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公麵沉如水站在門外,衝著三人道,“上命:許嵐轉入大理寺,李越主審。”


    端王的心咯噔一下,提了上來。誰能想到,皇上竟然就在隔壁房間?他的眼睛不由眯了起來,看向一同審案的兩人,馮瑞是滿臉掩不住的驚訝,若是細究,眼中還有些許害怕,怕是跟他剛才嚇唬許嵐那番酷刑有關,他的眼再輕輕一轉,到了李越臉上,李越卻是波瀾不驚,依舊是那副老樣子,老老實實跪下接旨。


    端王皺著眉頭,一起跟著跪下,隻是腦中還在琢磨,許嵐為何會叛變?為何父皇會出現在刑部大牢?要知道,許嵐卻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死士,應是最忠誠不過,便是連他的妻兒也都在自己手裏攥著,竟是為了幾個鄰居招供,怕是他早就叛變了?


    無端端的,端王便覺得身上有些涼,這種己在明敵在暗的感覺太過難受了,讓他覺得自己竟然渾身都是靶子,別人箭箭都中了紅心,自己則連敵人都找不到。並且,他的父皇該會如何看他呢?端王皺著眉,並不敢確定。三人一起磕頭領旨,隨後端王便避嫌一般出了刑部大牢。


    此時還未到正午,他瞧了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便叫過身旁的人,暗暗吩咐幾句,自己則騎了馬,回了端王府。


    幾個幕僚都在,杜昇幾人也隨後趕來,一幫人聚在書房中議論了一番,此事卻是宜靜不宜動,當日太子一事的人證物證皆已除掉,許嵐又是單線聯係,就算反咬,查出個什麽結果,也猶未可知,若是此時動作太大,反而引人懷疑。還是一切如常,先觀望皇帝的反應。


    端王心中有了數,算是放下了心。


    三月二十一日,皇帝翻檢著李越連夜審案,整理出的奏折麵沉如水。許嵐招供:端王從昭和二十年起,在皇帝、太子、榮王、保成侯等人身邊安插線人數十人。太子逼宮一事,乃是端王借著死嬰之事造勢,通過皇帝身邊小太監假傳消息——聖體欠安拒見太子,又有許嵐等人說動保成侯,通過保成侯向太子進言,外加太子身邊的張寶兒敲邊鼓,方才下了決心逼宮。這些人皆有名有姓,以梅花釵印為聯絡暗號。


    皇帝哪裏能想到,竟是連自己身邊,端王也安插了人?端王的密線組織到底有多龐大?這也恰恰說明了,為何戴榕手下的密線都找不到的許嵐,端王可以不到一月便將其逮住。論起來,那小太監亦是有名有姓皇帝識得之人,此時正在長清園,他震怒之下,吩咐道,“將這小太監立時捉來。”


    吳公公聽命,忙領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太監出了門,朝著那小太監值班兒的地方撲去。


    皇帝亦是在屋內煩躁的走來走去。當年他太子勢力越來越大,他卻又漸漸老去,將端王提起來與太子抗衡,是帝王心術,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兩人相互抗衡,他才方能控製大局。


    自然,他也會知道,兩人私下怕是交鋒不少次。可他萬萬沒想到,端王敢鼓動太子逼宮,從而逼死太子。那可是逼宮,當夜的混亂他至今仍記得,若是真成了,自己怕與如今的太子一眼,早已墳頭長草了。他竟是連自己都算了進去。


    端王沒有骨肉親情,膽子又太大了。


    正想著,吳青峰卻匆匆忙掀了簾子進來,急喘著稟告,“回稟聖上,去晚了,人已經吊死了,他屋子裏東西已然全部翻檢過,隻找到一個已經被毀了釵頭的銀釵。”


    皇帝猛然住了腳,莫非,竟有人已然知道了這邊的消息,這就下手了。端王敢從太子身上下一次手,從他身上再下次手又如何?


    無端端的,皇帝覺得危險。這長清園不過是個京郊的行宮,禁軍不過千人,若是端王起兵逼宮,怕是比一年前還要凶險。“傳李越、馮瑞、徐然,讓京營節度使張豐帶兵來見,長清園一並封閉,不奉詔覲見者殺。”


    吳青峰當即應下退了出去,隻是剛剛吩咐了小太監,便瞧見他幹兒子小李子便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正好跟他撞了個滿懷,此時正是生死存亡之際,吳青峰連腿都是哆嗦的,瞧著這個不長眼的,拎起來連話都沒說,便啪啪給了兩個嘴巴,扔下人便想接著出去。


    小李子卻趴在地上一把捉住了他的腳腕,“幹爹,外麵遠遠地來了上千人,似是都帶著刀劍,禁軍首領雲三已然帶人去攔了,讓兒子先來報信。”


    吳青峰便覺得嗡的一聲,若是剛剛他不過覺得皇帝是防患於未然,如今卻是知道,一切皆成真了。不過,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膽怯,他一把拎著小李子,衝著他道,“你立功的時候到了。”


    說罷,他一手拉起小李子,向著皇帝所在的清溪書屋跑去。到了門口,也不待通報,便掀了簾子進了屋,皇帝訝然的看著他,他急忙跪地道,“聖上,有人圍了長清園。”


    皇帝隻覺得心頭一緊,整個人便有些頭暈眼花,身子也晃蕩了兩下,若非是坐在椅子上,怕是要倒地。吳青峰慌忙上前扶住了他,從身上拿出丸藥給他服下,皇帝猛咳了兩聲,緩過了那口氣,這才讓小李子將事兒說了一遍。


    聽後,皇帝才吩咐道,“將朕的玉佩給他,讓他去豐台大營找張豐,讓他即刻帶兵前來救駕。”


    小李子自是聰明人,知道此事若是成了,便是不世的功勞,怕是後半輩子就要有著落了,當即便道,“奴才便是死了,也要把話遞到。”說完,接過玉佩坑坑坑磕了三個頭,便起身溜了出去。


    待人出去了,皇帝又起身踱了兩步,站了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道,“青峰,陪朕下盤棋吧。”


    屋內棋局翻轉,外麵刀光劍影。


    來的那千把人雖然裝備良好,各個身強力壯,可畢竟沒上過戰場,兩方又是人數相當,雲三又占據地利之勢,從開始起,便一直站著上風。待到張豐帶了兩千騎兵先行趕來,前後夾擊更是呈絞殺之勢,那一千多人,不過三個時辰便通通成了刀下鬼,隻留了幾十人問話。


    李越、馮瑞、徐然此時也已趕來,馮瑞奉命查問這些人。嚴刑逼供之下,很快有人招認,他們是陳家鏢局招募的死士,今日出門不過是聽從主家命令來訓練而已,不知為何竟與他們交鋒。


    皇帝勃然大怒,一個小小鏢局,竟然敢圍攻長清園。命兵部尚書徐然、京營節度使張豐帶兵前去搜查。


    三月二十一日雞鳴之時,豐台大營兵圍了陳家鏢局,從中搜出器械上萬把,壯漢一千五百六十二人,另有梅花釵一枚。


    皇帝震怒,下旨搜查端王府。


    此時不過卯時,天剛剛亮,端王一夜未睡,正吩咐人換了涼水來洗臉。管家匆匆忙跑了進來,顧不得規矩,衝著端王道,“王爺,兵部尚書徐然帶人將咱們府圍了。”


    這句話卻是如平地炸雷,端王手中的帕子啪的一聲掉落水中,濺起水花。可他此時哪裏顧得這些,鐵青著臉道,“帶了多少人?”


    “約有上千人,府周邊都是兵,密密麻麻的。”正說著,二管家也急匆匆趕了進來,道,“徐然大人已然進了府裏,說是有聖旨,讓您接旨。”


    端王心中惶恐,連手都是微微顫著,自己扣了幾次,那衣服上的扣子卻是一個都沒係上,當即便一腳踹了旁邊的丫鬟,罵道,“還不過來伺候更衣。”


    那丫鬟顯然被踢得不輕,此時又不敢違令,便捂著肚子爬了起來,顫抖抖地替端王扣上了扣子。待穿好了衣服,端王一把推開她,衝著管家道,“護好王妃。”便走了出去。


    徐然此時正站在端王府正廳中,聽著腳步聲傳來,便回了頭,衝著端王抱了抱拳道,“一大早卻是驚擾了。”端王還想在寒暄兩句,徐然卻壓根沒給他開口的機會,道,“接旨吧。”


    端王立時跪下。


    這卻是個口頭旨意,隻聽徐然道,“上諭:即刻監押端王。”


    話畢,便有人上了正廳來,將端王拿下,端王哪裏肯這般作罷,當即便甩開了那兩人,衝著徐然道,“我要見父皇,我要見父皇。”


    徐然不悅道,“端王,你要抗旨不尊嗎?”端王立時閉了嘴,這個罪名他擔待不起,徐然瞧他軟了下來,便又道,“王爺暫且坐坐,還要查抄一下府中東西,絕不會騷擾到內眷。”


    說罷,張豐便帶著兵士從正門進入,直奔書房。不多時,徐然便從後堂出來,身後張豐還抱著個小箱子,看見端王,便道,“卻是得罪了,還請您移移步。”


    端王知道,這是要關了他。他不禁道,“便是監押,也要告訴我為何,我要見父皇,我不服。”


    徐然仿佛早已料到他如何說,當即道,“聖上有令,查抄完畢,讓等旨意。端王,我們不過辦事,這還等著交差,您看……”


    端王自是知道徐然哪裏有權力將他帶回宮去,不過是自己的不甘心罷了,他點了頭,可又道,“總要讓我知道為什麽?”


    兩人平日裏雖沒有什麽交往,可徐然此時一直是個八麵玲瓏,他從不隨意得罪什麽人,因此,這查抄端王府也做得格外體麵,沒綁著端王,更沒有向著那內院去,端王心中有點奢望,若是不打緊,徐然八成會透露點什麽。


    可惜的是,徐然隻是瞥了他一眼,便道,“該知道的時候您自會知道了。”


    這一句,便讓端王的心徹底涼了。


    瞧著端王沒話了,徐然這才讓人將女眷趕到了一個搬空了的院落內,男子則與端王一起,被關在另一個小院中。仔細看好了,同張豐一起,回皇宮複命。


    皇帝已然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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