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初步判斷應該是ptsd。”


    雪白的牆壁,在白色燈管的照映下,讓到訪的人都會不自覺的懷疑,如果在這裏呆久了是否會患上雪盲症。但如今這位來訪者是完全不必擔心,頭盔的黑色鏡麵上倒映著醫師滿是皺紋的臉。


    “也就是戰後心理綜合症……”


    “我知道了。”在走到一個房間門前,來訪者語調淡然的打斷了醫師滔滔不絕的講訴,從黑色的披風中伸出手放到開門開關上,“你們沒有對她采取束縛管製吧。”


    “沒有,沒有,怎麽會。”醫師連忙搖頭,誰不知道那人可是眼前這位大人最信任的親衛隊長,“而且她是主動來我們這裏的,而且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攻擊性……”


    門在提示音中打開,以黑色調著裝為主的“救世主”伸臂攔住了醫師,“請我跟她單獨聊聊。”


    “沒問題。您請便。”醫師做出了“請”的手勢,裏麵的病人別說沒有攻擊性,就算有,以這位大人那能在萬軍之中取暴君狗命的身手,還能翻出什麽風浪。


    當身後的門自動關上以後,到訪者慢慢走到了室內的桌子前,看著坐在桌子對麵的紅發少女,依舊用那種沒有感情般的清冷腔調,打起招呼,“卡蓮,好久不見了。”


    “zero?”頭發有些雜亂的卡蓮在看到訪者後,露出了麻木的笑容,然後突然起身出手去抓這人的頭盔,卻被他準確的抓住了手腕製止了。


    “你是朱雀吧。”


    “我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zero。”“zero”放開了卡蓮的手,看著那卡蓮那憔悴的麵容,“卡蓮你……”


    “你也覺得我瘋了嗎。”似乎在判斷出來者身份後,卡蓮再沒有任何過激舉動,又重新坐了回去,“沒關係,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瘋了沒。”


    “zero”沒有提這個,隻是繼續淡淡的問道,“你看起來像是很疲倦。”


    “我都記不清到底幾天沒睡了。”有著明顯黑眼圈的卡蓮雙目無神的半垂著眼皮,既想是對他傾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隻要一睡著,就感覺更加分不清到底什麽是現實了。”


    “現實?”


    “你知道嗎。我居然一直認為尤菲米婭並沒有死,而且還當了不列顛的女皇……”卡蓮雙手撐著的腦袋,“但一覺醒來,又記起她在“特區日本”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兩種記憶都是那麽的真實,我就好像一個人經曆兩種不同的人生一般。”


    涉及到尤菲米婭,“zero”是沉默好大一會兒,他突然竟有些羨慕卡蓮了,自從……他就再也沒有做過夢,昔日的美好回憶也完全像是另一個人的,跟“zero”完全無關。


    “你為什麽要去挖一個絲毫不相幹的人的墓?”“zero”的聲調像是冰解般的鬆動些。


    “他不是無關人士!”卡蓮說到這裏,情緒明顯不穩定起來,一拳砸在桌子上,“我感覺的到,他……他跟我……他跟我們……”


    “他已經死了。”“zero”的語調又再次凍結。


    “沒有。”卡蓮搖著頭,“墓裏什麽都沒有,不是嗎!”


    “他確實死了。”“zero”偽裝的人先是拋出冷冰冰的結果,在吸引到卡蓮的注目後,才細細的解釋道,“神樂耶拜托中華那邊查過了,那人的墓之所以是空的,是因為被他家裏人遷走了,現在他的墓在中華江東……”


    “我會親自確認的。”卡蓮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帶著不容阻攔的堅決口吻。


    …………


    合眾國中華。


    卡蓮拒絕了中華方麵向導的陪同,獨自一人走在碎磚瓦礫之中,走到地勢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環視起曾經的江東督軍府所變作的這片殘垣斷壁,意外的還發現了這附近除自己以外,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是個有些駝背的男人,穿著早已失去色澤光彩的傳統華服。晦暗的臉色,胡子拉碴,戴著鏡片有些裂痕的眼鏡,這幅模樣讓他看上去像是四五十歲的人。在走到與卡蓮相距不遠的位置,他才抬起死魚般的眼睛看了卡蓮一眼,然後像是什麽也沒看到,就在那裏繞開了卡蓮低頭走著,隻是背像是又陀了幾分。


    “……”等那個人逐漸遠去,卡蓮才從像是呼吸困難的感覺中恢複過來,雖然素不相識,但她卻有種錯覺,那個人好像對自己有著滔天的恨意和殺意。


    這使得她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又加重了幾分,往後的路程像是也變得越來越坎坷難行,這些天支撐著她的錯亂亢奮,現在像是一下子消失了,隻覺得無比的困,心中也萌發出了強烈的退意,內心深處出現了一個聲音,在勸道著自己不要在繼續這種無意義的行為了,自己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隻要回去美美睡上一覺,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這時一陣小風刮過,卷著一張張白紙片從自己眼前飛過,卡蓮低頭看著吹到自己腳邊的一片,認知也變得有些遲鈍的她看了半天,才認出隻是所謂的“紙錢”,再抬起頭時一座孤零零的墓碑已經出現在視野盡頭。


    就像是在沙漠中被海市蜃樓所吸引的旅人般,卡蓮下意識挪著腳步追逐起起這個幻影,迎麵吹來的風似乎也在變大,隨著自己的前行,風力似乎已經大到要將她吹至形散的地步,卻神奇的沒有將她掀飛。


    在她勉強睜開眼睛,意圖查看離那座墓還有多少遠的時候,卻被眼中的景象驚呆了,周圍空無一人的殘垣斷壁,像是在一瞬間變回了原本雄偉的麵貌,同時也出現了不少在來回走動的人,他們像是從一開始就在這裏般,但接著下一瞬間一切又變了回來……循環反複,如同兩張雖有相似之處,但又各有特色的幻燈片,不斷在切換著……


    “竟然來到“間隙”。”


    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卡蓮回頭望去,看到是一個雙手放在上衣兜裏的眼鏡男,眼前的“幻燈片”依舊在高頻率的切換著,但這個眼鏡男像是沒有任何影響。


    “再這麽下去,你會真的瘋掉的。”眼鏡男把一隻手伸出衣兜,配合著自己的話做出了“微表情”所述的自白動作。他的眼鏡片反著白光根本看不見他的眼睛,而嘴角的笑意非常讓人不舒服,嘴巴上下張合間,狂風對他的話也沒有任何影響,每一個字都清楚傳進了卡蓮的耳中,“太過真實的夢會變為現實,而太過虛幻的現實又變成夢——現在將有一個變為夢。”


    在其他人聽來或許是莫名其妙的話,但這些天的經曆,已經讓卡蓮明白了這是什麽意思。


    “根本就不用選,不是嗎?”眼鏡男的聲調,仿佛帶著讓人信服的好意,“那個世界不過是因為某種意外,而出現的扭曲存在,你如今不過把一切都恢複正常。”


    “不!這會……”


    “這並不會抹殺了他的存在。”眼鏡男用手扶了扶眼鏡,繼續好言相勸著,“倒不如說在做好事,他跟你們變/態呆在一起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你就行行好,讓他去他該去的地方吧……”


    卡蓮固執的搖著頭。眼鏡男微微撇了撇嘴,又帶著善意的笑容說道,“如今你也算經曆了兩個世界,而他可是經曆過無數個的世界,又不負責任的拋棄過無數個世界,那個世界不過是漫長河流中的一滴水,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眼鏡男說到這,觀察到卡蓮怔住的表情,接著添油加火,“有過這樣經曆,他早就算不上“人”了,日本也好,黑色騎士團也好,在他看來不過是“遊戲勢力”,你們所有人在他眼裏無非都是“npc”,你在他眼裏也不過是個相貌身材極佳,可以“收藏”的角色,……現在他因為自己太蠢,感覺自己什麽都沒撈到,所以又故態複萌了,你不是也聽他親口說過嗎?”


    眼鏡男頓了頓,再次開口時,聲音詭異變得跟某人一摸一樣,“卡蓮,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一切要是沒有我的話,說不定會更好?”


    “他不是……”卡蓮雖然還在矢口否認,但顯然已經有些動搖了。


    “就算沒有這些經曆,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不是嗎?”眼鏡男揚起下巴,輕蔑的說道,“沒有絲毫的自製力,像是個發/情的猴子一樣,隨隨便便的就跟其他女人搞上了。要不是你趕回來嚇破了他的狗膽,他還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呢。”


    看著卡蓮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眼鏡男的笑意更盛,“又有那個正常人,會**到在……“戰友?”的隔壁做那種事。不妨告訴你,他是有意的,打的如意算盤也是你會欲/火/焚/身,然後加入他們……哈哈哈,怎麽樣?夠惡心的吧。”


    眼鏡男如欣賞藝術品般,欣賞著卡蓮那內心掙紮的表情,“不要在隱藏了。你對他也有殺意不是嗎?那晚不止一次想衝到隔壁殺了那對狗男女……你那麽執著的一次次強留他,不就是本著“不能讓他一個人好過”的陰暗想法嗎。”


    “而現在有了更好選擇,不必用那種像是“同歸於盡”的蠢辦法。”眼鏡男向她攤開雙手,“讓世界恢複它本來的麵貌吧。這一切不是你人生長卷的一點瑕疵,就當是一愉快的夢吧。你應當喜歡的人,不管從相貌、才華……還有最後的犧牲精神都是堪稱完美,不管何時回憶起都是值得品味一生的。而不是被一個別有用心的人渣所傷害,回首往事隻有痛苦跟難過。”


    看著卡蓮漸漸低下的頭,眼鏡男帶著給予其最後一擊的滿意笑容,如惡魔私語般的輕吟道,“熄滅吧、熄滅吧,一切不過是來來回回的陰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不對。”沉默許久的卡蓮突然低聲說道,然後搖起頭一直在重複這句話,最終像是身心俱疲的無力說道,“這個世界是一場“夢”。”


    眼鏡男得意的笑容還僵在臉上,讓他像是戴了一張麵具,不知過了多久,才將這種笑容變為了怒笑:“你在說什麽瘋話。”


    “這個世界再美好,也不是屬於我的世界,我不曾親身經曆過,隻是被單純的植入記憶……而且,完美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因此它隻能是一場“夢”,是“夢”即便再美的也終究是“夢”。”卡蓮半垂著眼簾,“我的世界,雖有悲傷和痛苦……但也有幸福跟快樂,那個美麗而又醜陋的世界,才是我的……”


    “少他麽給我文藝!!”眼鏡男忍無可忍的一揮胳膊,大聲咆哮著,“你以為自己是言情劇的悲情女主嗎!真夠賤的!看不出來呀,你他麽還有苦主屬性,老實跟我說吧,那晚你聽著隔壁的動靜,自/慰了幾次呀!這活生生的地獄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真可憐。”麵對眼鏡男的露/骨的羞辱,卡蓮沒有任何的憤怒,隻是有些憐憫的看著他,“自視看透了一切,自視如神祇俯覽眾生的你根本不會懂的。那種感受……即便身處地獄,也如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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