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沒長眼睛還是怎麽的?”四處噴灑的水滴濺在了她的裙角上,謝明嬌這才從凳子上站起,一下子又像是要戰鬥的公雞一般,高昂著頭顱。


    謝明珠眉頭一挑,她就知道這個五姐半晌不動彈,專門等著人家不小心弄到她,才要發難。真是吃飽了撐的。


    打掃堂閣的下人們,已經十分小心翼翼了,那些潑出來的水都避開她。隻是偶爾幾滴濺起的水珠子真不是人為能控製的,況且五姑娘待在這堂閣中央,原本就是最礙事的存在。


    “五姐,祖父親自撂下話來,讓你一早就搬走。如果不走的話,就讓婆子把你生拉硬拽走。你現在是要鬧起來,還是讓祖父那邊的人把你拖走?”謝明珠不想跟她多說,所以一開始就把謝侯爺給搬出來了。


    謝明嬌再怎麽火氣衝天想要發泄,聽到謝侯爺的名頭,也隻能乖乖地憋著。


    果然就見她猛地扭過頭來,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看著謝明珠,那目光仔仔細細地從她身上碾過,好像謝明珠是她殺父仇人一般,要把她的頭發絲都記在心底,隻等著日後回來複仇。


    “哼,你把我娘最忌諱的東西給抖落了出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給我等著,有你好看的!”謝明嬌冷哼了一聲,目光冰冷而憤怒。


    她是真的非常討厭謝明珠,這個丫頭沒在府中的日子,一直都是謝明嬌稱王稱霸。無論是二房還是三房別的姑娘,無論是嫡女還是庶女,都要讓著她一頭,她知道自己是府中最得寵的。


    沒想到謝明珠剛一回來,這府裏的風氣就變了,原來拚命巴結著她的人,全部換了苗頭,一口一個“六姑娘”。就算之前廚房的管事兒是老夫人的人,但若是五姑娘和六姑娘身邊的丫鬟同時去拿餐盒,也注定是謝明珠的人先拿到手,誰讓她出手闊綽呢!


    “五姐慢走。”謝明珠並不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裏,至於謝明嬌在心裏辱罵了她千萬遍,她就更不會在意了。


    看著謝明嬌氣急敗壞的身影消失之後,謝明顏立刻撫掌大笑:“哈哈哈,痛快。就該讓她知道知道,這侯府裏姓謝的姑娘,她可不是頭一個!”


    謝明珠瞥了她一眼,並不搭理,隻是吩咐下人趕緊布置。


    “祖父說了,這兒是給貴客住的。他喜靜不愛奢華,而且住在這後院裏,難免被人衝撞了。四麵皆搭上竹簾,一應用品,母親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搬來歸置好就成。”她三言兩語就做好了規劃。


    謝明顏看著前麵安排的頭頭是道的謝明珠,眼珠子一轉,走上前去挽起她的手臂,湊到她麵前咬耳朵:“六姐,你說這位貴客回府,若是讓祖母和三房知曉,是不是又要引起軒然大波?我還真想看看她們變臉的模樣呢!”


    提起這位貴客,謝明珠的臉上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嘴角揚起的時候,眉眼彎彎,臉頰上冒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看著好生可愛。


    謝明顏微微愣了一下,轉而狡黠地嬉笑起來,伸手戳了一下她的梨渦:“六姐,這回府來兩個多月,我可是頭一回瞧見你笑得這麽開心!”


    謝明珠不由得白了她一眼,不過臉上高興的神色並未減退。


    “哎呀,這日頭都已經升起來了,我身上都是痱子,就不陪你了。六姐,你也要小心啊,這兒可是侯府,祖母和三房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你呢,你絕對沒有之前那麽逍遙自在了,隻怕這貴客也不能跟你那般親近了。”


    謝明顏抬手扇了扇風,忽而指向正在收拾的堂閣,語氣裏帶著幾分遺憾。她拍了拍謝明珠的肩膀,提起裙擺就一溜小跑地離開了。


    謝明珠的笑意一僵,抬起頭看了看堂閣的屋頂,刺眼的陽光射下,屋頂上的水珠子還沒有蒸發徹底,耀眼得很,也讓她的眉頭緊皺。


    ***


    “姑娘,大少爺在屋子裏等著您呢,已經來了不短時間了。”


    謝明珠剛回到如意院,綠芍就立刻迎了上來。她就是那個被謝明珠賞賜了紅色絹花的丫頭,昨兒被謝明嬌甩了兩個巴掌,臉上及時抹了藥膏,不過還殘留些痕跡,便沒有去屋子裏伺候。


    “昨兒辛苦你了,先在屋子裏休息幾日再來我身邊,讓白薇吩咐小廚房做碗雞湯給你補補。”謝明珠點了點頭,輕聲吩咐了幾句,立刻腳步匆匆地往屋子裏走。


    謝明鏡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手裏把玩著個玉墜子,不過眼神放空,似乎在出神。


    “大哥,你來了怎麽不讓丫頭去找我?等這麽久了,渴不渴?”謝明珠不好意思地小跑了進來,白芷跟在後頭拿著毛巾替她擦汗。


    謝明鏡這才回過神來,就見謝明珠拿著毛巾隨意擦了一把,直接扔到了一邊,衝到他麵前來,親自替他重新倒了一杯茶水,臉上帶著幾分略微討好的笑容。


    謝明鏡手撐著下巴看向她,並沒有喝茶,臉上頗有些漫不經心的神色。他今年十七歲了,作為謝侯爺的嫡長孫,一直長在謝侯府,是侯爺一手培養的,少年得意。他長著一張正人君子的俊臉,濃眉大眼,而且態度溫和,即使與這個幼妹分別好幾年,甚至之前一直沒有住在一起,但是這並不妨礙血脈親情。


    謝明珠十分親近這個年長聰穎的大哥,因為兩人相差十歲,謝明鏡非常疼她,而且比較細心。她不過回來兩個多月,這屋子裏不少擺件都是大哥送的,甚至她幼時愛玩兒的那個花朵鈴鐺和魚骨頭撥浪鼓,都是謝明鏡搜羅來的。


    “你方才幹什麽去了?一身汗。母親應該把三嬸已經料理了,怎麽還讓你這麽勞累?”他仔細打量了她一眼,聲音溫和地問了一句。


    “母親正是最忙的時候,我去把堂閣布置一下,順便瞧一瞧究竟有什麽新鮮的。”她實話實說,把茶盞往他的手邊推了一把,不知為何,她總感覺謝明鏡似乎心情不太好。


    “哎,方才明銘和明玉與我一起來看你的,不過他們聽說你可能要許久才回來,就都先回自己院子了。”他輕歎了一口氣。


    謝明珠立刻擴大了笑容,更加狗腿地道:“還是大哥對我最好,三哥和五哥都不疼我。”


    “是嗎?他們倆聽說一個混球今兒要回來,所以得了閑就回去給他準備禮物了,我的兩個親弟弟向著外人便罷了,我還有乖巧可愛懂事的小妹妹啊。但是我的小妹妹呢,卻頂著個大太陽,在外頭替那個混球布置住處。我這個長兄當得可真失敗,弟弟妹妹都成了別人家的。”


    謝明鏡每多說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悲傷了幾分。甚至說到最後,他抬起頭來幽幽地看了一眼謝明珠,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揉了揉,看起來甚是可憐。


    就那麽一閃而過的哀怨表情,之前縈繞的一身正氣就都散去了。謝明珠不由得訕笑,她想起方氏曾跟她說過的話,她的三個兄長之中,數大哥最為奸猾。


    “大哥,這你可真冤枉我了。我幫他布置住處,一是母親太忙抽不開身,二是隻有客人的住處,才需要主人家來布置,你是我親兄長,是我家的主人不是客人,當然不需要我布置。若是論關係,當然我們是親的!”她立刻放軟了聲音和語調,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撒嬌哄他。


    “白薇,快把我之前做的香囊拿出來。”謝明珠見他的表情緩和了不少,立刻趁熱打鐵,從白薇手中接過香囊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


    “我手笨得很,大哥你別嫌棄。”她笑眯眯地將香囊遞了過去,因為謝明鏡已經領了差事,不能佩戴太香的東西,所以裏麵隻放了薄荷葉。


    香囊上麵繡著一個“鏡”字,最後一筆的筆畫竟是一條吐著蛇信的小蛇,針腳細密,顯然是耗費了不少功夫。


    謝明鏡有些驚詫,因為他是屬相是蛇,所以這香囊當真是為了他準備的。謝明珠這麽小的歲數,他還以為繡出來的東西可能也不會太好看,沒想到竟是這般入得眼,就算戴在外麵也能的,在那條小蛇的點綴下,這個香囊也算是獨具匠心。


    他總算是露出了笑容,嘴角輕揚,神情之間略帶得色:“還是妹妹貼心,可惜就隻有你這麽一個。那兩個混小子著實可惡,完全成了混球的小跟班了,我再怎麽樣都收服不回來了。”


    謝明鏡搖了搖頭,頗為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這個是我之前在玉器店裏瞧著覺得有趣,順手買來給你玩兒的。小姑娘戴著這個壓裙角還有意思些,最近市麵上新起的那些太老氣了。”他直接就回了個禮給謝明珠,正是之前他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玉墜子,是個剔透的淺白色玉蟬,一絲雜質都沒有。


    顯然他這次來,就是為了送玉蟬的,不過謝明珠恰好不在,才引起長兄心底的小脾氣。


    謝明珠立刻歡歡喜喜地接過,對著耍小性子的長兄又是一頓哄捧。謝明鏡從拿到她送的香囊開始,就一直心情甚好,此刻更是愛不釋手。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握緊了香囊,嚴肅地說道:“這香囊你隻能送我,不能送別人,特別是那個混球。不許送他香囊,被我抓住了,到時候有你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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