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已經說了,我不在意你們的事,無論是你誘拐她、或者是她誘拐你,總之你們之間如果能有所展,那將是我樂於看到的事情。沉默了半天,科恩還是選擇從頭說起:其實這也是我安排你看管她的根本原因,因為之前你對魔族女性的態度令我疑惑,作為朋友,我有責任為你解開這個心結……所以在我得知你一點都不喜歡她的時候,我很氣餒。


    但這並不是你真正在意的事,烏鴉很平靜的接受了自己被科恩設計的事實:你不用繞圈子,直接說重點。


    既然你這樣要求,那麽我們就說正題吧!科恩似乎不太想去觸碰一些事情,但在烏鴉的堅持下,他顯得有些無可奈何:你不喜歡她,可你又為什麽帶著她走呢?雖然我之前有暗示過你,隻有兩族產生變動,才有可能讓斯比亞擺脫目前的被動。但你一貫喜歡用直接的方式解決難題,帶著她離開憂雙宮,這並不是你為我、為斯比亞謀取利益的方式。


    聽你這麽說,相比斯比亞已經趁著這個機會改變被動的局麵了。烏鴉的臉色還是那麽平靜:或許我就是這樣打算的,你也應該清楚,近來我的性格已經變了不少。


    隻在兩種情況下,人的性格才會產生巨變,一是猛然醒悟,對自己以後的人生有了新的要求;二是萬念俱灰,意識到之前的事情都做錯了……但在你身上,並沒有生任何能突然改變你性格的事情,科恩輕輕的搖頭:所以,即使你的性格有改變,也是萬變不離其宗。


    有這樣一個洞悉我心態的人存在,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苦澀的笑容攀上了烏鴉的麵龐,很難想像,這樣的表情也會出現在他的身上:你就不能敷衍一下自己?非要弄清楚每一個細節?得到一切答案才算滿意?


    是你挑起這個話頭的,所以我們兩個人現在都不能退縮了,如果心存懷疑,就算你遠在天際又能如何?會過得很自在嗎?兩個人的立場在談話中逐漸轉變,科恩的態度緩慢的堅定起來:我思來想去,你帶著她離開憂雙宮,不過是為了給你自己的離開尋找一個借口。


    就因為我不喜歡魔族小公主,就讓你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隻有這個解釋才是唯一合理的,也是最契合你性格的。科恩手裏的酒壺抬起,給自己的酒杯中斟滿美酒:你知道如果不告而別,我會對你的離開耿耿於懷;你知道如果向我告別,我總是有辦法留下你來;你最後知道的是我對你和魔族小公主有這樣一個安排,所以你決定將計就計用這樣的方式離開憂雙宮……我說的,對嗎?


    你這是何苦?烏鴉的臉色沉靜如水:很多事情,模糊一點不是更好?


    你是一個很能隨遇而安的人,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憂雙宮對你來說和這荒郊野外並沒有什麽差別。能讓做事如此直接、從不掩飾自己的烏鴉想出理由離開,憂雙宮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可怕了?科恩沒有理會烏鴉的話,而是自顧自的說了下支:如果不是因為憂雙宮,那就是我的原因吧……我到底做了什麽事情,竟然能把你逼到這一步了?究竟是因為什麽,讓一個與我並肩膀戰鬥過,一起談笑搏殺過的手足要挖空心思的離開?


    我是這樣的人嗎?烏鴉不置可否。


    怕以後的危險嗎?那你就不應該在憂雙宮大門前跟三個魔將動手,是心裏厭倦了嗎?那你就不應該在離開前還哄琴倫入睡,是有外人威脅你嗎?但能威脅你的人,都被我打敗了……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自然不在此列。科恩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沉:能想的理由,我都替你想到了,但是,我卻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你會願意為我解惑?


    不是你的原因,烏鴉終於正視科恩的疑惑:是因為我的原因。


    哦,原來是因為你的原因……所以你才要選擇這種方式……科恩手裏的酒杯緩緩的放下,杯底與桌麵摩擦,生一聲長長的,令人無法忍受的雜音,然後,他整個人慢慢的站了起來:那你在謀劃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曾經、偶爾、不經意的想到——我會怎麽想?!


    我會想,自己之前為朋友做的事,非但沒有讓他開心自在,而且還讓他難過了,科恩麵無表情,聲音逐漸低落:一個陪在身邊很久的朋友,突然用行動來表明,他這些日子以來都在憋屈自己陪我玩,而不是真正從這些歲月中感受到快樂、愜意,而且,他再也忍受不下去……


    石桌在抖動著,酒壺和酒杯在不斷的彈動,出一陣細碎的碰撞聲。


    烏鴉如同看不見這景象一樣,用他那古井不波的聲調回答:我謀劃的能力有限,不可能顧及那麽多。


    劈啪!一聲響,石桌、銀壺都在科恩的盛怒中碎裂成片,佩劍被彈得高高飛起!科恩下意識揮出的拳頭帶著一串殘影,直奔烏鴉的臉頰而去——閃著藍光的拳頭撕裂空間,空氣震蕩中混雜著低沉的悲鳴。


    噗!的一聲悶響,烏鴉伸出的手掌和科恩的拳頭撞在一起,猛烈的撞擊在兩人之間的空間裏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其下的石桌碎片當其中,被這強大的衝擊力附著,硬生生的一起**地下——兩人腳前的地麵隻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你有種!科恩的拳頭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回縮,反而欺身向前、斜戶曲肘,瞬間就把整個身體的力量傳遞到拳頭上,烏鴉的手心裏藍光大盛,已近刺眼!


    砰!,一聲轟然巨響,四周的林木被擴散開來的餘威衝擊,整齊的向外一蕩,腰身粗細的樹幹當場斷了數十根!


    還坐在石凳上的烏鴉應變不及,被科恩霸氣十足的攻勢掀開,不能自己的連退了三步才堪堪站住!但這三步的距離,卻讓烏鴉眼睛一亮,他拉開步伐,沉聲喝道:既然這樣,那就來吧!


    我怕你接不住!科恩向前一躍,身體騰空、兩肢交替踢出!


    科恩這組攻勢的度奇快無比,甚至連他背後的披風還沒來得及產生變化,這十幾腳已經一氣嗬成的踢完!快如電閃、重逾千鈞,全落在烏鴉格擋的兩臂之上,就算武力強悍得已經不算人的烏鴉,也忍不住在科恩踢完之後甩了一下手臂……皇帝生涯對科恩·凱達來說並不是毫無可取之處,至少他把在造勢、借勢、用勢的心得,都融入了自己的獨特武技中。


    所以,當科恩又欺身過來,準備再次展示腿法時,烏鴉沒有再被動防守。雖然在這時烏鴉的手臂還處於麻木狀態,但是他的腿法一點也不比科恩差,尤其是在度上更勝一籌。金牌殺手這四個字不是隨便叫的,那是在無數次成功刺殺累計出來的名聲!


    一陣猛烈的撞擊聲之後,科恩被烏鴉一記彈腿踢回了原位!


    站穩身體,解下了披風,神情冷峻的科恩均勻的吸了口氣:幹得不賴嘛!


    爾後,斯比亞皇帝的一聲怒吼響徹山野。


    正在歸途上的魔族小公主麵色一喜,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一股從身後襲來的氣流衝亂了步伐,地麵傳來的一陣震顫又讓她狼狽不堪的退了兩步……到了最後,還是小公主身邊的那位半獸人大領主將她扶穩了。


    月光下,兩條快如鬼魅的身影在這塊小小的林間空地上飛轉騰挪,能被人眼看見的都是殘影,隻有飛身而起時留下的深深的腳印才能顯露他們上一刻的真實位置。一個是殺人當水喝的冷血孤刃,一個是陷陣如吃飯的熱血豪傑,兩人每一次交擊,必然會像刀劍劈砍那樣迸射出耀眼光芒,周圍的空氣完全被淩厲的攻擊撕裂,變成了不帶絲毫魔法氣息的風刃,把四下的林木切割得七零八落!


    被火帶下山的小公主殿下,根本沒有機會回頭去看生了什麽,但在她想來,生在那片密林裏的總歸不是什麽安定祥和的局麵。真是走運啊,斯比亞皇帝和他的第一打手,終於在自己的精心安排下內訌了,雖然在時間上稍微晚了一點,但總算是來了……來吧,讓這場風暴再猛烈一些、讓斯比來帝國就此崩塌吧!


    猶如黑暗魔王在冥冥之中回應小公主的禱告,林地那邊傳出一連串沉悶的聲響,就好像是天邊醞釀的雷震,又好像遠古魔獸噬人前的咆哮。這聲波時斷時續、時高時低,逐漸匯成一股,連心髒都給這聲音壓得隱隱做痛終,在一聲雄渾響亮的炸裂聲裏,所有的壓迫都被釋放出來!


    已經被丟到馬車上的小公主殿下,不顧岩石的阻攔,拚命似的撞開了車窗向外看去——這時,整個山林都被籠罩在飛騰的煙塵之中,圍繞著那片場地,湮滅的魔法、崩散的鬥氣正在化做無數光點向周圍溢去。


    岩石少將很不客氣的把小公主殿下塞回車廂,在那一照麵的時候,他現小公主笑了,會心的、淡淡的笑容就在她純潔的麵孔上浮現出來,就如同魔法一樣驅散了她臉色的陰鬱。他沒辦法理解這種事情,更不會對這個用心卑劣的上族女性有絲毫憐憫,但他沒有解決的辦法,隻能重重的關上車窗,再忿忿的用幾道鐵鏈鎖好……擔憂的回頭看了一眼,肩負使命的岩石示意押送車隊出。


    然而,在那片已經被摧毀的林地當中,兩個人的戰鬥並沒有結束,或者說剛才那一幕,隻不過是一個聲勢浩大的開始。


    原來的空地表麵,已經被兩人的打鬥削去一層,足足有一臂厚,這些泥土以及包含裏麵的碎石、樹根等等,都被強大的力量碾壓成粉末,再被猛烈的衝擊波蕩上高空,形成一個直衝上天、百臂方圓的巨大煙柱!


    徐徐降下的粉塵受兩人的護身鬥氣牽引,又加流動起來,變成了圍繞著兩人旋轉的巨大漩渦,正隨著兩人的一舉一動,變化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圖案。雖沒有魔法陣那麽絢麗多彩,卻比魔法陣更為複雜與磅礴!


    在無形中,浮塵的變化勾勒出兩人攻守時的鬥氣運轉軌跡——科恩身邊的浮塵都在向正前方湧動,一層疊著一層,緩緩的、鋪天蓋地的向烏鴉壓迫過去,而烏鴉身前的浮塵始終凝聚成一束,就猶如細劍一般尖銳,鋒芒直指科恩。


    如果有另一個精通武技魔法的人在場,必定會看得如癡如醉。事實上,在這個時候,科恩和烏鴉的目光都在緊盯著對方的變化,神情裏都帶著點意外……大家都有壓箱底的東西!


    呸!呸!吐出不小心吸到嘴裏的浮塵,科恩惡狠狠的瞪著烏鴉:香蕉你個西瓜……本少爺費時三載才想出來的殺招,你居然敢躲?!


    在聽到科恩這句話時,同樣在剛才打鬥中鬧了個灰頭土臉的烏鴉不禁愣了一下。一個習慣了喋血搏殺、聽慣了斥罵求饒的人,在麵對這種責罵不是責罵、玩笑不是玩笑,甚至帶著一股理所當然的無賴語氣的話時,多少都會覺得很難辦吧?


    但這並不是烏鴉愣的主要原因,根本原因在於,兩人的架已經打到這種程度,烏鴉已經有點控製不住了。雖然打架不是他的本意,也不想傷害對方,但烏鴉解決爭端的辦法真的不多,況且科恩剛才表現出來的實力,讓烏鴉也不能確定最後受傷的就一定是科恩。


    不過沒關係,有心的話,我們總是能分個勝負的。科恩的心思就跟烏鴉的武技一樣變化多端,也是旁人最難揣摩的:友情提醒一下,光躲可不是辦法,那也不是你所擅長的,既然要打就不要縮手縮腳!


    縮手縮腳,我會嗎?烏鴉淡淡地反問一句。


    從浮塵間隙中穿透的月光,影影綽綽地掠過他的臉龐,一向蒼白的臉色,此時卻不複平時的冷然,反而格外顯出了一些凝重。


    從精神上來說,你是。科恩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語氣仍然平和,語意卻尖銳得近乎殘忍,剝開烏鴉那自欺欺人的借口:從你跑出憂雙宮的那個時候,你就變成縮頭烏龜了。


    不要認為自己全知全能,烏鴉一抬眼,直視著科恩,一道利芒自眼底閃過,讓浮塵也為之一凝:你太自大了!


    科恩大笑起來,仿佛極其歡暢一樣,笑得全身上下每個部分都在抖動:多謝誇獎,這就是我!在烏鴉的沉默中,他的笑聲漸漸斂去,居高臨下地看著烏鴉:怎麽,脖子還伸不出來嗎?要不要幫幫你呀?


    因為這裏是山地,所以科恩站立的地方相對而言要比烏鴉的立足點高一些,這本就讓科恩處於一種睥睨的位置,再加上科恩此時的眼神……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反正他成為了一個誘因,直接引爆了烏鴉心中的隱痛!


    穿白衣的雜種……


    汙穢的爬蟲……


    來路不明的野種……


    記憶中,無數伴隨著這種眼神的話語翻騰起來,瞬間就淹沒了烏鴉的理智和冷靜,在這一刻,他隻受控於身體的自然反應……沒有人能在烏鴉麵前露出這種眼神之後還安然無事……沒有人可以!


    眼神變換,烏鴉伸手出來五指一顫,透明如冰的劍刃上就燃起了簇簇慘白火焰,無形的力量從劍身彌漫出去,讓漫天的粉塵突然墜下,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鐵粉一樣,無比迅捷的圍繞著烏鴉擺成一個巨大的冰晶圖案!


    這時的烏鴉麵色如霜,連瞳孔形狀都有了細微改變。被科恩催動的浮塵雖然還在一層層的逼上來,卻無一例外的撞在冰晶環上,在消散後成為圖案的一部分。


    沒有留給科恩任何思考對策的時間,烏鴉平端鋒銳,踏步向前,一劍刺向科恩的咽喉!劍刃末到,火焰先至,場麵也順著這火焰的前進而龜裂綻口——科恩周圍的空氣刹那之間就變成冰寒刺骨,身上的兩件金屬飾品都裂成了碎片!


    吐出一口白氣,科恩鬼魅一樣側翻避過冰劍的鋒芒,緊接著再閃身後躍,人在空中伸手一抓,躺在遠處的黑鐵佩劍電射而至——落地之時,科恩兩腳先後接觸地麵,兩隻腳尖都指向衝來的烏鴉麵呈線狀連珠爆裂,炸起的泥柱衝天而起,中間隱帶紅光!


    這一次,兩個當世武技最高的人,沒有選擇回避,雙方的鋒芒、燃燒的冰焰,與沸騰的熔岩直接就撞到了一起!


    地動天搖!


    轟!


    巨大的爆炸聲並不完整,確切的說隻有半聲,因為冰與火的撞擊引了劇烈的爆炸,並以兩人為中心形成一個急擴大的光球,每一寸空間都被擠壓、扭曲,在那個並不太長的時間之內,別說聲音,連視線都被完全阻隔了!


    炙亮光球仿佛擁有生命一樣,輪廓猛的向外延伸,無論是樹樁還是巨石,所遇上的一切都是在瞬間被吞噬、溶解掉,比任何魔法的腐蝕度都要快!彈指之間,它所迸出來的光芒可以令一百個太陽羞愧、引的空氣尖嘯能令萬物顫栗——無論遠近、無論ren獸,幾雙在黑暗中窺探的眼睛都被同時灼傷、探聽的雙耳被同時撕裂,就連埋藏在土裏的身軀也被劇烈的震動涉及!


    待光球擴大到極限坍塌消失時,它已經在山腰開辟出一個三百多臂的平地來,這塊地麵雖然凹凸不平,卻都在閃閃反光——那些泥土粉塵不是被結成冰塊,就是被燒出了點點釉彩!


    很久之後,這裏的顫栗才逐漸平複下來,場地正中,兩個罪魁禍居然還勉強的站立著,但是無論在哪方麵來說,都已經是外強中幹,甚至連外強都算不上。


    歪頭噴出一口血霧,臉被熏得焦黑,一身襤褸的科恩看看四周,大聲說:我爽了!


    你……有潔癖的烏鴉臉上永遠不會有灰塵,但嘴角卻隱隱牽出一絲血跡,在聽到科恩搖搖欲墜時的話,他猛的喊出一句:我還沒打夠!


    老子又不是專門陪你打架的!


    看劍!烏鴉不依不饒的猛衝過來,長劍當刀,一劍劈下。


    當然,兩個人在之前的瞬間透支了能力,現在隻能算是一般意義上的勇猛。所以科恩懶洋洋的橫起黑鐵劍,隻以一個人類的力量去格擋。


    兩劍相擊,當!的一聲輕響,幾粒微小的火星飛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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