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前輩。”


    秦可二字一出,秦素端著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抖。


    “楚道友,我姓秦,單名一個素字。”


    秦素放下手中的茶杯,低著頭說道。


    楚辭當然知道,對方絕不會輕易承認他就是秦可,不過他方才那轉瞬即逝的無措已經足夠了。


    “既然如此,秦公子可否為在下講一講這秦可前輩,據說此人可是秦家先祖。”


    “成年舊事,有什麽好說的?”


    楚辭輕笑一聲,自顧自的說道。


    “秦可,乃是秦家飛升成仙的先祖之一,秦家家史中記載的確實沒什麽好說的。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些此人的趣事。”


    “楚道友。”


    秦素猛的抬起頭來,嘴角仍然掛著微笑,可語氣卻毫無笑意。


    “我無意聽道友講史。”


    麵對秦素壓迫性的眼神,楚辭全然不懼。


    “秦公子莫急啊。”


    楚辭衝著秦素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終於開始講道,


    “秦可乃是秦家的一支旁支,年幼之時便被查出驚人天賦,於是便被帶到主家好生教導,不過,秦可身體不大好,除了修煉,剩下的時間幾乎全部在床上度過。沒日沒夜也都是湯藥不斷,秦家倒也仁至義盡,天材地寶不停地供給著,一直到秦可結丹之後,這身體方才調理好了。


    結丹之後的秦可偏愛遊山玩水,一直到他飛升,這一界恐怕已沒有他不曾去過的地方。”


    楚辭的故事講的普通,可其中卻有不少叫人奇怪的疑點。


    而這些疑點,也恰恰是秦素,或者說秦可得痛點所在。


    無緣無故,秦家憑什麽對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一個隨時會被閻王爺帶走之人,天賦再高,能值得秦家如此大費周章的耗費無數天材地寶的吊著他的性命?


    “嗬嗬,楚道友這故事說的同秦家家史裏寫的,也沒什麽兩樣。”


    秦可鬆開一直緊握著的右手,冷笑了兩聲說道。


    楚辭眯著眼睛認同的點了點頭。


    “方才講的自然都是明麵上的,暗地裏的那些東西,說實話,在下都有些羞於開口。”


    楚辭說完,似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掩嘴輕咳了兩聲。


    “啪!”


    秦可將手中的茶杯隨手扔在茶案之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杯子在桌上滾了兩圈,在楚辭身前停了下來。


    “楚道友知道的這麽多,就不怕有殺身之禍嗎?”


    楚辭伸出手來撿起茶杯,遞回秦可年前,這才慢慢說道,


    “自然是怕的,不過如今前輩是秦素,而非秦可,也就沒那麽怕了。”


    “秦素也好,秦可也罷,不都是我嗎?”


    楚辭伸出右手的食指,左右逛了一晃,並不認同的反駁道,


    “我知道前輩有後手,可我敢單身匹馬前來,自然也不會是毫無準備。


    而且,我所求,僅是淩碧落一人而已。”


    “你覺得,我會給你?”


    秦可終於不再偽裝成秦素的樣子,挑起眉毛,輕蔑的反問道,語氣之中滿是狂妄與不可一世。


    那樣子,恍若又回到了當初的秘境。


    不,應該說更甚當初。


    在秘境中時,他不過是一縷殘魂,可如今他卻已不再受限於那秘境之中。


    “前輩以為自己還是仙人不成?”


    楚辭見秦可油鹽不進,語氣不滿的質問道。


    “你因幼時種種不堪的過往,從而生了偏愛完美的毛病,你結丹之後喜愛遊山玩水,不過是覺得天地之間,唯有山水方是美物,至於人?你大概覺得是最惡心不過的了吧?可你自己也是你最厭惡的東西呢!”


    楚辭不複方才的冷靜,質問的語氣越發的狠厲。


    “所以,你成仙之後,便開始搜羅各色美人,企圖擁有一件自以為完美的人,可惜你都不滿意,一直到你身隕都未能完成你的作品。”


    “什麽風花雪月,你不過是企圖照著它們的特性來改造那些你選中的美人罷了,卻不知自己錯的離譜!”


    “人既然與風雪山川共存於此世,那便證明人與它們一樣,同樣有絕美之處,可惜你心裏滿是陰暗,自然看不出來。”


    楚辭對著秦素嘲諷的說了如此一大段,秦素卻是看上去仍然麵不改色。


    可楚辭卻還是看到了他眼底越來越濃鬱的憤怒。


    楚辭滿意的閉上了嘴,可麵上卻是一幅說的累了的模樣,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灌下肚子後,還欲開口,秦可這邊卻先他一步有了反應。


    “你果然做了很多功夫來了解我,可你仍然沒有真正明白我的心思。”


    秦可得嘴角一麵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滿是嘲諷意味的笑容來。


    總是如此,知道他在做什麽的人,總以為他的心裏是扭曲的,陰暗的。


    沒有人懂他,沒有人明白他看見的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不過沒關係,他早就不需要別人來懂他了。


    “清風無意,百花無主,冰雪無情,明月無心。


    人的欲念太多了,所以他們是如此的醜惡,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不,你錯了,如果我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才去做這些事情,我怎麽可能飛升成仙?


    你們這些人都不明白,隻有我是對的。你看冽香……”


    說話間,楚辭隻見對方手指一揮,穿著紅衣的冽香便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楚辭的瞳孔微微的縮了一下,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樣,秦可得身上有一件寶物能夠存放活人,否則他實在想不出那麽幾個大活人都被他安置到什麽地方去了。


    “……你們以為冽香美的隻有她的容貌嗎?不,你看她的眼神,你知道冰雪是什麽樣子的嗎?冰冷的,無情的,但卻又總是讓人忍不住靠近的。”


    秦可微微湊近一動不動的冽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態癡迷的繼續說道,


    “你聞到一縷香氣了嗎?那是魂魄帶來的。你知道我是怎麽做到的嗎?冽香我早就完成了,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魂魄,沒想到我隕落後來了下界,卻發現了最合適的魂魄!”


    秦可回憶起如何做出冽香的魂魄時的情景,有些癲狂。


    “我是在一具不堪的身體裏發現的她,第一眼我就知道她該是我的冽香,但還不夠,她的裏麵摻雜了太多的雜質了,我要將它們一一剔除!


    我把她帶到雪山之巔,為她塑造夢境,讓她在夢境中曆經百世的困苦,讓她明白,七情六欲隻會給她帶來痛苦。最驚喜的是什麽,你知道嗎?是即便如此,她仍然保留的一絲的善意。


    於是在她一世大婚之時,我將她送到了冰川之下,她堅信她的愛人會來救她,可是十年,百年,千年過去了,她都已經忘記了她是誰,在等誰,為什麽等待,可她仍然相信會有人來就她的。


    看到了嗎,這就是她最美的地方。這縷幽香,就是來自千年冰川下那具女屍的冷香。


    冰雪無情,可偏偏或是輕柔,或是清澈,讓人忍不住靠近,卻又注定被傷。”


    秦可望著冽香,他最完美的作品,眼神中充滿了柔情,全然不複方才盯著楚辭時的冷然。


    “所以,你也打算這麽對待風花月嗎?”


    楚辭問道。


    秦可聽到他的問話,轉過頭來,轉瞬之間,眼神中又是一片冰冷。


    他揮了揮手,冽香轉瞬消失在他的眼前。


    “哼,你還是沒有聽明白,風花雪月,各不相同,塑造的法子自然也不相同。”


    秦可整了整他的衣袖,抬頭衝著楚辭微微一笑,不是秦可得笑容,而是秦素的笑容。


    “你已經聽得夠多了,可以閉嘴了。”


    “你要殺了我嗎?你覺得我會毫無準備的上山?”


    麵對秦可隱晦的威脅,楚辭不為所動,安然的坐在遠處,挑起右眉笑著問道。


    秦可搖了搖頭。


    “比起殺了你,我更想讓你親眼見識一下我是怎麽改善她們的。”


    話音剛落,楚辭便隻覺意識有些模糊,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不可置信的看向秦可。


    楚辭的意識徹底消失前,他看見秦可揮了揮他的右手。


    就像方才他讓冽香出現和消失時做的一樣。


    還好,還好。


    楚辭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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