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鬧市不過百步之遙的一家客棧,二樓。


    方換了一身嶄新華貴衣袍卻依舊未能遮掩滿身傷痕的齊邵柏,臨窗而立,凝視被衙役死死圍住的木易、西江月兩人,臉上笑意在青紫傷痕下,略顯猙獰。


    “梓之兄,還是您的方法高明。”齊邵柏似乎全然不知方才於酒肆之中,離梓之將他們一幹人等推到風口浪尖,卻又獨善其身之事,“在這禹州城,誰不知道咱們子嗣單薄的宋太守,最是寶貝他那唯一的血脈香火呀!”


    “木姓小兒打了宋滕,無疑是觸動了宋太守的命脈。”睚眥必報的宋良安得知此事,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哈哈哈……”


    “嘶……”


    齊邵柏思及至此,笑的過於得意,本就被木易抽打的如豬頭一般的臉,瞬時扯得生疼,口中汙言穢語越發難以入耳。


    跪坐於桌案前的離梓之,風度如舊,指尖輕撫手中精致木球,而後送至鼻尖細嗅,似乎還殘存著方才那絕色女子身上幽幽冷香,“為兄不過是隨口之言,若不是齊賢弟心思通透,派人請來宋太守,事情也不會如此順利,此事全是齊賢弟一人之功。”


    齊邵柏聞言很是受用,得意一笑:“哪裏,哪裏,梓之兄說笑了。”


    離梓之恭維之言恰到好處,不僅全了齊邵柏愛慕虛榮之心,更順勢將挑唆宋滕帶扈從攔截木易、通風報信於宋良安等事,與自己撇清關係。


    離梓之拂袖起身,微一拱手,道:“齊賢弟,為兄還有事,先行告辭。”


    “梓之兄,何去?”齊邵柏心中不解。


    既然離梓之也對那木姓狂徒心有不滿,那此刻,他即將被宋良安所率衙役當眾捉拿,如此大塊人心之事,又怎能錯過?


    “那木姓狂徒,先前言行無狀侮辱我禹州諸多才俊,而後更是對即凱旋歸來、將途徑禹州城的西小參軍心生歹念,被宋太守如何處置都不為過。”離梓之麵色如常,將此等莫須有的罪名信手捏來,而後,促狹一笑,道:“可與那狂徒一同的姑娘,就有些無辜了。”


    那木姓少年就算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遭百餘人圍困,被擒已是早晚之事。


    既已讓那仙子一般的少女見識到眼下事態嚴重,那此刻他離梓之再出麵為她向宋良安求情,便是英雄救美。


    坐收漁人之利。


    “哈哈哈……”齊邵柏下身疼痛雖未消散,一想到那姿容身段皆是極品的女子,腫脹麵容上卻是一副了然於胸的狡黠笑意,“還是梓之兄風雅,如此憐香惜玉。”


    離梓之抬步而去,盡顯青年意氣風發。


    卻不想,他人未走近,便見那被眾人圍困之處,木姓少年已抱著那姿容那驚為天人的少女淩空而起,落於一通體漆黑的馬車之上。


    饒是於此等危急關頭,少女依舊神態自若,言語輕柔,卻又字字誅心,“不知這聖上禦賜於我參軍西府的免死金牌,在宋太守這兒,管不管用?可否容我說兩句話?”


    昏暗夜幕中,少女手中金牌,映街道兩旁店鋪燈光,耀然生輝。


    見金牌,如見聖上!


    百姓見狀,立刻跪伏於地。


    這!?


    宋良安聞言膽寒擰眉,這姑娘方才說——聖上禦賜於我參軍西府的免死金牌?


    難道她是西參軍府上小姐?


    否則,又怎會有西參軍府上獨有的免死金牌。


    若是如此,這女子卻是動不得了。


    無論是聖上禦賜金牌,還是參軍府,都不是他區區一方太守所能得罪的。


    宋良安未應西江月之言,隻低頭看身旁早已麵目全非的宋滕,內心幾近滴血,“我兒如何了?”若是兒子傷的不似表麵那般重,他願咬牙暫忍此仇!


    “大人……”隨行大夫在為宋滕切脈三次之後,終還是無奈搖頭,滿頭豆大汗珠滾滾而下,“公子……公子傷的太重,即便日後痊愈,也會落下殘疾之症。”


    “爹,替……替我報……仇!殺了……殺了那賤種!”宋滕緩緩轉醒,一見到父親帶大隊衙役前來,雖氣息奄奄,心中委屈憤恨卻如決堤之水一般,瞬間傾瀉。


    “公子!您醒醒呀公子!”宋良安身旁一滿臉傷痕的小廝,看著再次昏死過去的宋滕,指著西江月高聲斥責,道:“你這丫頭,休再胡言!方才,酒肆之中你身旁那黃口小兒還自稱是稷下學宮學士,此刻你又說自己是西參軍府上的人,且還有聖上禦賜的免死金牌,金牌可是聖物!即便是聖上賜予西參軍,參軍大人也會將其供奉起來,非生死關頭定然不會隨意請出,怎會這般輕易被你帶在身上?”


    “既然是聖上禦賜聖物,尋常粗鄙奴仆不識,自在情理之中。”西江月眉眼清冷,轉頭看向宋良安,卻是笑容清淺,“但宋太守,應該認識此物吧?”


    又是這般狂妄言辭!


    小廝聞言,氣的咬牙切齒,看著身旁太守大人,卻是敢怒不敢言!


    “來人!”宋良安一雙眼睛似要將站在馬車之上的西江月木易兩人看出窟窿,“將這兩個企圖伏殺西小參軍又偽造聖物的亂民拿下!”


    即便那女子所言屬實,但他先前已得罪這西家小姐,且自家兒子又被他傷的如此之重,那此刻,給她定了如此罪名,擊殺之後是非對錯,可就全憑他一人說的算。


    一幹衙役見眼前事態跌宕起伏、百轉千回,一時竟不知所措。


    “還愣著做何?西家何等顯赫豪閥世族,參軍府中的女子有怎會輕易拋頭露麵?”宋良語氣中威嚴更勝,“誰若放走這兩名亂民,本官定以同罪連誅。”


    眾人聞言,哪裏還敢由絲毫猶豫,紛紛揮刀上前,瞬間將馬車上兩人死死圍住。


    更有心思靈活、想討好太守的衙役,早已提刀翻身,欲躍上馬車。


    “咻!”


    “錚!”


    一杆長槍刺開微涼微幕,破空而來,接連將兩名淩空而起的衙役重重釘在冷硬青石街道上。


    槍尖入地寸餘且貫穿兩人握刀手臂,此刻顫動嗡鳴之聲,卻讓在場之人,皆是膽戰心驚!


    世間竟有人能修成如此精準槍法與那……神力!


    眾人見狀,早已目瞪口呆。


    連行事沉穩果決的宋良安,也身形顫抖,朝飛槍所來方向望去。


    隻見一人,身著銀鎧紅甲,胯下白馬嘶鳴飛馳而來。


    戰馬鐵蹄踏過青石,碎了夜空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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