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看我,戴鐵鏈噔噔噔,鎖住我雙腳和雙手,奧奧奧,鎖不住我雄心壯誌衝,雲那天唵......唵,唵......唵,......親人那,我不該,哎......哎......青紅不分,皂白不辯......”


    二歪子披著呢子大衣,嘴裏哼哼著小曲兒,顛簸著大肚皮,甩著那兩扇屁股蛋子,滿心歡喜地回到家,拉著了電燈,把屋裏照了個通明,那母豬肚子開始咕嚕嚕地響了起來。


    “啊呀,你這個東西,叫喚啥嘛!”說著,肩膀一甩,把那呢子大衣甩到炕上。


    “唉!做飯。”說罷,左右甩了甩肚子,又緊了緊褲帶。往鍋裏添了兩瓢水,蹲下身往灶裏添了一把柴,劃了根洋火,點著了灶裏的柴,拉了兩下風箱。拿起大鐵勺盛了一勺玉米麵倒進鍋裏,一邊唱一邊隨手便攪了起來。


    “四妹子好來,實在是好,走起路來就像那水上個漂......漂上來的不好,熟不了。”又把幾個漂在上麵的幹麵疙瘩攪開,彎腰看看灶裏的火,早滅了。


    重新點上,看著灶裏通紅的火焰,站起來攪攪鍋裏的糊糊,坐下來往灶裏添一把柴火,拉兩下風箱。


    就這樣重複做了幾次,鍋裏的糊糊冒泡了。


    二歪子轉身從酸菜缸的板子上端起一個方形紅漆木盤子放到炕桌上,裏麵有半碗蒸熟了的黃醬,半碗幹韌了的鹹菜條和幾棵剝幹淨的羊角蔥。又從牆上掛著的一個籃子裏,摸出一個冷窩窩,端了一個大海碗,踩著鍋台上了炕,坐在炕頭上,彎腰盛了一碗糊糊。


    “哦吆吆,好燒手,好燒手,噗,噗。”


    一切準備就緒,看了一下眼前的“席麵”,開始像皇上一樣享受起來。


    “新蓋的房,粉白的牆,炕上坐了個小嬌娘。二哥就短一媳婦兒啦......”二歪子不由得想起了扁擔鉤子媳婦說的這句話,抬頭看到了牆上那張小常寶,“生翅膀,持獵槍,飛上那山崗,”的畫,便喃喃地說道:“妹子下來陪二哥喝兩碗,來。”


    “我一連灌她八大碗,欒平她啊,醉成泥一攤。”二歪子一邊慢慢享受著,一邊不著調地哼哼著。


    吃完了飯,刷鍋洗碗收拾停當,二歪子躺在被窩裏,看著牆上的小常寶、小鐵梅,怎麽也睡不著。


    看看這空蕩蕩的家裏,又想起了扁擔鉤子媳婦的那句話,“二哥哥就短個媳婦啦。”


    “噗!要媳婦幹啥,還得養活她,坐月子,生孩子,又不能使喚她,還得養活孩子娃子,唉唉唉,不想了,麻煩死了。”想到這裏翻了個身,一把抓住那搗蒜錘子,愛憐地撫摸起來。


    “我的兄弟呀,哥哥我可沒有虧待你呀,你想誰,咱就給你叫誰,幹完了活兒,咱都不用管飯,讓她回家吃飯去,生了孩子還有人替咱養活,你說這便宜是不是都叫咱占了?”


    “唉,好是好,可那都是有人管的,急著來,急著走的,有誰能鑽到咱的被窩裏,讓咱光光的摟一摟?”想著想著,目光便停在牆上貼的那張小常寶的身上,看著看著就變成了常青,像貓一樣鑽進他的被窩裏,馬上又拉著他到了溝底下那個坡坡上,隻是天黑了,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


    二歪子一覺醒來,看看燈還亮著,伸手拉了一下燈繩,吆,咋還亮著,想起夢裏一隻貓鑽進了他的被窩,心開始亂跳了起來,汗毛開始立了起來,後脊梁一陣陣的發冷,渾身抖成了一團,從腦門子,一直到兩個腳心,開始大汗淋漓了。


    抖著抖著,恍惚中盯住了屋頂上吊著的燈泡,燈泡是滅著的,又拉了一下,亮了,再拉,滅了。


    誒?怪了。


    看看牆上的小常寶和小鐵梅,沒有一個笑臉,怒目圓睜,雙手扯著一條大辮子,咬牙切齒的瞪著自己,全沒有了往日那可愛的容顏。


    二歪子爬起來,慌慌張張穿上衣服,從牆上摘下那個籃子,從菜盤子裏拿出那半碗鹹菜和半碗醬,放在籃子裏,又將那幾棵蔥夥同籃子裏的兩個冷窩窩,一並提起來跑到了大隊。


    “吆!主任今天這麽早?吃飯了沒有?”看大隊的老大爺問道。


    “奧,這不是。”二歪子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籃子,說道。


    二歪子咬了一口冷窩窩,嚼了嚼,嗓子發幹咽不下去,又抓了兩條鹹菜放進嘴裏,慢慢地嚼著,一隻眼閉著,另一隻眼失神的望著頂棚。


    “主任想啥呢?”看大隊的老大爺問道。


    “誒呀,呀呀,沒想啥,沒想啥,唉!”老大爺這突然間一問,把個二歪子驚得一吱楞。


    “哎,大爺,奧,大哥,你說這事兒怪的啊,真是嚇死人啦。”二歪子此時想找個人說一說。


    “啥事兒?看把你驚得。”


    “昨天下午不是跑了趟公社嘛,回來太陽落了,半道上路過小狼溝,去那溝底尿了一泡,上來這身上就乏了,回了大隊又趕緊給那夥孩子們開了會,這回了家就遲了,一個人做飯又洗鍋的忙了半夜,一跌到炕上就睡著了,夢見一隻狸貓鑽進我的被窩裏,就是這樣的。”二歪子說著指了指牆上那張小常寶的袖子。


    “是夢見小常寶了吧,要不咋會乏嘛!”老大爺取笑道。


    “說正經的唻!是小常寶袖子那樣的皮毛。”二歪子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可不是狸貓,那是豹子,金錢豹。”


    “不是把我嚇醒了嘛,我看看忘了拉燈了,電燈泡明晃晃的著著,我趕緊拉燈,思慕翻個身再睡一覺,一拉,燈泡滅了,可這眼前還是明晃晃的亮著,就連牆上那小鐵梅,小常寶都看的清清楚楚,我這還不嚇得慌,就趕緊跑這兒來啦。”二歪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啊呀,叫你這麽一說,我也挺嚇得慌,你就沒看看窗戶?”老大爺問道。


    “你甭再嚇唬我啦,看窗戶?窗戶上有啥!”二歪子後脊梁又開始冒涼氣了。


    “你看看窗戶紙,亮了嘛!這都多會兒啦,快晌午啦!”老大爺聽完這又好笑,又可氣的笑話,回了一句,出去了。


    二歪子看看窗戶,又看看屋裏,看看牆上,看看小鐵梅那尖下巴,再看看小常寶那紅撲撲的蘋果臉兒,越發覺得還是那蘋果臉兒可愛。


    “唉!這覺睡她娘的,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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