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大方方的從樹後走了出來,對著她剛才所在的地上大聲說:“鄙人方才撿到一本《聊齋誌異》,想來應該是姑娘遺落的吧?按說我應該將書放在地上,可是萬一被他人撿去,豈不可惜?所以還請姑娘現身一見,鄙人也好物歸原主。”


    四周寂寥無聲,等了一會兒,白衣女子依然沒有出現。無奈之下,我隻得回到車子跟前,準備繼續睡覺。


    我剛打開車門,卻發現白衣女子正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她貝齒輕輕咬著嘴唇,笑意盈盈的望著我,我頓時喜出望外。


    剛才距離太遠,看不清她的相貌,如今近距離一看,我心中不由豎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女鬼啊!螓首娥眉,杏眼瓊鼻,額前一抹輕雲似的劉海,一對大眼睛也不是綠色的,而是水汪汪的,堪稱人間絕色。


    唯一不足的就是臉色過於蒼白了,而且身體也太單薄了。看上去病懨懨的,或許古人愛她這種病態美,但是作為現代人,我是很不喜歡的,我始終認為隻有健康的,才是最美的,凡是不健康的,都不美。


    白衣女子展顏一笑,仿佛白蓮盛開,曼聲道:“好一個莽撞大膽的漢子,他人見鬼避之唯恐不及走,你月夜尋鬼,卻是為何?就不怕我吃了你?”


    我不由莞爾,笑著說:“鬼吃人並不常見,但是人吃人每時每刻都在發生,難道我要見人就躲嗎?”


    白衣女子微微一愕,凝思了一會兒,才喟然一歎:“公子身在塵世之中,能有如此覺悟,實在難得。鬼怪吃人,隻為果腹,吃飽了,也就不再害人了。可是人吃人卻永無止境,永遠都吃不飽,更吃不夠,正因如此,妾身寧願做一個孤魂野鬼,也不願意再入輪回,我不願意吃人,也不願意被人吃。”


    “算了,不說這些了,還未請教姑娘尊姓芳名。”我擺了擺手,轉入正題。


    “小女子姓白,單名一個蓮字,字素秋,生於崇禎年間,當年韃子入關,我逃難至此地,不幸被亂兵所殺,遂葬於此,彼時屍橫遍地,亡魂盈夜,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或許陰差太忙了,將我遺忘與此,才僥幸得脫,沒有再入輪回。”白素秋解釋說。


    “哦!我叫於樵,沒有字。”我點了點頭,將《聊齋誌異》遞給了她,“如此算來,蒲鬆齡還是你晚輩啊!”


    白素秋掩口嬌笑不已:“公子倒是風趣,他亦是生於崇禎年間,或許比我小幾歲,但是不至於以晚輩相稱。”


    “別公子公子的,現在不興這套了,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我擺了擺手說。


    “好吧!”白素秋點了點頭,“於先生撿了奴家的書籍,強占不還,必欲奴家現身相見,不知是何意?”


    我嘻笑道:“傾城之色,誰不想一睹芳容?”


    白素秋羞澀的低下了頭,嬌嗔道:“不正經。”


    “好吧!不開玩笑了,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我正色道,“我是修道之人,昨夜我在此地遭到了一個惡鬼的襲擊,雖然最終將它打跑了,但是卻沒能除掉它。這個惡鬼已經害死好多人了,我有心除魔衛道,卻苦於找不到它,此處荒墳累累,陰煞之氣甚重,我懷疑惡鬼應該就藏身於此地某處,如果白姑娘知道,還希望能告訴我。”


    白素秋皺著眉頭思索了半晌,才說:“前些日子,確實來了一個凶惡之物,可它卻不太像是陰魂,因為它有真身,但也不是僵屍,它的真身能化為黑霧,所以它到底算不算鬼魂,我也說不清楚。”


    我一聽,可不是邪神嘛?急忙點頭道:“對!就是它,你知道它躲藏在哪裏嗎?”


    白素秋搖了搖頭說:“它躲在哪裏我不知道,我也隻是偶爾遇見過它一次,它好色且凶殘,我可不敢招惹它。它當時見色起意,還妄想迎娶我為妻,我誓死不從,並威脅到城隍那裏去告他,才讓它收起了非分之想。後來,它跟王家的小娘子走到了一起。”


    “王家的小娘子?你說的是王雅欣?”我問。


    “可不是她嗎?唉!她也是一個可憐的人,據說生前遭受了巨大的冤屈,死後怨氣難以下咽,便化作了怨屍,前些日子害死了不少過路的人,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她,那些人若是不好色,也不至於送了性命。”白素秋感歎道。


    我心中恍然,這就對了,我是修道之人,正常情況下,鬼怪見了我都要躲著走,可是鬼孩子卻偏偏主動找上了我,這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


    如今我才知道,原來是邪神指使它來害我的。


    如果能找到邪神的藏身之所,就可以在白天午時挖開它的墳墓,那樣除掉它就輕而易舉了。可是如今偏偏找不到,它那化為黑霧的本領,實在有點逆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可謂來去如風,所以若找不到它的老巢,我就不可能除掉它。


    於是,我就對白素秋說:“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白姑娘往後多留些神,你若是能找到那個凶物的藏身之所,在下必有重謝。”


    “嘻嘻……”白素秋掩口而笑,“重謝?你拿什麽謝我?”


    我不由一愣,想想也是,她乃是一縷鬼魂,我怎麽謝她呢?燒一些冥幣之類的?顯然這些並不是她想要的。


    我眼珠子一轉,腆著臉說:“我以身相許!如何?”


    白素立刻羞的低下了頭,雙手不安的搓著衣角,嗔道:“孟浪子,第一次見麵就沒正經話,若是熟悉了,真不知你能做出什麽壞事來。”


    “哈哈……”我不由放聲大笑,“隻要你我相處下去,壞事不會有的,倒是能成就一樁好事。”


    我刻意在“好事”上加了重音。


    白素秋不解的問:“能成什麽好事?你倒是說說。”


    我戲謔道:“所謂好事成雙,成雙!懂了沒?”


    白素秋更加羞澀了,狠狠的一甩袖子,慍惱的說:“不理你了,本以為你是風雅之人,誰知盡說瘋話,我走了。”


    說著,她就要飄然而去,我急忙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普通人要想抓住鬼的手,肯定是不容易的,但是對我來說,小菜一碟。


    小手滑膩光滑,握在手裏很是舒服,唯一的不足就是太涼了。


    她可能沒有想到,我能抓住她,頓時又羞又急,嗔道:“你怎麽能抓住我?快放開我!”


    我陪著笑臉說:“先前不是說了嘛?我是修道之人,所以能握住你的手,別走!月色如此美好,咱們一起賞月吟詩,豈不是好?”


    “你不許說瘋話!我就陪你賞月。”白素秋歪著頭說。


    “行!不說瘋話。”我說完,把她的手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歎道,“好香!”然後才鬆開。


    “嗤嗤……陰慘之氣而已,一縷幽魂又有什麽香味可言?”白素秋忍不住笑了,不論古代的女子,還是現代的女子,都喜歡男人的讚美和尊重。


    “卿本佳人,即使化為幽魂,亦是芬芳迷人。”我開始施展馬屁神功,我相信以我在現代都市練就的奉承女人的本領,還討不了一個女鬼的歡心?


    不出所料,當我使出了現代男人追女孩子的那套無恥心法之後,白素秋和我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勢。


    兩個小時後,我再偶爾冒幾句戲謔浪言,她已經不再害羞著腦了,而是抿嘴竊笑。


    不知不覺,就聊了一整夜,眼瞅著,天就快亮了。


    白素秋依然意猶未盡,不過她該走了,她輕輕的歎了口氣:“我已經幾百年沒有和他人談心了,沒想到今夜和你一見如故,隻是人鬼殊途……唉……”


    我微微一笑,握著她的小手說:“隻要你不厭煩,我晚上再來。”


    白素秋眼睛立刻就亮了:“真的?”


    我很認真的點了點頭:“當然!”


    “我在白楊樹下等你!”說完她倏然而逝。


    此時,東方出現了一絲魚肚白。


    我獨自愣了一會兒,就駕車回去了休息了。


    回到房間,我倒頭就睡,一直睡到天黑,草草的吃了晚飯,就再次開車來到了白楊林,將車子放好,我直接來到了大白楊之下。


    可是等了約一個小時,白素秋始終沒有出現,我心中暗自嘀咕:放我鴿子?


    正等的心急,一道白影從遠處飄然而至,不是白素秋又是誰?隻見她手裏拎著一個食盒,看見我在樹下,便笑著說:“君真乃信人也!不枉我往城裏為你買酒菜。”


    “呃!原來你去城裏買酒菜了,你早說啊!我帶來就是了,何必要你再親自跑一趟?”我笑著說。


    “也是一時興起,數百年未食人間煙火了,難得遇見相知之人,今日就與君共飲幾杯,以消此長夜!”白素秋說著輕輕一揮手,一張桌子就出現在我麵前。


    然後她打開了食盒,將裏麵盛放的鹵肉、素菜一樣一樣的端了出來,最後還拿出了一瓶酒。


    杯盤擺放整齊,酒也斟上了,白素秋再次揮手,又變出了兩把椅子。


    “請坐!”她坐了一個請的手勢。


    此時,玉兔已經高高的升起了。


    我和白素秋麵對麵的坐著,她端起酒杯說:“我獨自在此幽居數百年,親眼目睹了人世間的繁華與衰敗,富貴窮通的諸多悲劇,雖然身為野鬼,竊以為與仙人並無二致。”


    “隻是有時也難免孤寂,今日與君相識,不勝榮幸之至,這一杯酒且敬蒼天,感謝上蒼安排你我二人相聚。”


    說罷,她將酒灑在了地上。


    接著,她又斟了一杯酒,端起來對我說:“這一杯敬你,感謝你不以異物相待我。”


    我趕緊接過來,一飲而盡,然後說:“你別如此鄭重其事好不好?相聚即使緣分,相知更是難得,既然你拿我當做知己,咱們就隨意喝、隨意吃,別弄世俗的那一套,行不行?”


    “數百年方遇見一個知己,我豈能不慎重?”白素秋笑顏如花。


    “哈哈……”我拍案大笑,“好好好!既然你如此珍惜,以後我常來陪你喝酒聊天。”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白素秋立刻應聲。


    “哦!對了,你去城裏買酒菜,沒嚇到人吧?”我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怎麽?我就長得這麽醜?”白素秋白了我一眼。


    “誤會,誤會,我的意思是,你買酒菜所使用的錢,等你走後,估計會嚇到別人吧!”我趕緊解釋。


    白素秋搖了搖頭:“今天我刻意找了幾個晦氣纏身的人,從他們身上弄了一些你們常用的錢,所以不會有問題。”


    “哦!”我點了點頭,“前天晚上,你去城裏了吧,打車回來的,然後你給了那個的哥一遝鬼錢,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白素秋奇怪的問。


    “嗐!別提了。”我搖了搖頭,然後把事情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


    白素秋聽完的訴說,顯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的說:“沒想到,那個的哥差點害死你,也怪我,我要不打的回來,或許你就會少一份危險。”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說這話做什麽?”我很隨意的說。


    “其實我本來是不想嚇唬他的,當時我也有你們人類使用的錢,但是那個的哥不是好東西,一雙賊眼不住的往我身上瞟,我有些惱火,就給他鬼錢了。我並沒有害他的心思,否則也不會提前下車了,誰知他到底還是被王家的小娘子給遇上了。”白素秋搖了搖頭的說。


    “哦!原來這樣啊!幹得漂亮,嚇嚇他也好,省的他以後膽子大了,再禍害別人。”我先讚許了白素秋一句,然後又問,“整個白楊林不止你一個人吧?應該還有其他的人,呃!鬼吧?為何我沒看見呢?”


    白素秋點了點頭:“有好幾百呢,不過它們都是在籍的鬼,整日裏想找個富貴人家去投胎,所以每到夜晚就跑去陰司打聽消息,我是唯一不在籍的。”


    “哦!”我點了點頭,有些疑惑的問,“難道投胎不是按照生前所做之事來決定的?不是說積德行善,就能來生富貴;作惡多端,便受懲罰之類的嗎?怎麽還要打聽消息?難道也要走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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