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兩邊雜草叢生,這是早就被廢棄用來填充草料雜物的破舊宮院,位於西北角的位置,與最顯得偏僻的宮院中間還隔著一片樺樹林。


    鳳輦把厚厚的落葉軋出兩道深深的印痕,轉而便消失不見了。董羲謠的心情此刻是很複雜的,她本不想再去見董其姝一麵的。即便是她在牢裏麵歇斯底裏的哭喊著說要見她這樣的事,一再的傳到她的耳朵裏。


    “娘娘一會兒見了她,若是說出些什麽不入耳的話,咱們萬不要聽著,已經是手下敗將的人了,卻還是這般的拎不清自己,還在那裏口出狂言,怕是瘋了,娘娘可得小心些。”昕兒略有些擔憂的道。


    羲謠點點頭,說道:“她口出狂言,是因為在她的臆想裏麵,我就是一個天生與她為敵的人,她自己把我想的像是一個妖魔一樣的對手,其實真正在作妖的,是她自己的心。”


    “是啊,許多年來,娘娘從未與她為敵,真不知道她為什麽就一定要如此陰魂不散的。總而言之,娘娘現在可是沒有必要聽她說那些狂妄之語的,再說了,想要見麵的也不是您,娘娘不必對她客氣,氣死她才好。”


    董羲謠掀開簾子望著車窗外,這片樺林還真是不小,滿地全部都是落葉,已經堆積的厚厚一層,若是人在裏麵走,也是艱難無比的,因此行程已經有半個時辰,卻還沒到。


    她此次想去見董其姝,並沒有要氣她的意思,更不是為了前去顯示她自己有多麽寬闊的胸襟。


    她也並不想把自己與她一次次的對弈中,每次都是她先出手,幾乎都是被她擊的一個措手不及,卻一次次化險為夷占得上風而顯示自己的威儀。


    現在婉婉姐姐雖然同與她一起作為太後,但是已經潛心向佛了,以前情況下也就不再出來見人。主君早就已經去了,若不是這次孟禎天命不絕,奇跡般的化險為夷,幾乎從前與她有過交集的人,留在身邊,還好生活著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


    她想起從前在丹丘的時候,這樣的林子她自個兒偷偷的溜出皇宮,去瘋過、玩過多少回,那時候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離開那個地方,更不知道還會遇見這些人,這些事。


    如今該走的都走了,該留的,也留的這樣不容易,她對董其姝早就已經不是恨,雖然無數次想到流沙,想到小滿姐姐她們,她都無法讓自己的心緒寧靜下來,但是她要去見的這個人,卻已經讓她恨不起來。


    若非那樣設身處地的經曆著她的經曆,或許才會恨她吧?


    她們本就不是一種人,所以一個才會在爭榮奪譽裏麵毫無顧忌的沉淪了,一個千難萬險走到了最後。


    玉祁心性柔善,他缺少像他父親那樣的魄力還有他叔父那樣的胸懷,要真正的撐起這個擔子,走到最後,又談何容易呢?


    想到為了與她相爭已經像是著了魔障一般的董其姝,她不禁的想到了當年的小滿姐姐。


    其實在心底裏麵,當時小滿姐姐來的時候,她的心裏是介意的,甚至也有說不出來的怨懣還有嫉妒,隻是當時不敢承認,以至於後來的好久時間,她都不敢麵對自己的這種心情而已。


    她不敢想象,曾經最為親近的人,會突然變成了內心最深處的假想敵。


    這也是在主君和小滿姐姐走了這麽許久之後,她才敢於直視的一個問題。


    原來任何人在這樣的情境下,都會產生敵對,就連嫡親的姐姐也不例外,更可狂素昧相識的人呢?


    至於對於婉婉姐姐為什麽沒有敵恨的心思,估計是因為婉婉姐姐從來就沒有愛過主君,至少是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沒有為他付出過一份真心的緣故吧!


    說來也真的是奇怪。剛剛知道婉婉姐姐和主君之間的恩恩怨怨之後,她心裏甚至是對主君產生了恨意的……


    這翻來覆去,難解難了的愛恨情怨,不要說現在已經讓她感到頭昏腦脹了,就算是細細捋來,又怎能扯得清楚,扯的明白呢?


    她所能確認的便是現在至少不會因為董其姝對自己的嫉妒從而狠下毒手而嫉恨。


    但是流沙她們的那筆帳,是她欠她的,她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叫她還清楚。


    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叫她死的痛快的。


    這倒是無關恨怨。


    欠的,你終究是要還的。


    病了這幾日,很多事情已經懶得去深思。


    這才突然想起,原本董其姝是被關在刑部大牢的,如今為何要到這廢棄的宮院裏來見人。


    正想著,車輦吱呀一聲停止了。


    昕兒先行下去,將她伏下來。


    前麵已經有人迎候著。


    羲謠便問起:“人不是在刑部大牢麽?怎麽轉到了這裏?”非便是她親自下令,旁人也沒有敢逾矩私自將人轉押的,問到這裏,她就更好奇了。


    來人答道:“娘娘,末將隻是聽了刑部的令,收拾好了這邊,然後接了人來,其他的便並不知悉了,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末將倒是聽說,刑部是接了王爺的令。”


    羲謠微蹙雙眉。


    孟禎不還在修養麽?怎麽還有心思想著把董其姝轉到這裏來?


    這會兒聽到一陣馬蹄聲,近了才看清楚是田慧生。


    董其姝看著田慧生的樣子,不禁大驚,趕緊的上前兩步迎上去,而後道:“慧生,你這臉……”


    田慧生笑笑,知道是他的臉恢複了原本的樣子,沒有了一絲疤痕的痕跡,娘娘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便答:“是王爺,早幾年就命人滿天下打聽能夠治愈疤痕的良醫,這幾年一直也沒停下了治療。頭些日子裏,說是東印國有一個用藥物治愈了公主的臉的一個退隱老和尚,王爺非是百轉周折的將人尋了來,我本是想著不叫王爺費這個勁兒,可是王爺卻已經心意已定,況且那時候流沙……也還…….也還在…….我便應允了。這會兒才治好,卻再也見不到她了。”


    董其姝底下了頭,不願意看田慧生的眼睛,一股深深的愧疚湧了上來。


    若不是因為她,流沙也還好著。


    “若不是因為我,流沙現在就能見到你治好了的樣子,該有多好。”


    田慧生意識到是自己的話,勾起了董羲謠的傷心事。


    她也知道流沙與她情同姐妹,提起流沙的死,她的傷痛並不比他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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