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戴榕還沒出手,賈家的人先到了。


    來的不是別人,還是當初來試探口風的莊希,隻是後麵多跟了個人,長得頗為壯碩,一雙眼睛黃中帶濁,跟在莊希右手處,主不像主,奴不像奴。秦業不免多看了兩眼,莊希見狀,便介紹到,“這是寧國府的管家賴升。”


    那賴升頓時堆起了滿臉笑,衝著秦業行了個禮,說道,“給秦大人請安了!”


    秦業點了點頭。若說開始時他還因寧國府的名頭動了心,可後來賈薔在酒樓調戲林玨幾人,兩邊打了架,他這心思便淡了些,一直猶豫拖著沒給莊希回複,如今京中誰不知賈蓉因女色被綁,受了重傷,這莊希帶著賴升再上門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隻是五十年的官場磨出了秦業圓潤周全的性子,心中有事並不聲張,反而請了那莊希往花廳走去,隻讓那賴升跟在了後麵。到了花廳,一時落座完畢,那莊希先開了話題,從秦鍾入口,“幾日不見,怎的你那皮小子沒出來?”


    秦業想起兒子這幾日的老實樣,心中暖洋洋,臉上神色更加緩和,“怕是在屋子裏呢,這幾日熱,他不愛出來。”


    “你呀,卻是太寵他。”莊希笑道。


    那秦業也不避諱,當即回道,“我已將近古稀,一輩子膝下就這一兒一女,自然看得緊些。鍾兒自幼體弱,性子也跳脫,我也不盼他金榜題名,隻求他安樂一生便好。”


    這邊莊希聽了,連連點頭,這一片舐犢之情卻是共同的。


    那邊賴升聽了半天,瞧著這話題都繞著秦鍾在轉,竟是沒一點提到婚事上來,心中著急,手中的杯子便蓋兒碰到杯,響了一下。那莊希聽了,麵上雖然無恙,口中的話題卻開始轉換,“秦兄,前幾日弟弟前來,卻是提了一件……”


    “卻是提了一件喜事,”秦業笑眯眯地坐在主位上接過了話題,一時間莊希和賴升也不知他的意思,隻能聽他繼續說下去,“聽得你家老大近日便可跟隨大軍回京,還立了不少軍功,這可是件喜事,卻是要好好熱鬧一番,我這當伯伯的也要跟他喝一杯。”


    聽得說得居然是這事,那賴升又端起了茶杯,邊喝邊咳嗽兩聲,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莊希,似是在示意些什麽。那莊希肥胖胖的腦門上已經開始冒出汗珠,他怎不知這是秦業在提醒他,不要提賈家的親事。可是賴升就坐在身邊,大兒的事卻是全都攥在王子騰手中,若是不照辦,怕是大兒這次卻是回不來了。


    想通了,莊希臉上有了一股很絕之色,衝著秦業說道,“這是自然的,隻是弟弟說的卻不是這事。上次提了寧國府賈家對侄女可卿有意,秦兄說是要同侄女商量一番,卻不知如今想的如何?”


    秦業端著茶杯的小指頭微微的動了一下,心中怒氣漸升,掃了一眼莊希,見他麵帶無奈,又瞧了一眼賴升,見他眼露得意,知道這莊希怕是有什麽首尾在寧國府手中,卻不能在當兄弟般跟他隱晦著說話,但凡露出一星半點,這賴升八成就順杆爬,當即道,“小女卑弱,又不曾有母親教養,卻是擔不起這宗婦的擔子,此事勿要再提。”


    那邊賴升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來時老爺交代,這人一定要定下,想罷,卻又給莊希使了個眼色,那莊希隻能硬著頭皮道,“嫁女不過為了讓她生活安樂,最好還可照拂娘家。那寧國府榮華富貴自不必說,這賈大人也保證了,若是侄女嫁過去,一不用準備嫁妝,二會給秦鍾捐個差事。”


    秦業臉色難看,當即道,“呸!我當你兄弟,你卻要我賣女兒?你不說,難道我不知那賈蓉是何等情境?我秦業卻是沒有這等兄弟,秦一,送客!”


    那莊希臉色青白,一時站了起來,卻不知要說些什麽,隻能哎了一聲。而那賴升,萬萬沒想到,這等條件,居然也不答應,當即插嘴道,“若是這條件不夠,親家公還可以再提,我們老爺說了,一切都以親家公的要求為重。您看……”


    秦業自不會再跟他說話,那秦一當即上前,插在秦業與賴升之間,貌似扶著賴升,實則拖拽著他向外走,邊走邊說,“地上有坑,小心摔著。”到了門口,便連著賴升帶莊希客客氣氣的請了出去,拍的一聲,關了大門。


    這邊秦鍾聽得秦業被氣著了,慌忙忙穿了衣服,奔著花廳而來。一進門瞧見他爹坐在太師椅上,整個人不知為何有些呆愣,便忍不住心疼,輕悄悄的靠了過去,窩在他爹的膝頭,抬臉問道,“爹爹莫氣,那寧國府我有辦法對付他們呢!”


    秦業歎了一聲,摸了摸秦鍾的腦袋,方才道,“寧國府有何可怕,他們有權有勢,但我們早有防備。可怕的是你信任的人,在背後捅你一刀,讓你措手不及。”


    有著個成年人靈魂的秦鍾自然聽得懂這事,歎了口氣,知道他爹這是被莊希傷到了,隻能安安靜靜的陪著他。


    可這清淨父子倆並沒有享用多久,不一會兒,管家秦一來報,那賴升在秦府門口找了個婆子鬧開了,說秦家背信棄義,明明已經定下了親事,卻因為賈蓉受傷,卻要毀約。


    秦家父子趕到的時候,正是那婆子仍在哭鬧,秦家不過芝麻大小的官,住的地方也在鬧市,這一會兒,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連隔壁幾家都有人從大門處看。


    婆子哭道,“我天可憐見的大爺啊!不過是受了點傷,這沒良心的秦家便要退婚,秦家的閨女一人要二嫁啊,一人要侍二夫!”罵道此處,還呸了一聲,又哭了起來。


    饒是秦業養氣功夫到家,此時也禁不住怒火衝天,當即就想讓人衝出去要理論一番,秦鍾卻死死抓住他爹,攔了下來,說道,“此時卻不能與他們麵對麵衝撞,姐姐的聲譽為重。我有辦法對付他們。”說罷,低聲吩咐了摘星,摘星便從後門溜走了。


    外麵賴升拉著莊希坐在馬車裏,等著秦業的反應,他們若是衝出來最好,真真落實了他們所言,若是忍著,那隻能認流言飛傳,無論哪種,秦可卿的名聲便壞透了,這秦可卿本就無人上門提親,如此一來,除了嫁入賈家,還能嫁到哪裏?說不定,到時候,想做正妻也沒門呢!


    想到這裏,賴升掐了一把旁邊的莊希,那莊希愕然回頭,卻聽得賴升在他耳邊輕飄飄說,“你那兒子想保命,此時不做,何時做?”


    莊希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口,他與秦業可是幾十年的兄弟,可兒子,那可是他的兒子啊!就那麽看著兒子去死,他怎能忍心?一時間,這莊希不由有些怨恨秦業,那不過是個撿來的養女,遇到寧國府這樣的人家,為何不答應!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想到這裏,莊希似乎有了秦業肯定答應過的自信,終於抬腳邁下了車,一步步向著那秦府大門走去,在眾人的眼光中,拍響了秦府大門,聲音不大,卻清晰的說道,“秦兄,這婚事明明是我做的媒,連信物都交換了,你怎可反悔?”話一說出口,莊希就覺得下麵順暢多了,又道,“縱然那賈蓉此時受了傷,可人在這世上活著,靠的便是信義二字,你怎能出爾反爾?”


    秦業此時恰恰離得大門不遠,聽到幾十年的老友顛倒是非,隻覺得所交非人,氣得一口血堵在了嗓子口,吐不出咽不下,憋了一會兒,身子晃了兩下,便沒了知覺,整個人僵硬的向前趴去。秦鍾恰在旁邊,瞧著他爹要跌倒,哪裏顧得上別的,當即便撲了上去,硬生生地墊在了下麵,還扯著嗓子喊,“爹,爹,你怎麽了!”


    秦業臉色青紫,嘴唇發白,已經昏迷,秦鍾除了磕碰了些地方,卻無大礙,隻是臉色難看得緊,秦一忙指揮著人將秦業抬回了房間,並又從後門去請大夫。


    這廂剛安頓好,摘星便匆匆趕回,說人已經到了。秦鍾紅著一雙眼,惡狠狠地道,“讓他們動手,下手重點。”


    卻說門外莊希越說越順,竟引經據典、高談闊論起來,什麽背信棄義,什麽見錢眼開,什麽出爾反爾,再加上那婆子時不時嚎上一嗓子,周邊圍得人卻是越來越多,一個個邊看猴戲,邊對著秦府大門指指點點。


    戴榕帶著人馬從遠處趕來,先瞧見了停在胡同口的馬車,又瞧見了裏麵不少探頭探腦的人,冷笑道,“車砸了,馬殺了,人揍一頓帶走,該怎麽說,不用我說吧!”


    那身後的十幾名大漢當即點頭,便紛紛下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逮了馬夫,從馬車裏揪出了賴升,衝著他肚子便捅了幾拳,動作利索的殺了馬,砸了車,又分開人群,去捉其他人。這賴升平日裏過得也是富貴日子,這下被人打的厲害,當即喊道,“我們是寧國府賈家的人,你哪個衙門的,竟敢砸我們家的車!”


    “呸!”那邊大漢啪的扇了他一巴掌,啐道,“打的就是你這冒牌貨,國公府何等人家,訂了親怎能誰都不知?前幾日寧國府還要了十幾位小姐的八字去合呢,難不成是賈珍賈老爺閑著沒事,涮著同僚玩呢!”


    賴升被噎得張口結舌,那身囂張氣焰頓時落了下去,他自然不能說賈珍逗人玩呢,隻得閉了嘴,瞧著連他帶內一共七個賈家人外加一個莊希跟螞蚱似得被連成了串綁在一起,係在馬後麵,跌跌撞撞地回了步兵衙門。


    賈家一個月內第二次有人被捉回了步兵衙門,一時間,流言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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