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正如之前探聽到的,寧息公子與大房的關係是真好。方才寧息公子一路抱著六姑娘去了堂閣,五少爺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想必侯府裏大半的下人都瞧見了。”


    謝侯爺坐在椅子上,案桌上散發著一陣墨香。他聽見丫鬟的通稟,不由得點了點頭。


    “大兒媳一向識得大體,她待寧息公子好,自然會有回報。寧息公子身邊的先生都是今上挑選的,他的學識理應不會差,用來教雙胞胎也是綽綽有餘。”


    此刻謝侯爺這樣的對話,在侯府裏不少地方都正在進行中。寧息公子十歲之前可都是養在謝侯府的,他之前是什麽樣子,很多人都十分清楚。


    謝明嬌聽了之後,就直接冷笑著嘲諷:“娘,祖母說得對,謝明珠和謝明顏的規矩都被大伯娘教壞了。寧息公子再如何,也是外男,竟然就這麽被他抱在懷裏,不知害臊!”


    她的話音還沒落,臉色就有些發紅。像她這麽大的,正是男女意識逐漸變得清晰的時候,小姑娘家的心思難免敏感。之前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她曾遠遠地瞧見過蕭世臻,隻覺得他長得很好看,而且還透著成熟的氣息。


    一方麵她覺得被寧息公子那樣的人物抱在懷裏,應該是緊張而甜蜜的。另一方麵她又對謝明珠這樣投懷送抱的舉動,感到不恥。


    倒是三夫人的眉頭緊皺,隔了好一會兒才張口說道:“這些話你不許胡說,你既知道她做得不對,遠著些便是了。寧息公子的身份敏感,他如何做輪不到別人渾說,一切有侯爺在。我們三房現在正處於特殊時期,一切都警醒著些,莫要再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惹你祖父生氣。”


    賬本那件事兒,還沒徹底翻篇,現在正是需要三房夾緊尾巴做人的時候。所以大房現在有什麽動靜,她都不會出頭的。


    ***


    堂閣裏依然十分涼爽,隻是周圍的布置卻全部變了,原本給蕭世臻準備的東西好多都被搬走了。之前放得大床也不見了蹤影,而是換成了小憩用的藤床,多寶閣也換成了書櫃,最顯眼的就是正中央的黃花梨木書桌,桌角雕著蟾宮折桂的紋路。桌上的筆墨紙硯一應齊全,相比於之前用來住的地方,顯然這堂閣被改成了書房。


    “我住在這裏,還是有些不方便。這裏涼爽,正好用來當書房。以後堂閣就是你們的學館。”蕭世臻已經將薛明珠放了下來,順便解釋了一下這裏變化的原因。


    謝明珠二人仔細看了看,覺得這裏的確比去府外的學館要舒服多了,而且蕭世臻還是他們非常熟悉的人。在謝明玉的心裏,蕭世臻的性子再好不過了。不過還不等他慶幸多久,手中的拓本就已經被抽走了。


    “現在你們的心思恐怕還沒靜下來,先練兩頁字。”蕭世臻直接指著書桌上的宣紙道。


    雙胞胎同時扯了扯嘴角,皆有些不滿的模樣,不過倒是沒人說什麽反對的話來。相對而坐,紛紛拿起毛筆開始練字。他們在臨安的時候,也是請了先生教的。不過這二人習字的啟蒙先生,還都是蕭世臻。


    謝明珠三歲拿起筆寫得第一個字,就是被蕭世臻抱在懷裏教的。當時她握筆的姿勢,都是蕭世臻手把手教的。


    “又不好好寫字,這裏的勾要帶有力度。”蕭世臻看了片刻,就察覺到謝明珠有些心不在焉,立刻走到她身後,彎下腰來,手掌覆蓋到她的手背上,十分自然地幫她糾正筆畫的錯誤,一如三歲啟蒙時那樣。


    當感受到他掌心熟悉的溫度時,謝明珠忽然恍惚起來。


    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粘著蕭世臻,學說話的時候,除了讓方氏費盡心思教會了她喊娘之後。謝明珠學會的第二字就是“臻”,還是兩個字連讀的狀態。一開始其他人都不明白,不到一周歲的謝明珠,雖然留著口水,卻不停地在喊著“臻臻”,但是等到她不停地要蕭世臻抱的時候,方氏就最先明白過來了。


    原來這個臻臻,並不是真假的真,而是蕭世臻的臻。從此“臻臻”就成了謝明珠對蕭世臻的專有稱呼。


    等謝明珠慢慢成長,她學會了走路,那個時候就更加粘著蕭世臻了。她也不需要指揮別人抱著她了,就邁著自己兩條小短腿,四處去找他。


    謝明珠從小就肉呼呼的,吃飽喝好,養得白白胖胖的,自是討人喜歡。蕭世臻那時候不過十歲出頭,又有那樣的身世,性子其實已經有些陰鬱了。不過小孩子的喜愛,總是最單純而專注的,所以謝明珠那時候沒來由得膩著他,讓蕭世臻就像是在最冰冷的時刻,找到了溫暖的所在。


    “想什麽呢!”蕭世臻握住她的手,控製著毛筆寫了兩下,發現謝明珠的手腕還是軟弱無力,根本不想練字的狀態,不由得抬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臉上露出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謝明珠這才回過神來,她手捂著額頭,不由得抬頭瞪了他一眼。


    “我就在想你第一次教我寫字時候的場景啊。”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委屈,眼神也透著對他實施暴力的控訴。


    倒是蕭世臻聽她這麽說,略微有些尷尬,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鼻子,低聲道:“你那時候才三歲,怎麽還記得啊?”


    謝明珠瞧見他這副樣子,不由得“咯咯”笑出聲。她抬起頭,無比認真地看著他。


    蕭世臻則有些尷尬,別開臉有些不好意思直視她的眼睛了。那個時候的他才十二三歲,整個人十分敏感,當時正在書房裏寫字的時候,謝明珠悄悄摸了進來,她站起身還不夠他坐著時候的腿高,抬起雙手扒住他的膝蓋,伸長了脖子要看他在做什麽。不過之前她剛被蕭世臻的先生訓斥過,所以並不敢開口說話打攪他。


    他卻把她抱了起來,香香軟軟的小孩子,觸感十分溫暖。甚至她的身上還帶著一股子奶香味,像是小太陽一樣,一下子就把他有些陰鬱的情緒,變得溫暖了起來。


    謝明珠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桌上那一張寫滿字的宣紙,筆鋒犀利而有些淩亂。似乎蕭世臻的心情又不好了。


    她當時為了緩解他的心緒,索性讓他教自己寫字。


    少年的指骨纖瘦修長,平日裏被先生嚴格教導寫字姿勢,握筆要有力,寫出來的字兒才會漂亮。但是當那支筆被謝明珠肉肉的手握住,他要包住這隻胖乎乎的小手時,總感覺手腕上的力道全部消散了一般。他不敢再加大力氣了,好像手中握著白麵饅頭一般的小手,是什麽易碎的稀世珍寶一般。


    她坐在他的懷裏,手被他握住,一筆一劃寫下兩個字“寧息”。


    “這兩個字念寧息,是今上給我的封號。”蕭世臻不敢使力,導致紙上的兩個字歪歪扭扭的,險些看不出究竟是什麽字。


    “寧息?”謝明珠歪著腦袋,眼神裏透著懵懂。她不知道為何蕭世臻要最先教她這兩個字,也不知道今上給他這個封號,有什麽特殊意義。


    少年扯著嘴角笑了笑:“其實這兩個字應該倒過來念,息寧,息事寧人。我存在的意義就是,讓前太子餘黨安分守己些。”


    “圓圓。”蕭世臻喚了她一聲,謝明珠還是處於失神的狀態,並且緊皺著眉頭,似乎是陷入了什麽不好的回憶之中。他不由得揚高了聲音,喊了她的全名:“謝明珠。”


    謝明珠總算是回神了,她看到蕭世臻眼裏帶著幾分詢問,衝著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直接提筆寫下兩個字:寧息。


    小楷字體,端正之中又帶著些許的筆鋒,她的字比較娟秀,乍看上去比蕭世臻的要更加柔和一些。但是如果仔細比對的話,就能發現她的寫字時候許多小習慣與教導她的人一模一樣。


    忽然冒出這兩個字來,蕭世臻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她。


    謝明珠扭頭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提起筆在“息”那個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緊接著又寫下“喜”。


    “寧息,息通喜。安寧喜樂。”她歪著頭,一本正經地給蕭世臻的封號加上新的寓意。


    她的話音剛落,蕭世臻就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今上可沒有那麽好心,也沒有謝明珠這樣的童心童趣。


    “我不管,總之你在我這裏,就是安寧喜樂的。”


    謝明珠倒像是認定了一般,撅著嘴巴固執地說道。立刻就偏過頭去,似乎不想要再聽蕭世臻說出別的話來一般。


    看著眼前有些任性的小姑娘,蕭世臻的心情變得大好,竟是沒來由得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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