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婭獨自行走洛蘭鎮腐朽而肮髒的街道,她腳下是坑窪不平泥土路,導致她必須提著她身上披著的黑袍小心行走,不然她很可能會踩到袍子然後摔倒,而她身旁兩側則是小鎮的集市,如果這可以被稱為集市的話——索菲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荒蕪的集市,道路兩旁沒有玲琅滿目的店鋪,街上販賣物品的也沒有起碼的攤位,隻是擺著一個個木簍,木簍裏盛放著黑糊糊的,索菲婭也完全叫不出名字的物品,並且尤其讓索菲婭震撼的,也還是木簍後那一個個販賣物品的人,他們沒有像帝國小販那樣叫喊,臉上也更沒有充滿期望的笑容,有的,隻是麻木隻是冰冷,即便他們看到了索菲婭從他們的木簍前走過,也隻是用死氣沉沉的眼睛盯著索菲婭,卻沒有任何反應。


    街道中一座石屋前蹲著一個正抓著索菲婭不認識的植物往嘴裏塞的孩子,身軀弱小,瘦骨嶙嶙,他看到了索菲婭,眼中滿是警惕。


    哪裏是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


    索菲婭越走便眉頭皺的越深,她是神聖帝國台麵上5大巨頭之一君士坦丁的小公主,不要說像眼前這樣充滿著死亡氣息的場景,就連帝都最汙穢的平民耶盾區她都沒可能看到過,她知道這世間有窮人有富人有貴族也有平民,但她哪裏能夠想到這世間還會有這樣的場景?她一直認為出生在君士坦丁家族,有那樣的一個父親已經是她最大的不幸,但她又哪裏能夠想到相對於這裏來說,即便她身陷華麗牢籠,可也實在稱得上是世間最幸福的一群人?


    生活的苦難跟生存的艱難真的有這麽大區別嗎?


    索菲婭眼中滿是同情與憐憫。


    但當然也隻能僅此而已。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她改變不了生活改變不了環境,她甚至也沒有任何能力去拯救她的生活,又如何拯救他人的生活?


    她沉默穿過街道,向著街尾走去。


    突然間,索菲婭感覺她的身後似乎總有目光在追隨,於是她驟然轉身,可不出意外的,她視線裏也依舊隻是這條死氣沉沉的肮髒街道。


    她當然看不到她所感覺到的目光,因為在她轉身之前,那幾道目光的主人便很好的躲藏在了街道的石屋後。


    那是幾個衣衫襤褸但體形彪悍的男人,最近這段時間阿爾弗雷德的領地跟太平斷然沒有關係,來自各家族領地的平民魚龍混雜,有各種各樣的罪犯也有各種各樣的流民,再加上荒原本身又是罪惡的滋生地,醞釀出再多的醜惡也實在順理成章。


    這幾個男人早在索菲婭出現在洛蘭鎮的時候便尾隨了她,從他們眼中閃爍出的*不能看出他們的尾隨目地,也是,盡管披上了黑袍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顏,但婀娜的身姿,白嫩的皮膚落在這些男人的眼中就已經足以點燃他們的*了,再加上索菲婭小心翼翼走路時的姿態,再沒有見識的流民都能輕易感覺到這個女人的脫俗啊,所以獨自出行的索菲婭要真能一點意外都碰不上,那對荒原這個罪惡滋生地來說,實在是天理難容。


    出了集市街道。


    眼看黑袍少女似乎加快了腳步,尾行的男人們便就終於按捺不住了他們的*,他們相互對視,再不掩飾他們的尾行,第一時間衝出來便試圖圍上少女。


    不過終究是君士坦丁的小公主。


    早在索菲婭回頭時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逐漸加快腳步,很好的掩飾著她心中的莫名恐懼感,她本來就是在試圖以最快的速度遠離這肮髒的地方,所以就算她似乎沒能做到這一點,幾個醜惡的男人也很快就會追趕上她,但她終究不至於慌亂無措。


    她突然停下腳步,由於奔跑時麵紗被風吹掉,她絕美的容顏便也徹底暴露在男人們眼前。


    呼吸粗重的聲音讓索菲婭厭惡皺眉。


    她的手中最大程度的也凝聚起了光明的力量。


    她是第四法下最具天賦的‘救贖’魔法師,雖然‘救贖’本身就不擅長攻擊,可要對付幾個流民顯然輕而易舉。


    光球瞬間成型,哪怕是在白天,當索菲婭將光球拋向空中的時候,也依然是猶如一輪近在咫尺的太陽。


    幾個卑劣的流民頓時便感覺眼睛灼熱,然後他們慘嚎咆哮,眼睛就像瞎了一樣。


    “該死!這是個女巫!”


    “抓住她!燒死她!不能讓這該死的女巫離開!”


    咆哮聲落在索菲婭耳中,她不禁揚了揚唇角,光明教廷最為神聖的力量居然被認為成女巫?這幾個肮髒的流民難道連光明與黑暗都無法區分嗎?


    她的嘲諷確實沒有問題,但問題是,荒原上又哪裏還有什麽光明,哪裏還有什麽黑暗?


    於是,就在索菲婭不過剛剛悄然鬆了口氣之後,她很快便陷入了真正的惶恐與驚懼當中。


    原本空無一人死氣沉沉的街道,似乎被女巫這兩個字直接喊醒,在索菲婭的身前身後左側右方,不知何時便突然出現了一大群人,他們揮舞著手中的鋤頭,鐮刀等等武器,毫不掩飾他們的憎恨向著索菲婭狂奔而來,似乎他們麵前的少女根本就是最醜惡最殘忍的女巫。


    索菲婭頓時慌亂,哪怕擁有再強大的心智,她何曾遭遇過這樣的局麵?


    她身前的這些人,真的是人嗎?真的是沐浴在主的光輝下的人類嗎?


    她想逃,但四麵八方都是凶惡的人群,她能往哪兒逃?她想再一次凝聚她的光明魔法力量,但慌亂到連咒語都無法清晰讀出的她又怎麽可能凝聚出來?


    人群越來越近,索菲婭也終於逐漸顫抖。


    然而她依舊倔強的咬著她的嘴唇,臉上始終沒有流露出她內心的恐懼,依舊驕傲而孤傲的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吸,試圖再次凝聚她的光明魔法力量。


    接著,到底是連彌撒都讚歎的天賦少女,光明魔法的力量也終於將她纏繞,大規模的魔法力量雖說遠不如她一個凝縮起來的光明球更有殺傷力,但整個身軀都在籠罩在光明力量下的索菲婭確實瞬間耀眼,即便流民們的眼睛不會受到實質性傷害,但他們卻也必須得下意識遮住他們的眼簾,放緩他們的腳步。


    索菲婭深知她隻有這一次的機會。


    她轉身便要不顧一切的衝出人群。


    可就在這時,伴隨一陣整齊的馬蹄聲,一支約莫50人規模的騎士團轟然而至,騎士團出現在索菲婭的視野後,第一時間便直接撞入人群,渾然不管強橫的力量撞飛了多少人又撞死了多少人,一陣人馬翻仰之後,騎士們迅速像索菲婭靠攏,呈圓形將索菲婭緊緊保護在騎士團的最中央。


    索菲婭愕然回頭,便就一眼看到了那張始終平靜而自信,讓她憎恨的青年臉孔。


    尤其是後者這時所流露出來的冷笑與嘲諷,更是讓索菲婭下意識握緊了拳,緊緊咬牙。


    ……


    “真是隻驕傲的小貓咪呢。”


    驅動輪椅緩緩走來的奧古斯都暗自感慨,確實沒掩飾他的嘲弄,不過說實話,心中對這位君士坦丁小公主倒真是讚歎而敬佩,哪怕是這種局麵下都還能保持她的驕傲與冷靜,可實在不是一般溫室小花朵能夠做到的,看來這位彌撒督主教格外重視的小公主也挺獨立的嘛;但當然,讚歎是一方麵,厭惡就是另一方麵了,奧古斯都一開始反感這位小公主來到荒原本身就是考慮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意外,他很忙,沒時間為這位驕傲的公主殿下收拾殘局,更沒心思保證她的出巡安全。


    他的輪椅最終停留在流民外圍,平靜注視著交織鮮血的混亂局麵,他選擇等待。


    很快,洛蘭鎮的領主裏奧男爵匆忙趕來,這位從前是阿爾弗雷德扈從騎士的男爵一出現,便率先指揮他的護衛隊清掃殘局,然後戰戰兢兢走到奧古斯都輪椅後邊,他第一時間想要表達他的歉意與愧疚,但讓他想不到的是,沒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奧古斯都率先道歉,說道:“抱歉男爵,給您添麻煩了。”


    裏奧愕然,想起阿爾弗雷德會議時這位年輕伯爵大人的鐵血與獨裁,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奧古斯都倒也沒有跟他再說什麽,隻是等到依舊神情清冷的索菲婭公主殿下走了過來,他便驅動輪椅轉了回去。


    他走在前,索菲婭跟在後邊。


    奧古斯都費解的是,他不經意回頭時清晰察覺到索菲婭依舊渾身顫抖,這很不應該吧?不提已經安全了,就說剛才麵臨那種局麵時也能夠維持她的冷靜,那這個時候她有什麽理由緊張而顫抖?僅僅是後怕嗎?


    沒有再回頭的奧古斯都隨口說道:“下次出巡的時候,您其實應該起碼帶上幾名騎士,荒原和帝國,是不一樣的。”


    很尋常的一句話,但哪能想到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索菲婭殿下頓時失控。


    就像小貓咪被踩到了尾巴,索菲婭驟然停下腳步,語速極快道:“你憑什麽?我想什麽時候離開你的城堡就什麽時候離開,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跟你有什麽關係?難道我是你的囚犯嗎?我為什麽一定要帶著騎士出來?我需要你安排我的道路嗎?”


    同樣停止了驅動輪椅的奧古斯都真真是費解了,他轉身盯著不停顫抖,神情又反常激動的索菲婭看了很久,才得出結論。


    他皺眉,平靜道:“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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