透與犀利,那平添而來的高深莫測感覺,不由讓人背脊生涼。


    「皇後娘娘之所以希望子衿嫁給七皇子,陛下應當是明白,她主要還是因為要子衿背後,戰王府的兵權來擁護七皇子奪儲。可陛下也了解父親,父親有可能為了子衿,擁護七皇子一派麽?」見昭帝沒有說話,蘇子衿接著道:「子衿以為,女子左右要嫁人,既然七皇子看重子衿的容色,那麽便不會虧待子衿。且,他與皇後娘娘皆是仰仗著子衿背後的戰王府,自是要比其他人家好拿捏一些。不過,陛下可以放心,子衿答應陛下,即便將來嫁給七皇子,也絕不沾染皇權。」


    蘇子衿的這番話,說的昭帝有些難以置信。雖說她話裏話外皆是識大體、無私心。可這世界上,哪裏有這樣聖潔的人?即便是有,昭帝也不認為會是蘇子衿。一個能對朝堂的局勢,看的如此清楚,暗流的湧動,亦瞭然於心的女子,如何會簡單?能誘殺重樂的死士,讓重樂容貌盡毀的女子,如何會心善?


    可蘇子衿的承諾,的確極為誘人。依著蘇子衿這般聰慧至極又美貌過甚的。自然可以拿捏的住司衛,一旦她拿捏住了司衛,間接著就拿捏住陶皇後乃至整個丞相府……如若蘇子衿可信,那麽毫無疑問,將會成為他很大的助力!


    「你和老七的親事……」昭帝看向蘇子衿,沉吟道:「朕會考慮的。」


    說著,昭帝轉身,背對著蘇子衿負手而立,語氣頗有些疲憊:「夜深了,回去罷。」


    「子衿告退。」蘇子衿聞言,倒也沒有逗留,隻行了個禮,聲音縹緲。


    於是,很快的,她便退出了禦書房,領著青茗準備打道回府。


    高公公一瞧見蘇子衿出來,便熱切的迎了上去,笑眯眯的十分和氣:「郡主,奴才送您回府。」


    「公公不必親自相送。」蘇子衿緩緩一笑,眉眼從容:「陛下那兒,想來還要公公伺候著,公公隨意指派幾個人便是,子衿這裏倒是沒有大礙。」


    高公公是昭帝的心腹,跑腿的事兒自然輪不到他來做。如今他不過是隨意那麽一提罷了,若是當真了,也隻能說太過愚鈍。


    高公公點了點頭,對於蘇子衿的通透越發佩服了幾分,於是,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幾個侍衛,說道:「那便讓他們送郡主歸去罷。」


    「多謝公公。」蘇子衿微微笑著,而後便在那群人的帶領下,緩緩離開。


    高公公看了一眼蘇子衿的背影,月光下,女子身子骨有些單薄,卻絲毫不顯瘦弱,反而帶著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高雅,仿若仙子。


    大約這錦都中,能與長寧王世子風采相抵的女子,也就蘇子衿一人了吧?難怪那次,陛下說蘇子衿也許是蘇家最為出彩的一個……


    一路上,蘇子衿一句話都沒有說,隻神色淡淡,臉上無喜無悲。


    青茗安安靜靜的跟在她身後,兩人在侍衛們的帶領下,朝著宮門口走去。走到禦花園附近的時候,不遠處,有兩道身影漸漸出現。


    青茗戒備的盯著那逐漸清晰的身影,下意識的便按住了身側佩戴的軟劍。


    蘇子衿神色不變,直到看清了那身影,唇邊浮現一抹笑意來,行了個禮,她輕聲道:「子衿見過二皇子。」


    眼前走來的,不就是二皇子司隨?那個外人眼中最為懦弱、最沒有背景也最沒有存在感的皇子。


    司隨看向蘇子衿,月光下,她容色艷艷,素衣黑髮,分明生了一張極為魅惑的容貌,她卻美的像畫中仙子,不染一絲煙塵。


    「長安郡主不必多禮。」司隨溫潤的笑了笑,眼底閃過一抹來不及掩飾的詫異。他的這份驚訝,不止在於蘇子衿的容貌與外界傳聞不同,更在於蘇子衿對他的態度。


    作為一個沒有背景,且不受昭帝寵愛的皇子,司隨十分清楚,凡是有些地位的,都不會多看他一眼,更別提向他行禮。即使身為皇子,司隨也早早便習慣了這份尷尬,故而蘇子衿朝著他行禮的時候,司隨簡直有些難以置信。


    蘇子衿是誰?風光無限、恩寵不斷的長安郡主,依著她的身份,大概是看不上他這般無權無勢的皇子,自然也不必向他行禮。可她偏生沒有絲毫輕慢,那笑容淺淺的模樣,透著一股子尊重……?


    蘇子衿眸色淺淡,笑容不變的寒暄道:「二皇子怎的現下才出宮?」


    在大景朝,皇子凡是過了十四歲,帝王便會賜下府邸與他,讓他獨自立府生活。因而,如今夜深人靜,司隨卻仍在宮中,到底有些奇怪。


    「母妃生了病,我便留在宮中陪陪她。方才她吃了藥睡下了,我正打算回府。」司隨聞言,眉眼溫順,似乎並沒有很驚嘆於蘇子衿的容貌,隻笑道:「郡主怎的也在宮中?」


    「陛下召見子衿,這一來二去的便誤了時辰。」蘇子衿淡淡說著,眉眼一如既往的溫軟。


    司隨的容貌,在美人無數的錦都中,大約隻能算是清秀。可那張清秀的臉容上,卻鑲嵌著一雙黑曜石般醉人的眸子,三分天真,七分溫潤,不得不說,他的眸子倒是少見的漂亮。


    「原是這般。」司隨點了點頭,竟是沒有多問什麽。


    自來聰明的人,都不會魯莽行事。昭帝既然深夜召見蘇子衿又絲毫沒有驚動各路之人,便意味著有不可為外人所知的事情,若是這時候他還追問,便顯得有些愚蠢的了。


    蘇子衿聞言,看了一眼他身後瘦弱的小廝,不由莞爾一笑,桃花眸子漫過一抹情緒,隻道:「夜深人靜,殿下隻帶一隨從,未免危險了點。」


    司隨聞言,不由心下一驚,不過麵上,他卻是絲毫不顯露,隻笑著看向蘇子衿,道:「多謝郡主掛心。」


    「子衿告退。」蘇子衿點了點頭,溫軟的笑著。而後她招呼了身側的人,便很快離開了。


    司隨靜靜站在原地,盯著蘇子衿離去的方向,思緒沉沉。


    這個蘇子衿,當真是有些通透的可怕。若是尋常人,見他隻帶一個隨從,大約隻會覺得他太過無權無勢,以至於連個像樣的護衛都沒有,畢竟作為一個皇子,誰人沒有親衛隊呢?可是,蘇子衿卻看出了他的刻意隱藏。


    她在告誡他,這等子把戲,放在聰明人眼底,徒惹懷疑。這世界上,隻有兩種人能夠在地位高的情況下,還如此無懼。一種是無知無畏者,還有一種則是刻意為之者,而刻意為之者,卻是往往隱在暗處,猶如毒蛇,伺機而動……


    那麽,蘇子衿,是看出了他的偽裝?


    這個蘇子衿啊,看來是真的有趣至極!


    ……


    ……


    蘇子衿回府的時候,夜微微深。在青茗攙扶下,她緩緩下了馬車,隻是,一下馬車,入眼便是戰王府門前的長燈明亮,以及熟悉的幾抹身影。


    彼時,戰王夫婦以及蘇墨、蘇寧都在門前等著她歸來,似乎對於她獨自一人覲見有些放心不下,直到見到她安然無恙的從馬車內下來,臉上的緊張才少了幾分。


    心中微微一動,蘇子衿垂下眸子,掩飾下眼底那一絲無法遏製的波瀾與傷感。很快的,她便斂了思緒,揚唇微笑道:「秋夜微涼,大哥、二哥怎的沒勸了父親母親進屋歇著?」


    蘇墨和蘇寧聞言,知曉她其實是在心疼戰王妃,可她突然被昭帝召見,他們一家子又豈會安心?


    「子衿,你獨自一人在外,我們怎麽歇得下去?」這時,戰王妃率先出聲,隻見她從荊嬤嬤手中接過一件披風,而後走至蘇子衿身側,悉心的為她繫上,皺眉擔憂道:「這秋日漸漸有些涼了,你身子骨又不濟,走的時候來不及多帶一件衣裳,可別受了風寒。」


    對於蘇子衿的身子骨,大約整個戰王府中,就戰王妃和荊嬤嬤心中有數了。故而,蘇子衿走後,戰王妃便時刻注意著天氣,恨不得著人送一件披風進宮,也省的蘇子衿受罪。


    有時候,來自母親的關懷大抵便是如此,即便是粗心大意、不拘小節如戰王妃,可在對待蘇子衿的事情時,卻又極其的細心。


    「母親,我無妨的。」蘇子衿搖了搖頭,雖是這麽說,可她到底沒有阻止戰王妃的舉動,隻由著她為自己披上披風,低眉淺笑,神色從容平靜。


    離去的時候,蘇子衿坐在的是昭帝讓人準備的馬車,故而那裏頭自然沒有任何外衣,再者說,在沉幹的催促下,她離開的頗為匆忙,也確實沒時間準備這些。


    蘇子衿攏了攏披風,便聽到戰王爺對著送她回來的侍衛,淡淡說道:「今夜煩擾各位相送了。」


    「王爺言重了。」為首的侍衛抱了抱拳,道:「卑職受陛下囑咐,自是應當護郡主周全。」


    說著,那侍衛又道:「卑職等還有要事,先行一步。」


    戰王爺點了點頭,很快的,一群侍衛帶著一輛馬車,便消失在了眾人的眼中。


    等到他們等人離開,戰王妃才看向蘇子衿,又關切道:「子衿,沒有被為難罷?」


    至於被誰為難,戰王妃自是不便問,畢竟昭帝是帝王,有些話還是說不得的。


    「母親放心,陛下很是親厚。」蘇子衿揚唇一笑,眉眼溫軟道。


    戰王爺聽蘇子衿這麽說,不由看向她,沉聲道:「子衿,你同我過來。」


    說著,戰王爺便率先走進府隨她一起入內。蘇子衿朝著戰王妃安撫的笑了笑,隨即便領著青茗,跟上了戰王爺的步子。


    等到兩人走入院子內,戰王爺才沉聲問道:「子衿,陛下可是同你說了什麽?」


    「父親應當是猜得到,」蘇子衿眉眼彎彎,神色依舊:「陛下找子衿,左右不過是為了一件事情罷了。」


    蘇子衿的話,令戰王爺不由有些嘆息。果然,陛下還是為了子衿與七皇子的婚事吧?尤其是今日,七皇子為子衿出頭,想來陛下那邊的消息應是很快就得到了。


    「子衿,你若是不想嫁給七皇子過,為父會為你周旋的。」戰王爺此刻冷靜異常,說出來的話也帶著一股子霸氣:「我蘇徹的女兒,嫁人從來不需要被牽製!」


    即便是昭帝……戰王爺想,即便是他,也不能夠逼迫他蘇徹的女兒嫁給誰!女兒家的幸福,何其重要?若是嫁的不好,一輩子便都是痛苦,所以這一次,戰王爺並不想再顧念其他了,哪怕是兄弟情誼……也終究無法抵擋。


    蘇子衿聞言,卻是微微愣住了。戰王爺的話,她如何能夠不明白?且不說他與昭帝的關係如何要好,便是不要好,君要臣死,臣還能不死麽?更何況是區區嫁女兒?再者說,戰王爺不是應當像昭帝那般,警告她不要圖謀國本嗎?


    一旁的青茗尚且不知蘇子衿的打算,隻聽戰王爺這麽說,便覺得十分痛快,從見到戰王爺到現在,她是頭一次覺得主子有這樣的父親當真是極好的。


    隻是,青茗和戰王爺顯然都沒有猜到,這一次,蘇子衿卻是不那麽想的。


    隻見,蘇子衿眉眼含笑,朱唇微涼:「父親誤會了,子衿願嫁給七皇子為妃。」


    一瞬間,青茗瞪大了眸子,簡直難以置信。雖然一直以來,主子的心思他們誰也猜不透,但頭一次,她竟是從主子的嘴裏聽到這般不可思議的決定……司衛那樣的人,怎麽配得上主子?


    「蘇子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戰王爺第一次有些失態,隻見他瞪著桃花眸子,眼底是濃烈的惱怒:「你做什麽都可以,隻除了犧牲你自己的幸福!」


    毫無疑問,蘇子衿對於司衛,不可能有什麽愛慕之情的,蘇子衿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如何看不透司衛的心思?隻是,她這般冷靜、甚至是冷血的將自己的未來當作一場謀算,看的他心中有些痛起來。


    她究竟為了什麽,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也要謀算這一切?


    生平第一次,蘇子衿因為被人責怪,臉上浮現一抹錯愕。這個叫作父親的男人,看穿了她的犧牲,憤怒著她的不爭氣,責怪著她的不愛惜自己……這樣的父愛,她從未感受過。她就好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在他麵前,頭一次心房被擊碎,臉上的笑也露出一絲裂痕。


    隻是那抹情緒轉瞬即逝,她低下眸子,眼底是深不可見悲哀。若是可以,誰不願意嫁給自己心中歡喜的人呢?可是她的心上人,卻親手摧毀了她。如今,她身負許多,已是墮入萬丈深淵,幻化成魔,這世上誰又能救贖得了她?


    再抬眸時,蘇子衿的臉上已然浮現著一如既往的從容與笑意,她神色淡淡,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固執:「父親,我意已決。」


    說這話的時候,她神色堅定,桃花眸子平靜至極,絲毫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女子。


    設計司衛吃下幻情的時候,蘇子衿便已然做了一個決定——嫁給司衛。隻有司衛,是皇子中最好把握、並且最好利用的那一個。所以,她隻能這麽做,藉助司衛,有朝一日她可以光明正大,重新踏上那片土地,向那些欠了她命債的人,一一討回所有!


    她蘇子衿啊,連死都不怕,又如何會在意親事?連終身都不能保證,她又如何會介意幸福?她這一生,大約最幸福的,隻有那幾年罷?那兩三年間最是肆意灑脫、縱馬笙歌的時光。可那些時光,早已煙消雲散,化作不可追思的虛無,像是很遠很遠的記憶,再也回不去了。


    「子衿,女兒家的婚事隻有一次。」一瞬間,戰王爺所有的怒意消失殆盡,他看著蘇子衿,動容道:「為父知曉你從前也許過的不好,可無論什麽事情,都沒有幸福來得重要啊!你難道就不能為自己考慮一次?為自己著想一次麽?」


    「父親,等我做了七皇子妃,你隻需要依舊安安心心做你的王爺便可。」蘇子衿沒有理會戰王爺,隻孤絕轉身,一邊走,她一邊微微笑著,道:「我說過不圖謀大景,就不需要父親站在誰的那派陣營。這是,我的承諾!」


    說完這句話,蘇子衿便領著青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而青茗,她即使難受,也不敢去質疑蘇子衿的決定,她了解,蘇子衿一旦下了決心,就不會再輕易改變,尤其是在這件事情上。


    瞧著蘇子衿的背影漸行漸遠,戰王爺不由恍惚起來,他自嘲的喃喃出聲,道:「無常,你說我這父親,是不是做的有些挫敗?」


    「主子……」無常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安慰戰王爺。他沒有成親生子,自然不明白作為父親的感受。但即便如此,他也曉得,長安郡主的決定,顯然有些讓人心疼的緊。


    「罷了。」戰王爺冷冷道:「總歸還有一些時日可以扭轉局麵……我的子衿,絕對不能嫁給司衛那樣的東西!」


    即便蘇子衿如此說,戰王爺也決計不允許她如此犧牲,這個孩子,到底讓人心疼的要命,他沒有參與她的從前,便想著一定要參與她的未來,所以,撇開一切家國百姓不說,也許護著自己的女兒,是他作為一個父親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


    ……


    ------題外話------


    戰王爺(仰天長嘯):難道老子養了這麽多年的白菜要被豬拱了?


    涼涼(無語):養了這麽多年?多年?有嗎?


    子衿(亂入):聽無良的作者說,她在求花、求票、求打賞?聽說可以加更,釋放楠竹呢~


    涼涼(捂臉):好羞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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