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被人殺了?還扔在黃坡林?


    六年前桑府全家被處斬,桑春還活著已是奇跡,她現在口中的娘,是自己的親娘,亦或是其他人?


    邢薑的頭腦飛快的轉著,他不敢確定桑春這六年來,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麽,很多話,他無法直接問出口。


    “你女扮男裝深夜出現在黃坡林,叫我如何能相信你是禦史府的人?”邢薑擺出一副十分不相信的表情問桑春,接著仿佛故意要驗證桑春的身份一般:“況且晁府向來以禮義治家,你既是晁府的人,你娘又如何會被人殺了扔在黃坡林那種地方?”


    桑春一時語塞,以她的年齡和閱曆,還分辨不出邢薑這問話中的真實用意。


    她隻牢牢地想著,這個撫北將軍並不是個白白救回自己的活菩薩,自己一定一定不能說出對晁府不利的話。


    畢竟,對晁府不利,就是對晁維不利。


    邢薑見桑春不回答,心中雖十分失落,嘴上卻又開口激她:“要我看,你不過是扯謊糊弄我。你一個女孩子家,深夜和另一個小廝在荒山野林子裏藏著,做些什麽,還用多說嗎?想不到這晁府,竟如此藏汙納垢!”


    “不是的!”桑春沒料到他竟說出此抹黑晁府的話來,又氣又急,掙紮著要起身,卻又扯到了後背的傷處,疼的忍不住哀叫了一聲,嘴裏卻趕緊辯白著:“我不是在晁府長大!晁府除了少爺,沒人知道我是女孩!我娘她……我家老爺原本是要納我娘為妾……是晁夫人!是晁夫人殺了我娘,還把她丟到黃坡林!”


    說完這些,桑春的淚水又漱漱的流了下來。她這淚水裏,有對晁鵲明夫人張斯瑤的恨,還有對自己怒火上頭,沒能忍住就把一切真相說給這個狗屁將軍聽了的悔。


    邢薑望著趴在床上,將臉深深埋在被褥中,努力壓抑著自己哭聲的這個小姑娘,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竟然有了隱隱作痛的感覺。


    他原以為,自己從背上了弑父罵名的那一刻,自己再也不會心痛。


    同時,邢薑暗暗打定主意,既然桑春沒有認出自己,那麽邢家和桑家兩代人的關係,暫且還不能告訴桑春。


    她還是個單純怯懦的小姑娘,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


    而自己現在要走的,又是一條可能一去不返的血路。


    邢薑覺得,自己現在能對她做的,除了保護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先讓她成長起來,成為一個不再受人欺辱後,隻會流淚哭泣的小女孩。


    他要她,變強。


    邢薑壓抑著自己內心想上前安慰她的衝動,故意冷冰冰的開口:“你哭什麽?死的是你親娘?”


    桑春愣住,自己的娘沒了,還被丟到亂葬崗一般的黃坡林,心裏難過如何不哭?若不是親娘,又何必難過?


    “當然是我親娘……”


    邢薑心下悚然,但此刻他不好再細細追問。比起問清楚桑春和她娘是如何從六年前那場屠殺中活下來,現下更重要的,是先讓桑春盡快擺脫消沉的意誌。


    “若死的真是你親娘,那你未嚐也太無用了。”邢薑對桑春發出一聲嗤笑。


    桑春愣住。


    邢薑盯緊桑春的臉,細細觀察著她的表情,繼續無情地開口:“自己的親娘被人害了,你就隻會哭?”


    “我……”桑春無助的喃喃:“我恨她!我恨她害了我娘!”


    “恨?”邢薑發出不屑一顧的聲音:“你的恨,有什麽用?是能讓殺害你娘的人有一分的痛苦難過,還是能讓她在痛哭流涕中俯首向你懺悔認錯?”


    話說至此,桑春幾欲崩潰,卻不知要如何反抗他,幹脆將淚臉朝床內一別,死死咬住嘴唇不去看他。


    “你娘的死,對你來說是滅頂之災,對那些有心害死你娘的人來說,不過碾死一隻螻蟻罷了。”邢薑俯身過來,探手捏住桑春的下巴,將桑春的臉硬掰到自己麵前。


    桑春被邢薑冰刀般的神色所驚嚇,怔怔的盯著他。


    邢薑捏住桑春下巴的手略略施力,桑春忍不住開口:“疼!”


    “疼,對嗎?”邢薑鷹一般的眼神直射到桑春瞳仁最深處:“隻有你的手,牢牢的抓住了、抓痛了你想要抓住的人,他們才會疼,才會向你求饒。而那時,審判權才會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裏。”


    邢薑此刻,在桑春的臉上,看到的除了悲痛,憤恨,還有一絲恐懼。


    春兒,如果你還記得我分毫,會不會怪你的阿薑哥哥如此的對你?


    邢薑不忍再看,鬆開手,轉身站起,硬邦邦的丟下一句:“我若是你,便會好好想想,對害了你娘的人,應該如何。”


    說罷,他幾乎逃也般離開了這間客房。


    邢薑隻怕自己再多呆一刻,便會忍不住卸下所有的偽裝,將剛才好不容易樹立起的陰狠,化作溫柔和安撫。


    這個六年沒見的小小姑娘,與自己的再次相逢,是她又一次失去親人之時。


    可她從自己這裏得到的不是安慰和保護,而是威脅和恐懼。


    邢薑深吸一口氣,希望未來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春兒,你能理解我的用意。


    房內桑春依舊保持被邢薑鬆開下巴時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雖經曆過家門之變,但進入晁府後,母親何文筳信奉的是在夾縫中求生,唯一的努力目標,隻是讓母女二人能活下去。


    對於那些毀了桑家的人,何文筳自知無力抵抗,故而也從未給桑春灌輸過任何去做抵抗的思想。這六年來隻一味的教她小心,事事謹慎。


    如今何文筳沒了,桑春除了痛苦,隻有無力的恨。


    在她的意識中,受母親影響太多太多,除了繼續努力活下去,她還想不到其他的念頭。


    這個邢薑雖狠惡,可桑春卻察覺到,他剛才的一番話,已經深深刺痛了自己的神經。


    為什麽自己為了母親的死,隻能痛哭哀嚎,而害死母親的始作俑者,卻依然高枕無憂?


    有一絲從未敢想過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萌芽:為什麽母親就該如此白白死去?為什麽血債就不能讓始作俑者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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