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進去後不久, 裏麵便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半晌後,太子偕同劉文清出來,身上披著簡單的外袍, 神色慌張。


    完顏不破沒有注意兩人不同尋常的表情,見隻他兩人出來, 心中已是先鬆了口氣。


    而他身後站立的江映月則臉色突然煞白,急忙低下頭, 掩住麵上目眥欲裂的猙獰表情。皇弟嘴角被咬破的傷口, 皇上不知他倆的醜事,不會去注意,她卻看的分明, 心中更是清楚, 這傷口是從何而來的,胸中滔天的怒火激蕩, 她恨不得立時把太子千刀萬剮!


    完顏不破此時也沒心情去關注江映月的表現, 錯過了她這小小的失態,隻朝太子揚起下顎,沉聲問道,“就你們二人在此?”


    太子和劉文清恢複了平靜的表情,彎腰, 齊聲答是。


    完顏不破表情又和緩一些,朝太子看去,, “太子妃呢?”


    原來是尋太子妃的?太子與心上人剛逃過一場大劫,也沒細想皇上為何匆匆趕到浴池,隻為詢問太子妃行蹤,老實的答道,“回父皇,太子妃路上遇見丞相,兒臣準許她同丞相一敘,她這會兒恐是在哪處僻靜之所與丞相談話。”


    出宮在外,規矩不似宮中那麽森嚴,太子妃偶遇丞相,父女倆敘會兒話實屬人之常情,太子一來急於與心上人共浴,二來,急於討好丞相,自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完顏不破聞言徹底放下心來,瞥了太子和劉文清一眼,甩袖離開。


    江映月離開前悄然朝劉文清看去,眼含恐懼和擔憂,見劉文清朝她淡淡一瞥,遞來一個安撫的眼神,暗示她自己無事,江映月心頭一鬆,腳步虛軟的跟隨完顏不破離開,心中後怕不已。


    幸好完顏不破今天去的及時,不然,皇弟豈不是要被太子玷汙?禽獸!早晚叫你加倍償還這場孽債!江映月心頭暗暗發誓,被洶湧而來的恨意迷了心,完全忘了去深思完顏不破今天的反常之舉。


    知道太子妃和丞相父女情深,見了麵定有很多貼己話要說,完顏不破也不去尋兩人,表情輕鬆的徑直回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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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驪山行宮的一處僻靜角落裏,將侍衛和隨從遣的遠遠的看守,歐陽慧茹身邊跟著秦嬤嬤和小雨,和歐陽靖宇站在牆根處的死角,正低聲交談著什麽。


    “寶兒,太子最近對你如何?”歐陽丞相一開口便詢問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歐陽慧茹苦笑,眸子黯淡無神,“若還是原來那樣對女兒不理不睬便罷了,如今卻是變本加厲起來。您在前朝為難他,他回宮便來找女兒的麻煩,日日變著法兒的刁難女兒!”太子也隻叨擾了她兩三天,她卻毫不猶豫的給太子潑了一盆大大的髒水。


    盲目護主的秦嬤嬤和小雨不停用力點頭,佐證自家小姐的話。在她們眼裏,太子找了一兩天的麻煩,跟天天找麻煩,那程度是一樣的,都罪不可赦。


    歐陽丞相聞言麵色一沉,眼神瞬間陰鷙,“哼!無礙!為父再好生打擊他一下,叫他沒空去找你麻煩。寶兒忍耐幾月,為父想了想,待除去了劉文清再來看太子表現,若他能迷途知返,寶兒便容他這次,同他生個嫡子,往後好好過日子。爹傾盡全力,定叫我的寶兒登上後位,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有絕對的實力做後盾,哪怕太子是個阿鬥,他也能把他推上皇位,丞相言辭間絲毫不掩傲然之氣。


    身為女人,能夠不和離,自然是好的。歐陽丞相作為古人,雖然思想開明,卻也不能免俗,少不得要替女兒的聲譽著想。


    除去劉文清?什麽意思?歐陽慧茹垂頭細究丞相話中的含義,隱隱品出幾分殺意,腦中閃過一抹亮光,急忙抬頭細問,“爹,您說除去劉文清,到底何意?他不是已經外放了嗎?”


    “嗬~”丞相冷笑一聲,定定看了女兒半晌,見她表情堅決,全無退縮之意,顯然一定要問個清楚,心中微動,終於坦誠道,“傻寶兒,外放怎麽能叫除去?能將一個人徹底除去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讓他成為死人。保靖山高路險,死在赴任途中的外放官員數不勝數,劉文清身微命賤,自然難逃一死。”


    歐陽慧茹聞言,心中的震驚筆墨難以形容,再次刷新了心中對歐陽老爹彪悍程度的認知。能弄垮一個王朝,歐陽丞相可不是個吃素的主兒,這一刀接著一刀連宰的狠辣手法,她著實喜歡!


    見女兒表情震驚,大張著嘴卻不說話,丞相以為女兒一時無法接受這些黑暗麵,不由歎了口氣,伸手去替她理順耳畔的亂發,溫聲道,“寶兒是不是嚇住了?爹也不想告訴寶兒這些,但是寶兒如今處境艱險,是該長大的時候了。你別怪爹狠毒,待你日後經了事,自會明白爹的苦心。能護著我的寶兒一生無憂,叫爹做什麽,爹都願意!”


    歐陽慧茹鼻頭一酸,眼眶立時紅了。有爹如此,她穿來也不算虧了!連忙伸手去握丞相的大掌,搖了搖,語帶哽咽道,“爹爹說哪裏話?女兒怎麽會怪爹?女兒隻是擔心,您如此行事,太子肯定會懷疑的,到時追究起來,女兒恐會帶累爹。”


    劉文清的生死算什麽?自從上次圍場遇險,她就有了必要時殺人的覺悟。在她和江映月姐弟之間,隻能活一方,端看誰心更狠,手段更毒,誰就能笑到最後。


    女兒能理解自己,丞相老懷大慰,傲然一笑,擺手道,“爹辦事你放心,到時定做的幹幹淨淨,上至家眷,下至奴仆,一個活口也不會留。太子懷疑又如何?口說無憑,他不能平白汙蔑一國宰輔。況且,皇上也不會為一個小小的地方知州的生死而同為父計較。乖女兒,不必擔心。你隻需日後好好和太子過日子就成。”


    丞相屢屢提到和太子好好過日子,歐陽慧茹剛振奮起來的心情立刻蔫了,頭一低,臉一皺,熟練的換上了一副哀戚萬分的表情,帶著哭音道:“好好過日子?爹想的也太容易了。有些話話,女兒都羞於出口。太子他……他自大婚以來從沒碰過女兒,平日寧願喜歡男人,寵幸賤婢也願不多看女兒一眼,叫女兒如何與他好好過日子?沒了劉文清,也會有別的男人,更何論他宮中養著的那些寵姬?他壓根兒就是看不上女兒,不然,看在您的麵上,他也不會如此折辱女兒。”


    “什麽?太子竟然還沒同你圓房?”聽見這個消息,哪怕歐陽丞相再善於隱藏情緒,也止不住的暴跳如雷,牙根咬得咯吱作響。


    歐陽慧茹點頭,朝秦嬤嬤看去。


    秦嬤嬤會意,連忙開口佐證,“可不是嗎?第一天裝醉,日後連裝也懶得裝了,見天兒的歇在吳氏那個賤·人那裏。小姐找他理論,他便對小姐大發雷霆,大加嗬斥,中秋晚宴那回,小姐其實不是染了風寒,是他同小姐動起手來,推倒了小姐,小姐一腦門撞在桌角,立時便暈死過去,差點緩不過氣來,生生在床上躺了半月才將養好。”


    秦嬤嬤邊說邊抹淚,一旁的小雨控製不住,已經淚濕衣襟,急忙轉過臉,對著牆根,用衣袖急急擦拭。


    歐陽丞相麵目猙獰,心中的怒火快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對太子的不滿和記恨經由女兒和秦嬤嬤的聯合述說,徹底上升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畜牲!竟然對我的寶兒下此毒手,簡直畜牲不如!和這樣的人還過什麽日子?寶兒且等著為父,為父回去定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叫寶兒安安穩穩從毓慶宮抽身出來!哼!沒了為父支撐,咱們且看著完顏z如何過活。依皇上那殘忍嗜血的性子,定會冷眼旁觀完顏z從太子之位跌落而不會伸手拉拔。皇上要的是一個能力強悍的繼承人,老夫和太子都隻是他甄選儲君的工具而已。完顏z若倒了,日後定沒有活路,便叫他和劉文清一起作對地底鴛鴦,暢遊黃泉去吧!”


    歐陽慧茹聞言大驚,憶起完顏不破對待太子的點點滴滴,不得不承認,他對太子的好極為飄渺,確實如丞相所說,有種冷眼旁觀的意味兒。但完顏不破的想法和太子的處境,都不是她關心的,她隻知道,幾個月後,她的敵人之一便要命喪黃泉了,這種殘酷的事再不能叫她膽怯,隻能讓她心中快慰。她的心,果然越來越冷。


    完顏不破了解丞相,丞相又何嚐不了解他?兩人對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十足的選擇了閉口不談。完顏不破是為了甄選儲君,身為女真人,從小接受的是虎狼教育,崇信的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歐陽丞相是為了確保女兒不被他連累,平平安安過一生,不得不順從配合。


    如今,致使歐陽丞相配合的因素打破了,他自是不願意再陪皇上玩下去。萬不得已,舍了性命,他亦會保女兒周全。


    父女兩這裏商議如何扳倒太子,繼而離開他,卻不知,他們的行事,正合了完顏不破現在的心意,隻能說,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


    歐陽慧茹別了丞相,一路疾行回到暢春園自己的寢殿,關上房門,癱軟在榻上,掩麵,打了幾個滾,將頭埋在被子裏狂笑起來。


    成了!困擾了她幾個月的心頭大患眼見著就要除去,她完全抑製不住內心如潮水般洶湧的喜悅。


    笑過,她斂下眼瞼,又有種如立雲端,頭重腳輕的不真實感。劉文清真的會死在外放路上?若是可以,把江映月一塊兒幹掉該多好?兩人都死絕了,她就徹底解脫了!


    這個想法一浮上心頭就再也無法消去,歐陽慧茹起身,行到窗前,眺望遠處山林間因為地熱不時蒸騰起來的白色霧氣,陷入了深思。


    會有辦法的,定要叫這姐弟倆共赴黃泉!她眼裏閃過一抹凶狠的光芒,冷冷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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