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雲騎著馬,任由馬自己慢悠悠的沿著官道向前走去,而他自己則在馬背上,心如止水,運用《黃庭經》中“築基期”的功法運轉周身真氣,順著氣脈完成三百六十五個大周天循環,才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


    修道不過十餘年,他便已經築基有成了,這其中除了《黃庭經》功法奇妙以及他一身的骨根資質外,與他十餘年如一日的刻苦修持也是密不可分的。而且,可以說,即便是前些天那位號稱正一教八百年一出的張道衍,能有今日之成就也與他的努力分不開。世人皆知他們人前的風光,又有幾人知道他們在背後挨過了寂寞、坐穿了多少張蒲團?


    周慕雲長呼出一口濁氣,看著天空烏雲漸漸凝聚,雙腿一動,得自綏遠將軍府的駿馬便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在空無一人的官道上奔馳而去。


    “轟!”隻見一道光亮在眼前一閃而逝,然後震震雷聲從遠處傳來,聲音沉悶。而後,瓢潑大雨從天而降,稀裏嘩啦的打在周慕雲身上。


    他自從上次在明國京城裏淋過雨之後便喜歡上了這種渾身上下、由內而外被洗滌了一通的感覺,隻覺得心情舒暢,在馬背上隨著駿馬的動作一起一伏。忽見遠處的路邊,幾座茅草屋,一張店旗隨風招展,原來是一處休息打尖兒的小店。心下一動,策馬奔騰而去。


    隨手將牽馬的韁繩遞給前來接應的店小二,要了一間客房,進去運用道法將身上的雨水烘幹後才出門,坐在門口的一張桌子上,看著外麵的煙雨朦朧。他心中有一個感覺,他會在這裏,在這家小店裏遇到一個人。


    雨了很久,周慕雲也看著外麵坐了很久。隻是要了一壺酒,喝了一口便再也沒動。見視線之內再也無別人,周慕雲心下有些奇怪:“難道方才那個感覺是錯的?”他雖隻是築基修為,但修士體悟天地大道,偶爾對與自身有關的人或事有所感應也是幾位正常…但是,當然,若是感覺有誤…也很正常…


    終於,雨停了。雨過天晴,一道彩虹在天邊的雲朵浮現,一道陽光從雲間照出,正好打在周慕雲的臉上。


    “這位公子…”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


    周慕雲轉頭看去,見是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滿臉通紅地立在一旁,他方才一時思想拋錨,竟沒有發覺有人靠近。


    “怎麽了?”周慕雲問到。


    “我…我們能不能坐在這裏…”那個小姑娘不敢看周慕雲,這是低著頭指了指周慕雲身旁的座位,臉一直紅到了耳朵跟子。


    “啊…”周慕雲笑了笑,伸手道:“輕便。”


    “謝謝…謝謝公子…”那個小丫頭連連道謝,然後離開。不一會兒,扶著一個病殃殃的青年人過來坐下。周慕雲瞥了那個青年一眼,隨即眉頭微微一蹙便展開,心裏卻有些驚訝。在這窮鄉僻壤,居然還能見到一位修士!那個病殃殃的年輕人,是一位隻有凝氣期修為的修士。但是…也隻是有些驚訝而已,他始終不覺得自己有感應的人會是這個年輕人。


    “咳咳…”那個青年忽然猛咳起來,小姑娘連忙拍著他的背,等他咳過以後給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才滿麵歉意地對周慕雲道:“叨擾公子了!”


    “無妨,不礙事的。”周慕雲微笑著道,又看了看那個神情萎靡不振的青年道:“倒是你這位朋友,好像病的不輕啊…”


    “嗯…”小姑娘讓那個年輕人把頭靠在自己肩上道:“這次出門,不慎感上風寒了。”


    “唔…”周慕雲心裏卻嗤笑了一聲,風寒?區區風寒便能讓一個凝氣期的修士成了這個樣子?看這模樣,這分明是先天不足所導致的。若不是修煉道法增強了體質,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卻也不說破,隻是點點頭不再說話。既然人家有意瞞著他,他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免得引起誤會。


    見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卻還沒有人出現在外麵,周慕雲心中隻好無奈地承認,他可能是真的感應錯了。便不願再停留,起身欲要離去。


    卻被那個小丫頭叫住,隻聽她怯生生地道:“公子,不知您尊姓大名,若是日後有緣再次得見,還得好生謝過您才是…”


    “…”周慕雲想了想,便開口道:“我叫周慕雲。”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卻聽身後一聲驚呼道:“慕雲哥哥?”


    周慕雲聞言也帶著驚訝地轉過去,“慕雲哥哥?”這個稱呼,似乎隻有那個拖著鼻涕的小丫頭才會這麽叫他。


    見周慕雲麵帶驚訝之色地回頭,那個小丫頭更加確定了,喜笑顏開道:“慕雲哥哥,我是妞妞呀,你不記得我了?”


    果然。周慕雲也笑著看著眼前這個小丫頭,在他眼裏,一個小小的拖著鼻涕的小丫頭的形象和眼前這個小姑娘重合為一個人。


    “你一叫慕雲哥哥,我就知道是你了。”周慕雲笑著看向她,心中有些感慨:當年那個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看得出,妞妞很高興在這裏見到周慕雲,和周慕雲一起說了不少話,將她這些年的境遇跟周慕雲講述了一遍。原來周慕雲從潯陽城裏逃出沒多久,當初的“大哥”黎叔便死了。黎叔一死,他們團夥群龍無首,不久便在別的團夥的衝擊下四分五裂。而妞妞則被潯陽城中一戶人家收養。那戶人家家中隻有老夫老妻兩人,無兒無女,沒過幾年便相繼去世了。再後來,便結識了身旁這個病殃殃的青年人,二人相互愛慕,已訂下婚約。這次之所以在此,也是因為前不久去了潯陽城中看看以前生活過的地方。


    而周慕雲也將自己的事大概說了一遍,隻是隱去了關於草廬修道的那一段。推說自己受綏遠將軍和夫人的照顧,留在府中做事。這次也是得假,才回來這潯陽府看看。有些事,若無必要還是不要隨意透露為好。


    “慕雲哥哥,你是不是懂醫術啊?”妞妞忽然問到。


    “額…略懂,略懂…”周慕雲有些尷尬的道,總不能說人家的這位未婚夫這是先天不足,命不久矣了吧?他們雖說原先關係極好,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久別重逢,他也不便說破。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再次響起,妞妞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安撫,周慕雲見她總是如此,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便開口道:“讓我來試試吧,至少我還懂得一些按摩推拿的手法,也可以緩解一下他的痛苦。”說著坐到那個青年人身邊,裝模作樣地亂揉了一通,暗中也是將自己體內的真氣度過去幫他疏通經脈。


    誰知那個年輕人竟悠悠醒了過來,雖說麵色還是蒼白,但相比方才還是多了些血色。


    見那個年輕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的神色,周慕雲裝作一臉驚訝率先開口道:“未曾想,我這按摩的手法倒是挺有些效果的。”說著還向那個年輕人使了個眼色。


    那個年輕人也心領神會,壓下自己心中的震驚和狂喜點點頭道:“多虧了兄台,才讓小弟免受了這病痛之苦,卻不知兄台這是何種醫術?”


    一旁的妞妞沒有發現他們之間的這些小動作,倒是又驚又喜地看著周慕雲,語氣中帶著驕傲和信任地說:“這是我慕雲哥哥,是我小時候關係最最要好的。”


    周慕雲摸了摸鼻子,笑道:“隻不過是個僥幸罷了,我這點微末道行我自己最清楚。還是你吉人自有天相!”心中卻是一凜,這《黃庭經》修煉出的真氣倒是妙用非常,可看那病殃殃的青年人的目光,分明是生了覬覦之心。他的手段周慕雲倒是不怕,隻是…他的目光掃了一眼身旁喜笑顏開看上去極為開心的妞妞…心中微歎一口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經過一番對話,周慕雲也知道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據他所言,他姓孔,名有信,家中有四位兄長,分別以以“仁”、“義”、“禮”、“智”、“信”五個字命名,隻聽他有意無意地說道:“我那四位兄長自幼崇慕道法,跟著我父親在一處名為太真門的道觀修行!”說著還偷偷瞥了周慕雲一眼。


    周慕雲發現他的目光,麵色不變,心中卻冷笑一下。這是在試探我?太真門在冀洲也是十二大修道聖地之一,雖說排名比較靠後,但也非同小可。


    那年輕人見周慕雲似是沒有聽見他的話,心中有些不解。在冀洲,即便再不問世事的修道門派也不會不知道太真門這種大名鼎鼎的修道大派。難道…以他的背景…完全不懼怕太真門?男子心中一驚,隨即冷笑。一個荒山僻壤出來的鄉巴佬,不知道太真門也不是不可能。而且…男子心頭一陣火熱,他一定要得到周慕雲修煉的道法!


    他自出生起便先天不足,飽受病痛折磨。他的父親雖說為他找來了多為名醫,對他的病卻一點用都沒有。後來便讓他修習道法,增強體魄,以期能多活些時日。誰知天無絕人之路…青年男子又偷偷看了周慕雲一眼,這個人的功法居然對他的病大有益處!要知道,即便是他父親從太真門內求來的密不外傳的道法都無這種功效,方才周慕雲的真氣度過來,他隻覺得渾身通透,不僅撕裂般的疼痛感大為減輕,連一直堵塞的經脈都似有一種要疏通的感覺…這怎麽能不讓他這個時日無多的人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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