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外頭的天兒大亮了。”白薇站在床頭,輕聲喚了她一聲。


    謝明珠睡在帳中,腦子還在迷糊著,鼻尖充盈著清淡的甜香味兒,根本不想起身。


    “小懶蟲,趕緊起來。你大姐已經在外麵候著了,別等小七到了,你還沒起身。”方氏正坐在梳妝鏡前,看著她耍賴不起床,不由得也跟著喊了幾聲。


    昨晚謝賢沒回府,謝明珠用晚膳時得知這個消息,就正好耍賴留下了,一定要跟方氏睡。雖說她跟方氏的院子離得近,但是能多睡一點是一點。就為了省去請安跑腿的時間,所以她才厚著臉皮,逮住機會就要跟她睡,也不怕旁人念叨。


    六姑娘就是大夫人的眼珠子,莫說要一起睡,哪怕就是方氏每日把她抱在懷裏,也沒人敢多說什麽。


    “娘,祖父給我請的先生實在是太嚴苛了,昨兒練了好幾頁字。”謝明珠還沒徹底睜開眼,就開始跟方氏抱怨起來。


    方氏不由得噗嗤一笑:“好啊,那待會子我就跟你先生說道說道,我們侯府的姑娘認得幾個字就行了,不準備當什麽才女。若是他敢再那麽嚴苛,就把他辭了。以後再不跟他見麵了,也不跟他說話了。”


    她的話音剛落,謝明珠就知道方氏是在奚落她,立刻坐起身來,困癮也完全散了。撅著嘴巴道:“那可不行,雖說嚴苛了些,但是總比那些老先生要開明。學識也還好,湊合著能教。”


    她就是隨口抱怨幾句,要真的不讓蕭世臻見她,第一個鬧開的恐怕就是她自己。


    “趕緊起吧,今兒要教你大姐管家,你不耐煩這些,待會子吃完飯就趕緊跑吧。免得去遲了,你的先生要罰你了。”方氏說完這句話,正好頭上的最後一根發簪也插好了。


    等謝明珠收拾完了,想出來的時候,卻被人給攔住了。


    “姑娘,夫人讓您在裏屋稍待,外頭有些亂。您吃了這碗粟米粥再出去吧。”白芷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


    謝明珠的臉上露出幾分狐疑的神色,方氏剛才還讓她快些呢,等她穿好衣裳又不讓她出去了。她接過碗舀了幾口粥,豎起耳朵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


    隻有幾道輕微的說話聲傳來,想必並不是什麽來頭大的人,不敢喧嘩。若是老夫人或者三嬸來了,估摸著這屋子也能掀翻了。


    “誰來了?”她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是二姑娘。”


    謝明珠的眸光一閃,臉上就露出幾分冷笑,幾口將粥吃完了,把碗朝前一推,直接往外走:“我回府之後,甚少能見到二姐姐,還是怪想念的。正好見識見識二姑娘。”


    白芷攔不住她,隻能任由她出去。謝明珠這最後一句,明顯嘲諷意味十足,說起來她們都是大房的姑娘,雖說嫡庶有別,但是謝明珠隻見過這位二姐姐幾麵,而且還是來去匆匆。連一個正臉都記不太清楚,二姑娘顯然是有意躲著她的,平時到方氏這邊請安,更像是有人在屁股後麵追著似的,恨不得說完一句話立刻就走。


    倒是常見她膩歪在老夫人身旁,果然徐姨娘早就投靠了老夫人,這二姑娘也弄得不像個大房出來的姑娘,倒是跟老夫人親。


    “母親,我自知罪孽深重,未能在您膝下承歡,也未能盡到孝道。但是女兒對您的孝心是不變的,還請您看在女兒是大房姑娘的份兒上,能讓女兒贖罪,跟隨您左右。”


    謝明珠出來的時候,恰好見到二姑娘跪在地上,情深意切地向方氏表達著自己的孝心。這幾句話真是語氣真摯,險些讓聞者落淚。不過在場的知情者聽了之後,卻都是想笑,盡孝道什麽時候不能來啊,偏偏等大房回來都三個月了,才來對著方氏說心裏話。


    這孝順的二姑娘,來得可真夠晚的。


    “母親,我方才聽了個笑話。說是一個瞎子去屠夫那裏買肉,指著剛殺的那頭豬,說就把這個留給我,我回去拿錢。但是之後卻蹤跡全無,直到三個月之後,才再次過來說是要買那頭豬。結果屠夫給了他幾根香腸,瞎子說他欺負人。屠夫告訴他,當初的肉如果不是灌了臘腸早就餿掉了,你個瞎子不止眼瞎,心也瞎。”


    謝明珠衝著她行了一禮,便挑了謝明顏旁邊空出來的位置坐下了,脆生生地說了這麽一長串話。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跪在地上的二姑娘,好像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她的話音剛落,屋內的氣氛就變得更加緊張起來。二姑娘原本泫然欲泣、可憐兮兮的模樣,突然變得低沉起來。


    在場的人都聽懂了她的意思,謝明珠就是在指桑罵槐,暗暗比喻二姑娘就是那瞎子,晚了三個月,連豬肉都變成了臘腸,更何況是孝心。


    “你又調皮。”方氏卻像是聽不懂似的,拿出手帕捂著嘴,輕聲地笑了起來。


    氣氛徒然一鬆,大姑娘抬頭瞧瞧看了一眼方氏,見她是真的開心,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輕歎了一口氣。果然傳言不假,方氏對待六姑娘,還真是疼到了骨子裏去,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含在嘴裏。如此踩二姑娘的臉麵,方氏連一句責怪都沒有。隻怕二姑娘在方氏眼中早就不算是大房的人了,這也難怪,誰讓二姑娘選了老夫人當靠山。


    “六姐,以後這種笑話你得多聽幾個,不僅有意思還警示他人,寓意深刻。別把人都當傻子看,有些事情沒有那份心思就別說謊,平白的惡心人。”


    謝明顏緊跟著大笑出聲,她則更大膽些,說的話也十分露骨,幾乎就是在指著二姑娘的鼻子罵了。


    二姑娘原本打定了心思,要死皮賴臉地求著方氏的,此刻聽了這番話,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麵色青白一片,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一般。


    “行了,二姑娘,起來吧。你不過就是漏掉幾日的請安,又不是什麽大事兒。你一直在老夫人麵前盡孝,不僅沒錯,還有功呢。如何就要給我下跪了?以後我這裏的晨昏定省,你都不用來,就照著老規矩,直接去老夫人那裏便是了。”


    方氏揮了揮手,自有丫鬟上前去將二姑娘攙扶起來。二姑娘已經額頭冒汗了,她一直低著頭,頗有些進退兩難。


    謝明珠輕輕一皺眉,暗自猜測著二姑娘鬧這麽一出究竟是為何,不由得衝著謝明顏使了個眼色。謝明顏看了她一眼,偷偷地張口做了口型:管家。


    她立刻了然地點了點頭,方才那番指桑罵槐的話還真沒說錯,二姑娘來表孝心,的確不是什麽好事兒。估摸著是看大姑娘來跟著方氏學管家,耐不住心思,也想跟著學了。


    “聽說最近徐姨娘身子不好,我也就不留你了,二姑娘好好照顧徐姨娘。我已經讓庫房取了參片、鹿茸送去,你要看著你姨娘多吃些補品。”方氏明顯不想看見她,直接開口攆人了。


    因為當初徐姨娘投靠老夫人,才把二姑娘留在望京謝侯府,方氏看她不順眼已久。這仇早在八年前就結下了,徐姨娘也是個小心眼的,知道方氏是個外柔內剛的,手段了得,就怕方氏看她不順眼,她的小命兒就丟了。所以從在臨安開始,徐姨娘就不經常露麵,把自己弄成了透明人,比二夫人還常臥床,三天兩頭病倒在屋子裏,輕易不出門。


    二姑娘咬了咬牙,隻是稍微躊躇了一下,就再次跪倒在地上,聲淚俱下:“求夫人能夠憐惜女兒。姨娘掛念我多日,在侯府中無依無靠,好容易老爺、夫人,還有諸位妹妹們回府,眼看我的好日子就到了。我在祖母身邊盡孝,但是其他本事兒並沒有多學,還請母親能夠教教我。我知道母親要教大姐管家,我與大姐年歲相仿,還求母親能帶我在身邊!”


    她終於再次說到了管家的事兒,方氏的眉頭緊皺,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厭惡。剛才謝明珠出來時候,說了那麽個暗喻的嘲諷話來,及時堵住了她的嘴。方氏以為二姑娘會打退堂鼓,沒想到她竟然還沒放棄,難道跟在老夫人身邊久了,沒臉沒皮的本事兒也見長了不成?


    “你這是什麽話,你大姐要嫁人了,你連親事還沒定下來,學管家著什麽急。”方氏隱隱夾雜著些許的怒氣,臉上也帶出幾分冷笑來。


    提起親事,二姑娘的臉色更是難看,就像是打翻了染缸一樣。絲毫沒有其他姑娘的羞意,倒是透著幾分壓抑的怒火。也不怪她惱怒,主要是她眼看快要及笄了,親事的影子都沒看到。


    之前是大房一直在臨安,方氏根本不可能為了一個向著老夫人的庶女操心,老夫人平日裏千般好,但是對她的親事也是隻字不提。所以就導致她都熬成了大姑娘,親事還無人提及。現在她想跟著方氏學管家,另一方麵也是在考慮想要拉近關係,讓方氏幫她說親。


    可惜好像這第一步就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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