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


    陰暗處,少女清寒眉眼勝似墨玉,淡淡看著身側青年伸來的肮髒之手,不避不躲。


    隻柔聲道:“宋滕,帶銀票了嗎?”


    什麽?


    這少女竟知自己姓名!


    先前還是滿臉得意的宋滕,聞言瞬間心生錯愕,抬於半空的手,也隨之一頓。


    輕薄良家婦女之事,他先前未少做,從容鎮定的女子也不是未曾見過,可眼前這般……比那秦樓楚館裏千嬌百媚的頭牌姑娘們還要心急而直言問他有沒有帶銀票的,倒還是頭一個。


    “小娘子這是要……”形容髒亂的宋滕,傷痕累累的手無所覺察的摸了摸自己胸口,直直盯著身前麵覆錦帕卻難掩其通體姿容氣度的少女,雙目放光,一時竟忘記自己當下處境。


    隻覺這禹州城內一夜萬金依舊被人大力追捧的花魁邰柳姑娘,在這絕色少女麵前,也定會自認貌似無鹽。


    “帶了便好,也省了我些許麻煩。”西江月看著宋滕摸在胸前的手,含笑點頭,“動手吧。”


    什麽!?


    動手!?


    若說宋滕先前心中錯愕,此刻便是震驚。


    眼前這模樣身段勝似天仙的少女,竟是在心急的讓他動手?


    當真不是在做夢?


    思及至此,宋滕哪裏還管得了那麽許多!


    此刻即便是夢,他也唯願此生不複醒來!


    “小娘子……”


    “哢嚓!”


    伴隨西江月身後幾乎與牆壁融為一體的枯瘦男人寬大袍袖迅速起落,宋滕右臂眨眼之間便已被他卸下。


    青年男子看著眼前場景,不知是沉迷於西江月絕色麵容還是後知後覺,半晌才吃痛驚叫,跌倒於地。


    西江月俯身,手中狼毫輕撥他胸前破碎衣袍,挑出一精致錢囊,丟向身後諸多圍觀百姓,“方才弄壞的東西,宋公子願一並賠償。”


    眾人見狀,雖想上前去撿那錢囊,但他們更畏懼宋滕日後報複,因而皆是連連後退。


    西江月見狀,未在開口。


    宋滕錯愕,這女子先前問他有沒有帶銀票,竟是為此。


    “你……你……你們……”宋滕驚慌中更多的卻是困惑,看著麵前少女以及她身後看不清麵容的枯瘦男人。


    方才,那少女聲音輕柔的說出動手吧三字之時,他家中花高價請來的劍客卻是瞬間卸下自己右臂。


    “你這狗奴才!你你你……你竟敢背叛本公子!”宋滕雙腳蹬地,奮力往後退,挪了半丈才突然想起身後還有一言行狂妄劍法詭譎的少年。


    不待他轉身去看,隻覺眼前黑影一閃,一隻腳便重重踩在他已被卸下的右臂肩甲上。


    “啊啊啊!!!”


    木易擰眉抿唇,腳尖猛然發力,重重碾在宋滕骨骼連接之處,且一次比一次力道狠辣決絕。


    方才是他一時大意,才讓姐姐遭人暗算,若不是姐姐聰穎,收買了那身披灰袍的枯瘦男人……


    他,定會抱憾終身!


    西江月見木易如此,也未加以阻攔,隻轉身對身旁看不清麵容的灰袍男人,道:“可是銀票不足數?”


    灰袍人望著麵前少女,隻覺這樣一張好容顏,笑起來定會如晨曦朝霞一樣好看。


    “兩月後,我來取劍譜。”灰袍人身形微動,已如狂風一般,消失不見,空餘聲音回蕩。


    先前,在木易與那雙刀客打鬥之時,這灰袍男人便驀然出現於西江月馬車前,看著她手中所繪蒼勁梅枝,聲音沙啞,“姑娘筆下有劍意,且集百家所長,看來定是已覽閱過這天下半數劍譜。”


    西江月雖心脈受損不能習武,但素來警覺,一如方才那般有人靠近卻毫無覺察的時刻,少之又少,她看著看不清麵容的灰袍人,“先生何意?”


    這人既然未急於殺她,那定是有所圖。


    “方才,有人想用一本《拾遺劍譜》換姑娘一命。”灰袍人聲音尋常,但寬大袖袍之下鋒利銀鉤卻已送到西江月麵前,“我這人素來愛附庸風雅,若是姑娘願意送我一本親自謄抄的《拾遺劍譜》,之前宋滕之言,便不作數。”


    西江月反問,“若是我不答應呢?”


    “那我就再問一遍。”灰袍人聲音依舊,“若姑娘不煩,我每日來問一遍也無妨。”


    “有趣。”西江月聞言含笑,“那就勞煩先生兩月後親自來取了。”


    除卻老妖鶴,麵前男子還是第一個看出她筆下有劍意之人。


    就憑這等眼光,她送一本大成劍譜於他,也並不為過。


    “姐姐,那灰袍是何人?”木易之言,打斷西江月心中思緒。


    “一個愛附庸風雅的武……”西江月緩緩收回視線,看了眼腳下已昏死過去的宋滕,她話未說完,便聞得馬蹄錚錚,不遠處一對人馬飛馳而來,驚起塵土漫天。


    為首高坐於馬上之人,穿的竟是太守官服!


    竟是宋滕的老子,宋良安。


    木易上前一步,緊握手中短劍,將西江月護在身後。


    禹州太守宋良安眯眼打量二人,竟有些許不怒自威之態。


    馬下,一小廝模樣的少年,指著西江月與木易所在方向,憤恨道:“大人,就是他們!”


    宋良安看著木易身後早已毫無知覺的宋滕,緊握韁繩的手顫抖不止。


    他掃視街市之上一群圍觀百姓,對天抱拳,道:“近些時日,大破北羌老巢的西小參軍便要班師回朝途徑咱們禹州城,不想這二人心生歹心,想要於此處設伏,暗殺我西楚功臣名將!”


    西江月聞言,勾唇冷笑。


    好一個假公濟私的禹州太守!


    三言兩語便給他們二人定了謀殺朝廷命官的死罪。


    “姐姐。”少年卻未在意快速湧來的衙役,隻轉頭看著西江月,麵露愧色,“是木易先前行事魯莽,害得姐姐要被這群狗皮膏藥如此叨擾。”


    西江月自七年前被那銀箔少年一路追殺,便對殘肢斷骸的血腥場麵留下陰影。


    木易心中最怕的便是若他真拔劍殺人,那血腥肮髒的場景會不會嚇到姐姐。


    “木易方才做的,便是姐姐想做之事。”西江月看著麵前少年,清泉眸光多了絲暖意。


    宋良安見兩人如此,心中嗜血怒意暴漲。


    “何人能活捉這兩名刺客,本官賞銀萬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禹州太守宋良安一聲令下,身後衙役潮水一般瞬間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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