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談話最後不了了之,兩人分別的時候,蕭世臻忽然像是抽風了一般的高興。竟然把她抱起來顛了顛,嚇得謝明珠差點喊出聲來。


    因為謝明珠越長越大了,之前秦老替他們畫畫的時候,就是蕭世臻說最後抱著她擺姿勢。後來當真沒有抱過了,不知道今日是怎麽了,明明謝明珠很悲傷,方才那個話題如此令她惱火,蕭世臻卻笑得臉上都要出褶子了。


    她正等著看蕭世臻如何把自己的親事往外推,不過幾日就有消息傳來了。


    望京忽然傳出一個消息來,說是寧息公子去明曉寺時,偶然被得道高僧瞧見,說他在二十四歲之前不宜談婚論嫁。這個消息非但沒有壓下去,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原本有看中寧息公子的官宦人家不少都偃旗息鼓了,不過想要送他侍妾的人,卻絲毫不知收斂。


    不能娶妻又不代表不能有侍妾通房,自家的嫡女庶女不能送去,那其他買來調/教的女子總行。也是難為他們,總是惦記著寧息公子現在還是處男之身的憂慮。


    “今日先生留的課業可真多,要練好幾頁字,也不知道韓先生究竟怎麽想的。我回去之後都不用睡了,還不許身邊的人幫著寫,他特地叮囑了這句話,我估計要寫到明兒早上了。”


    等先生宣布可以離開的時候,鍾毓秀就湊到了謝明珠和謝明顏的身邊,嘴巴撅著,明顯是一副非常不高興的模樣。她最近跟謝明珠的關係還算不錯,對於先生留下的課業是最為不滿的,每日都要來念叨幾句。


    謝明顏瞧了瞧四周,並沒有先生們的身影,隻有來回匆匆的同窗,遂放心地附和道:“就是啊,韓先生平時不會留這麽多的課業,為何這幾日跟要對著我們發火似的,不停地留課業。我昨兒手腕都寫酸了,感覺快要提不起筆來了。”


    她們兩個的抱怨,謝明珠也是深有同感,她練了好幾頁紙。每日晨讀時,韓先生必要挨個檢查,好幾個小姑娘因為字跡有些潦草都被勒令重新寫,一個個被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了。


    “哎,那是你們府裏的馬車嗎?怎麽每回都沒有謝侯府的標誌啊?”鍾毓秀的眼睛比較厲害,大老遠就看到了停在外麵的馬車堆裏,有一輛混雜在幾輛謝侯府馬車附近。


    “最近總是瞧見這輛馬車,接誰的啊?”她眯起眼睛仔細瞧了瞧,似乎想要看清楚裏麵坐了什麽人一般。


    謝明珠與謝明顏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微閃。


    “接我的,這天色快晚了,明兒早上韓先生還要檢查呢!”她匆匆說了一句,就拉著謝明顏走了。


    鍾毓秀被她這麽一提醒,臉上閃過幾分懊惱的神色。想起丫鬟們捧著的那麽多課業,她就覺得頭疼異常。


    車簾被掀起,謝明珠踩著凳子準備上車,車內早有一隻手遞到她麵前來。當她抓住時,那隻手立刻就包裹住了她的,輕輕用力,將她拽上車來,另一隻手順勢摸了摸她的額頭,似乎在檢查她的體溫一樣。


    “今兒出來得挺晚的,方才跟你走一起的是毓秀?”蕭世臻替她整理了一下發髻。


    謝明珠點頭:“最後臨走前,韓先生來布置了課業。明顏跟毓秀的關係挺好。”


    蕭世臻又替她抹平了衣袖,動作十分嫻熟,顯然經常做這種事情。等到謝明珠整個人都變得妥帖之後,他才罷手了。


    兩個人坐在馬車內,她發現蕭世臻今日異常的沉默,但是心情很好,臉上始終帶笑。幫她整理完之後,就坐在對麵,歪著頭輕笑地打量她。


    謝明珠忍不住紅了臉,難不成今兒她變漂亮了?前幾日她穿得正經貴重的去看他,結果蕭世臻看一眼就低頭了,怎麽這會子倒是看得目不轉睛了。


    “這幾日學館裏有什麽趣事嗎?我自幼就有文武先生在身邊,並沒上過學館。挑幾件事情說給我聽聽。”


    蕭世臻看著對麵低頭摳手指玩兒的小姑娘,就覺得自己的手指也跟著發癢了,總想抬手去摸摸她的頭、捏捏她的耳垂,或者幫她整理整理衣裳,可是這些事情他方才都已經做過了一遍。索性就找了個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啊,沒什麽趣事的!”謝明珠猛地一拍手掌,撅著嘴巴像是受了諸多的委屈,轉身翻找起東西來。


    “我們都已經可以回府了,韓先生還跑過來要布置課業。要我們用小楷練滿三大張字。不許偷懶,不許把字寫得太大,不許筆跡潦草,不許讓人代筆。他每次都要檢查,一查到我的時候,還要盯著我看幾眼,好像是認為我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一般。”


    方才在路上沒來得及抱怨,現在見到蕭世臻,就將最近的鬱悶一股腦倒了出來。


    蕭世臻的眉頭輕蹙,拿起謝明珠遞過來了幾張白紙。那白紙是學館發的,比尋常用的篇幅要大,滿滿三頁字寫過去,估計得要好長時間。


    “韓先生為什麽要布置這麽多的課業?你們年紀還小,吃不住如此辛苦的,就沒有府裏的長輩去找他?”


    謝明珠搖頭:“韓先生之前基本上不留課業,這幾日忽然跟抽風了似的。至於府上的長輩,恐怕大多數人都不知曉。上回有個小姑娘調皮,沒好好練字,弄得墨跡一團糟,韓先生直接把她寫得那張紙給了那小姑娘的爹看。小姑娘過了幾日才來學館,拿東西的時候手哆嗦,聽說是練字太久。”


    她撇了撇嘴,韓先生這人一向不苟言笑,平時看著對她們這些女學生比較鬆散。不過一旦他發火了,有學生觸及到他底線了,那麽受到的懲罰絕對不會輕,也不知道這一次是哪個掃把星惹到了,竟然一連好幾日這麽折騰,絕對是罪大惡極,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了。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如此反常的?”


    謝明珠歪頭想了一下,擰著眉頭道:“應該是你來接我的第二日,他就開始了。”


    蕭世臻的眸光一閃:“你們課室裏的小姑娘,沒有人惹到他嗎?”


    “沒有,而且我打聽了一下,潤哥兒並沒有這麽多的課業。隻有我們課室的人才要寫。”


    蕭世臻苦笑了一下,他覺得自己找到了韓肅之發瘋的理由了:“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在望京的時候,韓先生是教我的先生,後來我去了臨安,文先生才換成秦老。”


    謝明珠愣了一下,幾乎是瞬間,她也明白過來了。她連連搖頭:“你從來都沒跟我說過,難道是韓先生認出你來了?但是你從來沒有出過馬車啊,為什麽?”


    她一臉的疑惑,對麵的蕭世臻卻隻是苦笑不語。不過看著他那無奈的表情,謝明珠好像可以認定韓先生發火,就是因為他。所以那個被她們課室裏的小姑娘,萬千詛咒的掃把星就是臻臻?


    “要不,你明兒就不要來接我了?我不想寫那麽多字,手腕都腫了。”


    憋了半晌,謝明珠才開口建議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實際上內心十分糾結。自從她開始在學館上學之後,每日與蕭世臻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更別提獨處了。而且她覺得這可能是最後幾次能如此肆意的獨處了,她真的要長大了。


    蕭世臻沉默了片刻,認真地看著她。半低著頭的小姑娘,臉上帶著幾分煩惱的神色,他忽而笑開了。看她的小仙子,還是無憂無慮的年紀,隻不過是這一點小事兒,就能讓她皺起眉頭。


    “不,這幾日我都會來接你。韓先生那邊我去,保證你明日沒有課業。”他還是覺得手指發癢,輕輕地拍了拍她的發頂。


    翌日乘著蕭世臻的馬車去學館的時候,蕭世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在馬車裏麵叮囑她,而是直接跟著她下車了。


    “好好聽講,有什麽不懂得把問題記下來,可以問先生也可以回來問我。”蕭世臻並沒有做特別親密的動作,隻是將之前準備的食盒遞給了她。


    裏麵裝著小廚房預備下來的糕點和甜湯,謝明珠立刻就轉手給了一旁的白薇,還想跟他撒撒嬌再進去。結果蕭世臻擺了擺手,衝著學館側門指了指。


    她下意識地扭過頭看去,當場嚇得雙腿發軟。在側門邊上的廊柱後麵,似乎躲著一個人,那人看到蕭世臻指點的動作,便往側邊邁了兩步,徹底露出他那張冷僵的臉。


    謝明珠深吸了一口氣,想必此刻臉上的表情跟那人是一樣的僵硬。


    要死要死,韓先生怎麽躲在柱子後麵偷看?自從蕭世臻要送她上學之後,基本上都沒走正門停下,不過韓先生埋伏在這裏,顯然是等著他們的。她立刻就確定了,韓先生這幾日抽風布置了那麽多的課業,還真的是因為臻臻來回接送她。


    謝明珠跟隻兔子似的,立刻提著裙擺往學館裏衝。到了韓先生身側,匆匆行了一禮就跑了。


    她的心跳加快,步伐很快,身後的白薇都險些追不上。


    “姑娘,您慢點兒。”白薇急聲喊了一句,就怕她摔著。


    好容易等到了院子裏,謝明珠才緩下腳步來,她跑得呼哧帶喘的,臉色都有些發白。


    一旁的白薇連忙給她順氣,隻不過腦海裏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把她驚著了。


    姑娘這副害怕的樣子,怎麽跟被捉奸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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