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玦的目光卻落在下首,那個本該屬於詹世城的位置。


    現在是空空如也。


    他眉頭輕輕一蹙,唯恐發生了什麽意外。


    沈風斕這時已經和恆王妃完成了友好的交流,轉過頭來,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一眼就明白了他在擔心什麽。


    「殿下,別叫人看出來了。」


    她輕輕湊到他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道。


    細語呢喃,看在外人眼中,格外親密。


    眾人的目光多多少少看了過來,倘若此時有人朝對麵看一眼,便會看到更有趣的景象。


    一向麵帶微笑,溫潤如玉的寧王殿下,居然皺起了眉頭。


    他和眾人一樣看向沈風斕和晉王,手上不禁用力,幾乎要捏碎那隻金樽。


    明知道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這般親密的舉動,他還是看得不順眼。


    軒轅玦輕輕點頭,目光從她頸間的細白滑嫩,移到她的髮鬢。


    「這釵戴在你頭上,很好看。」


    他是說,那支白玉釵,襯著她墨發如雲很好看。


    沈風斕笑著扭過了頭去,朝恆王妃道:「二嫂嫂,我們晉王殿下說,你戴著那支珍珠步搖比我更好看呢!」


    恆王妃喜不自禁,能得到軒轅玦這樣眼高於頂之人的誇讚,於她而言真是受寵若驚。


    軒轅玦:「……」


    他剛才的話可以這樣理解嗎?


    與此同時,懷中抱著一個巨大木匣的男子,正急匆匆地從宮門趕進來。


    烈日當空,他甚至騰不出手來抹汗,腳步不停地朝著含元殿去。


    忽然,眼前有一隻纖細的手,遞上一片潔白的香帕。


    懷抱巨大木匣的詹世城抬頭一看,不禁心中懊悔,他為什麽挑了這麽個壽禮給聖上。


    這樣搬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的,真是自毀形象。


    若在別人麵前,他才管不得什麽形象不形象的。


    可眼前朝他遞出手帕的女子,正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南青青。


    「詹大人,快歇歇擦把汗吧。」


    此處已到了含元殿外的長廊上,遠遠望去,殿中的人到了個七七八八,不過最上頭的位置都還空著。


    他舒了一口氣,總算沒有來遲。


    便將那巨大的木匣放在一旁的長椅上,接過了南青青手上的帕子,朝額頭上一抹。


    那帕子上帶著女子的體香,淡淡地縈繞在他鼻尖。


    詹世城拘謹道:「多謝南大小姐。」


    南青青一愣。


    她和妹妹南子衿是雙生,家中的僕婦都很難分清,有時連她們的親生父親都分辨不出來。


    沈風斕是頭一個,能夠輕易分辨出她們的外人。


    現在又多了一個詹世城。


    她不禁好奇道:「詹大人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詹世城有些不好意思,將那帕子放在手中一看,早已被他的汗水沁濕了大半。


    索性就放到了懷中。


    南青青看得麵色一紅。


    那是女兒家貼身的物品,他怎麽問也不問,就自收了起來?


    隻聽詹世城道:「在下上一回在京郊見過小姐,便過目不忘。縱然令妹與小姐生得相似,在下也是不會認錯的。」


    南青青笑著掩住了口。


    自上回從京郊回來,南子衿和一眾丫鬟們,就老是取笑她。


    說詹世城必定是看上她了,看著她的時候,臉紅成那個樣子。


    說得她又羞又臊,想到詹世城此人一身正氣,心中難免又生出好感。


    她今日隨母親進宮赴宴,正好在此遇見他滿頭大汗。


    也不知怎麽的,她鬼使神差,就把自己貼身的帕子遞了出去。


    幸而今日南子衿不曾入宮,否則,隻怕她要笑話死自己了。


    聽詹世城這樣一說,她越發覺著丫鬟們所言非虛,詹世城的確是對她有意。


    若非如此,何以一眼就分辨出她和南子衿的不同?


    一時心中歡喜無限,嗓音又柔軟了三分。


    「上次在城郊,還未好好回報沈姐姐和詹大人相助之情,青青甚是惶恐。」


    詹世城一時愣在了那裏,看著她溫言軟語、乖巧嬌羞的模樣,越發覺得可愛。


    腦子一時不夠使了,竟想起了近來看過的那些話本子裏的場景。


    「姑娘既說惶恐,在下忽然想起……故事裏頭的女子常常說,小女子無以為報,隻得以身相許……」


    南青青正想著,詹世城怎會如此大膽,說出這樣的話來。


    抬頭一看,隻見他滿麵通紅地低下了頭,汗水又從額頭沁了出來。


    她不禁噗嗤一笑。


    聽聞這位詹大人,是敢在禦前,彈劾晉王殿下的人物。


    那日在京郊,她也看見他一身正氣,不畏強權的模樣。


    沒想到這樣忠正耿直之人,在她麵前說不了兩句話,就臉紅成這樣。


    真是有趣得緊。


    她輕嗔一聲,「呸,詹大人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這樣輕佻的話,怎能隨意說出口?」


    嘴上這樣說著,腳步卻沒有走開的意思,仍是站在他麵前。


    詹世城卻是個不懂女兒心的,一聽這話就急了,以為自己真的惹怒了南青青。


    他忙忙地道歉,「該死該死,在下該死!唐突小姐了,小姐千萬別生氣!」


    一麵道歉,一麵心中暗恨自己,看那些什麽傳奇故事的話本子做什麽?


    這下好了,惹得他心儀之人討厭他了。


    南青青見他不開竅,也有些著急。


    「多早晚說怪你了?什麽許不許的話,大人同我一個小女子說有什麽用。」


    她咬了咬唇,貝齒在朱唇之上,留下一排淡淡的痕跡。


    一狠心,便道:「大人也該想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個女兒家……」


    說罷自己羞得滿麵通紅,用手半掩著臉,便跑遠了。


    留下詹世城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解其意。


    良久,他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什麽似的,大笑一聲扛起了那個木盒。


    有人從他身邊經過,不禁納罕地看著他。


    這是哪來的神經病?


    詹世城卻笑得止不住,大步踏入了殿中,就朝沈風樓那邊去。


    正和自己的同僚談天說地的沈風樓,忽然覺得眼前一暗,一個滿頭大汗的高大漢子擋在自己席前。


    他笑得合不攏嘴,咧開一口白牙。


    「高軒,你可能要有嫂子了!」


    「啊?」


    一向口齒伶俐的沈風樓,都不自覺驚住了。


    ——


    殿外忽然響起一聲高唱,眾人都止住了聲音,各自歸位坐好。


    「聖上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離座,隻見一身明黃龍袍的聖上從殿外步入。


    衛皇後站在他的左手邊,神色肅然,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麵無表情。


    他的右手邊挽著蕭貴妃,麵上含笑,似乎進殿的前一刻,還在同聖上談笑風生。


    這三人站在一處,沈風斕忽然可以理解,衛皇後為何如此嫉恨蕭貴妃。


    無論從容貌、體態還是神情,衛皇後都輸蕭貴妃一大截。


    再看聖上的目光自始至終落在蕭貴妃身上,看也沒看衛皇後一眼,就更能夠理解了。


    一個不受寵的正宮皇後,像個擺設一般。


    她甚至不是個花瓶,花瓶至少還有美麗的外表。


    而她隻是個,垂垂老去的青銅器,在無人問津的歲月裏布滿銅鏽。


    這讓沈風斕忽然想到一句話。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待聖上與嬪妃們落座,李照人高唱一聲,「起——」


    眾人復又歸位坐好。


    沈風斕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朝上首覷了一眼。


    隻見聖上的禦座寬大,蕭貴妃直接在聖上身旁坐下,衛皇後卻坐在了左邊靠下一些的鳳座上。


    鳳座是唯一能夠跟聖上禦座,幾乎並排而立的座位。


    但是這樣看上去,倒覺得與聖上同坐一席的蕭貴妃,才是正宮皇後一般。


    她身著艷麗的緋紅色,看起來原就比衛皇後更加顯眼。


    坐在聖上身旁親自倒酒,嬌羞一笑的模樣,絲毫看不出那日在禦花園水榭的惆悵。


    不愧是在宮中二十餘年,屹立不倒的蕭貴妃。


    隻見居於下首第一位的太子當先站起,端起酒杯朝著聖上笑道:「今日是父皇五十五歲的壽誕,兒臣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大喜的日子裏,聖上笑嗬嗬地端起了酒杯。


    「太子有心了。」


    太子一飲而盡,又站了出來,親手呈上一份壽禮。


    「兒臣得知父皇喜愛佛圖,特特命人從西域找來,這副玄奘大師的真跡,西行圖。」


    聖上原是愜意地靠在椅背上,一聽到這話,直了直脊背。


    「西行圖?真的是玄奘大師的西行圖?」


    見聖上十分稀罕的模樣,太子得意地朝著眾人一瞥。


    尤其是朝著軒轅玦。


    「回父皇,正是。」


    聖上大手一揮,李照人忙走下階去,接過了太子手中的捲軸。


    聖上當即拆開來看,麵上露出了大喜過望的神情。


    「果然是,哈,果然是西行圖!」


    這幅圖聖上一直在史料記載中有所耳聞,卻未能一見,沒想到太子竟然搜羅了來。


    龍顏大悅,底下一眾皇子都有些尷尬。


    有太子這副西行圖珠玉在前,他們精心準備的壽禮,聖上哪裏還看得上?


    太子得意洋洋地落了座,想著費盡人力物力,在西域搜羅來這玩意,果然沒有白費。


    隻要聖心大約,將來這些都會有回報的。


    下一個便輪到軒轅玦。


    隻見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朝著聖上拱手道:「父皇也知道,兒臣的府邸年前被大火燒了。銀錢全花在修繕府邸上頭了,實在是拿不出像樣的壽禮。」


    他故意苦著臉,做出一副為難的模樣,惹得聖上又是一陣大笑。


    「你少跟朕哭窮!」


    聖上故作嚴肅,指了指身旁的蕭貴妃,「你以為朕不知道嗎?你母妃生怕你受委屈,送了多少梯己銀子給你修繕府邸。」


    軒轅玦一臉被戳穿的神情,朝著聖上連連拱手,「父皇,這麽多人在呢,您好歹給兒臣留些顏麵啊!」


    聖上隻是指著他,輕輕一哼。


    「罷了罷了,你送什麽朕都歡喜,快拿出來罷!」


    看著他們兩嬉笑怒罵,一派尋常人家父子的溫馨情狀,不禁讓人跟著微笑起來。


    太子冷哼一聲,麵露不屑。


    軒轅玦從身後取出一方匣子,恭敬地捧在手上。


    「這是一方沉香木枕,上回父皇同兒臣說,玉枕睡得脖頸僵硬。兒臣便想著,這沉香木又鬆軟,又有令人安神鎮靜的效用,正宜父皇。」


    李照人將那匣子捧至聖上跟前,打開一看,一股淡淡的沉香氣息飄散出來。


    蕭貴妃好奇地朝裏頭一望,嗔道:「哎呀,好生粗糙,就是一塊木頭疙瘩,連個雕花都沒有!」


    聖上卻擺手阻止了她的話,細細地看了看那沉香木枕,微微一怔。


    「這莫不是……你親手替朕雕刻的?」


    軒轅玦一笑,「兒臣手上的工夫不如父皇精巧,小時候父皇替兒臣親手雕了一隻木勺,可比宮中的匠人雕得還好呢!」


    沈風斕不禁朝他一看。


    原來他給雲旗和龍婉雕木勺,還是件祖孫傳承下來的事情。


    聖上不禁回憶起他的話,點頭道:「是啊,朕看你小小年紀,就學著自己吃飯。那副倔強的小模樣甚是可愛,就給你做了一個更合用的小木勺。」


    蕭貴妃不禁笑了起來。


    「聖上可知道,那隻小木勺現在還在晉王府呢。玦兒學著聖上的樣兒,給雲旗和龍婉也做了兩隻。」


    聖上萬分得意,想到雲旗和龍婉這對龍鳳胎,心情更加酣暢。


    「好,這個木枕朕很喜歡,玦兒有心了,賞!」


    又轉頭沖李照人道:「晚間就用這個,把長生殿中的玉枕換下來罷!」


    太子的麵色變得極為難看,氣哼哼地舉起酒杯,仰頭喝了幾大杯。


    太子妃眉頭一蹙,有心想攔著他,卻被太子推開手。


    如恆王等,眼底的神色,比看過方才的西行圖更加絕望。


    沈風斕盡收眼底。


    想不到晉王殿下如此聰明,不顯山不露水地,就秀了一波父子情。


    這叫其他的皇子還怎麽活?


    正當此時,軒轅玦忽然說出了一句,令沈風斕驚愣的話。


    「兒臣不敢居功,這個主意還是沈側妃出的,父皇要賞,還是賞她罷。」


    這是幾位皇子爭寵的時刻,他把自己的功勞都推到沈風斕頭上,意味十分明顯。


    沈風斕,還隻是側妃。


    若要賞,沒什麽比正妃之位更好的賞賜了。


    她沒有想到,軒轅玦會把這大好的邀寵機會,用來替她請封正妃。


    想到他一刀一刀地,用心刻出一個精細的沉香木枕來,心中想的卻都是她。


    她不禁動容,袖中的手指漸漸蜷曲了起來。


    聖上會順著他的心意而為嗎?


    年紀尚小的六皇子齊王,正好奇地看向上首,不知道聖上會如何作答。


    忽然聽得,耳畔輕輕的異響。


    哢嚓——


    他終於尋到了異響的來源,隻見坐在他身旁的寧王,竟硬生生捏扁了一隻金樽。


    那隻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在隱忍著某種極大的怒氣。


    「三哥,你……」


    齊王一時驚愣,很快便被寧王一個眼神,阻住了話頭。


    他不想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失態。


    盡管他在聽到晉王的話時,一瞬間怒不可遏。


    那股怒氣不是對晉王,更準確地說,是對他自己……


    隻聽上首的聖上淡淡道:「沈側妃有心了,就賞珍珠一斛吧,錦緞十匹吧。」


    軒轅玦笑容一僵。


    沈風斕從容地站起來,福身行禮。


    「妾身,多謝聖上。」


    坐下的時候,順手把傻愣在那裏的軒轅玦,不動聲色地拽了下來。


    聖上點了點頭,對沈風斕的知情識趣,還算滿意。


    這個女子聰慧,有烈性,出身不凡。


    若不是當初那件醜事,要做晉王的正妃,是綽綽有餘。


    可惜……


    聖上又將目光投向恆王等,眾皇子一個一個,繼續獻禮。


    軒轅玦自舉起金樽,仰頭喝盡。


    見他吃癟,太子心情大好,蕭貴妃朝這處看了一眼,沈風斕會意地點頭。


    她這是怕軒轅玦露出不滿之色,會惹怒聖上。


    也隻能讓沈風斕,勸他兩句。


    沈風斕給他倒上了酒,又朝自己杯中倒了小半盞酒,捏起酒杯。


    軒轅玦朝她看來,有些不解其意。


    她一杯就倒,喝什麽酒?


    看她笑吟吟的模樣,莫不是聖上沒有就勢晉封她為正妃,反而讓她更加高興?


    心中正狐疑著,隻聽沈風斕輕聲道:「多謝殿下美意,風斕心領了。」


    眸中含著似水柔情,令他心中一喜。


    看來沈風斕也沒有他想的那般,不願意做他的正妃。


    他復又歡喜起來。


    沈風斕見他神色變化無常,一時又惱了,一時又歡喜。


    不由打趣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瞧殿下這心,不遑多讓呀。」


    傲嬌的晉王殿下瞥她一眼。


    「你又好到哪裏去?」


    不過是半斤八兩,彼此彼此。


    諸位皇子都獻過壽禮之後,不知怎的,在座眾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朝詹世城看去。


    他明明坐在靠近門口的,最不起眼的那個角落,今日卻十分顯眼。


    可能是因為,他身後的那個大木盒子,實在是太大了吧?


    眾人不禁汗顏,感慨詹世城不愧是武將世家出身的。


    雖然沒打過仗,可這體力擺在眼前。


    要是尋常人在玄武門下車,再扛著這玩意進來,不死也得累去半條命。


    而詹世城還一臉傻笑,像是撿到了金子一樣。


    聖上不由朝他看去,麵上帶著慈愛,問道:「詹世城,你在笑什麽啊?」


    被點到名字的詹世城,迅速收斂了神情。


    他在笑什麽?


    他還能笑什麽!


    當然是為南青青方才的表達,而喜不自禁。


    總不可能是……


    他回頭望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大木箱子,起身朝聖上拱手道:「微臣給聖上備了一份,別出心裁的壽禮,所以在笑。」


    說完心裏呸呸了兩聲。


    那個大木盒裏的東西,誰看了都笑不出來。


    聖上以為他備了什麽好禮,一邊揮手示意李照人去取,口中還笑著同他說話。


    「朕聽聞你府中不寬裕,前幾日還遭了賊,可別為了給朕送壽禮吃不起飯了。」


    聖上口中的賊,便是那夜的刺客。


    為了不打草驚蛇,詹世城隻對外宣稱是毛賊,沒偷到什麽值錢的東西便跑了。


    詹世城耿直地笑道:「這東西不花什麽銀子,聖上放心吧。」


    李照人指揮兩個小太監,把這大木箱扛到了上頭,聖上心情大好,親自起身相看。


    蕭貴妃自然陪同在側,這一看,嚇得花容失色。


    聖上忽然眉頭一皺,「詹世城,這就是你獻給朕的壽禮?!」


    太子離得近,借著酒意湊過頭去一看,隻見那木箱裏頭,盡是腐爛的稻穀和麥子。


    若是細看,還能看到有蟲子在其中爬來爬去。


    他不禁哈哈大笑,聖上一眼瞪過來,太子妃連忙拉他回座。


    太子自知失態,便藉口更衣,先退出了大殿去醒醒酒。


    底下詹世城離座走至殿中,噗通一聲跪下,朝聖上行了一個大禮。


    「微臣送給聖上的壽禮,是蛀蟲,是一大堆蛀蟲。」


    要說今年年初下過大雪之後,那雪將田間的害蟲都凍死了,中原地區各地皆是豐收。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一些腐爛的穀物,是往年沉積下來的,裏頭有一些蟲子。


    「混帳!你這是在尋朕的開心嗎?!」


    聖上大怒,一腳踢翻那木盒子,裏頭的小蟲到處亂爬。


    這下眾臣都看見了,詹世城的壽禮是什麽東西,心中不免得意。


    看吧,就說這個詹世城是蠢貨!


    詹世城從袖中取出一本帳冊,朝前膝行了幾步,高舉帳冊,聲音朗朗。


    「微臣具表彈劾戶部尚書樸珍前,與東宮多達二十位屬官勾結,侵吞國庫銀錢多達五十萬兩。」


    滿座皆驚,隻見他又朝前膝行幾步,逼近聖上。


    「微臣再具表彈劾東宮,與朝中、地方多達三十位大小官員,結黨營私,利益往來多達三十萬兩!」


    「這些人都是國之蛀蟲,微臣今日將此帳冊呈上,請陛下懲治蛀蟲,還我大周官場一片清明!」


    他聲音越來越高,麵不改色,言辭振振。


    凡是與此事有關的大臣,一瞬間都變了臉色。


    戶部尚書樸珍前連滾帶爬,從座中起身跪地哀呼,「老臣冤枉,老臣絕沒有貪汙國庫銀兩,詹世城他血口噴人!」


    衛皇後麵色一凜,終歸不敢開口替太子辯護。


    樸珍前年紀不輕了,一個老頭子,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看著頗有些可憐。


    聖上卻眸子一眯,盯住了他的臉,沉默了片刻。


    若不是被詹世城說得心虛,以樸珍前今時今日的地位,何至於被一個品階不如他的臣子,嚇成這副德行?


    「你方才說,他貪汙了多少?」


    他看著樸珍前,這話卻是問詹世城的。


    詹世城高聲道:「光是微臣查出的,就有五十萬兩。微臣查不出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聖上忽然想到了什麽,又問道:「你府中前幾日遭賊,莫非……」


    詹世城一個頭磕到地上,「聖上英明。那些人其實不是賊,而是刺客。幸好當時有朝中同僚,到微臣家中做客,跟隨的僕從護衛打退了他們。否則微臣今日,未必有命將此帳冊獻上。」


    他彈劾的是戶部和東宮兩大巨頭,要說這刺客,自然隻能是太子或者樸珍前派出的咯?


    聖上臉色一沉。


    「把那帳冊給朕,朕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如此膽大包天,敢行此等悖逆之事!」


    沈風斕與軒轅玦對視一眼,彼此都放下了心來。


    詹世城正事上倒一點不糊塗,竟然還知道用腐敗的穀物和蟲子,來引起聖上的注意。


    再將貪腐之事引出,順理成章,又博得了眾人的眼球。


    她的目光朝著對麵一掃,太子妃麵色忐忑,心急如焚。


    而去更衣的太子,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這場漩渦的中心。


    女眷的更衣場所中,南青青正處理完走出來。


    像她這樣的未嫁白身女子,是沒有身份到含元殿正殿中就座的,隻能坐在偏殿。


    故而正殿之中發生的風波,她絲毫不知。


    誰想一走出來,迎頭便遇見了汪若霏。


    奇怪。


    她進去之前便看見汪若霏在同人說話,想到上回三月三採花的齟齬,便遠遠避開進來了。


    怎麽出來還是遇見了她?


    她正想躲避開來,瞧瞧回到偏殿,卻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汪若霏直直地擋在她身前,像是專門等著她似的,目光驕傲而自矜。


    南青青隻得抬頭,朝她一笑,又福身行禮。


    「汪小姐,真巧。」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就算汪若霏記仇上回的事,想來也不會做得太難看吧?


    這畢竟還是在宮中。


    汪若霏一笑,「真巧啊。」


    說著朝著四周一看,見一旁無人,便小聲道:「想不到,連你這樣小門小戶的女兒,也配進宮來為聖上賀壽。」


    南青青麵上的笑,瞬間僵硬了起來。


    上回三月三採花那一事,她便看出來,這個汪家大小姐,並不如旁人所說的那麽大氣。


    沒想到她記仇到這種地步。


    竟然用這樣惡毒的話來羞辱她。


    她不禁氣紅了臉,想到自己出身平凡,的確不及平西侯府門楣高大。


    隻得耐著性子,朝汪若霏道:「上回在京郊,多有得罪汪小姐之處,還請汪小姐別同我一般見識。」


    汪若霏不依不饒。


    左右這裏無人,她想怎麽欺負南青青,就怎麽欺負南青青。


    「聽說,你和沈側妃要好?」


    南青青不解其意,隻能敷衍道:「談不上要好,隻是見過兩次,說過幾句話。」


    汪若霏伸手在木盆裏攪動,這木盆裏頭裝著清水,是給這些女眷淨手用的。


    沒想到,她忽然將木盆打翻,自己朝旁邊一躲。


    滿滿一盆的水,全都打在南青青的裙角上。


    南青青驚呼一聲,連忙朝一旁退去,有宮女聽見動靜,腳步聲朝這邊過來。


    汪若霏快步走開,臨走前,還給了她一個奸詐的笑容。


    「你……」


    南青青氣得跺腳,隻能用手抹著裙擺上的水漬,卻怎麽也抹不幹。


    一個小宮女迎上來,見狀便道:「小姐的裙子怎麽濕了?」


    南青青朝外一望,罪魁禍首汪若霏早就走遠了,她便是說出來也無用。


    隻好嘆了一口氣,「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那小宮女笑道:「好在小姐隻是濕了下裙,裏頭有給夫人小姐們備的幾件衣裙,雖不是上好的衣料,小姐換上也比濕著強。」


    南青青一聽這話,高興道:「有衣裳能換就好了,誰還嫌棄什麽布料?煩請姐姐帶我去吧。」


    那小宮女一聽,眼底露出一絲陰險的光。


    「是,奴婢這就帶小姐去。」


    南青青被小宮女帶進一間淨房,那小宮女道:「小姐換好了叫奴婢一聲就好。」


    「有勞姐姐。」


    她朝那小宮女禮貌地頷首,便走到架子邊,看到上頭整齊地放著幾套衣裙。


    其中一間下裙是粉紅色的,正好和她弄濕了的裙子是同色。


    她不禁一喜,拿出那件裙子,朝著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


    正正合適,便解開了自己身上的裙子。


    正要換上時,隻聽見門外腳步響,一個男子的身影,忽然踉蹌地撞了進來。


    ------題外話------


    小可愛們猜一猜,撞進來的是哪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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