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祁即便是回去之後也還是氣的瑟瑟發抖,身邊的人一個也不敢吭氣兒,小心翼翼的侍奉左右。其實誰也不知道母後這次究竟為什麽生這麽大的氣,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她未免也太護著皇叔了。”他聲音細弱,但卻透著滿滿的怨懣,“這次居然為了他而動手打我!?”


    孟玉祁叫人都下去,他要自己呆一陣子。


    這陣兒,他從頭往後想,想關於皇叔的一些事。還在他小的時候,剛剛開始記事的時候起,父皇的身影就開始漸漸模糊,直到他離去的那刻,終於全然消失在他所有的記憶中。後來就是這個讓他怎麽也親近不起來的皇叔,幾乎是占據了他所有能夠想到的時間。他親自給他安排嚴厲的講學師傅,親自在春寒料峭或是炎暑酷夏雞鳴而起,數不清多少個日日夜夜教他習箭練馬。他一輩子沒挨過的訓誡,全部在他那裏嚐了一個遍。


    想起那段時間,他幾乎是每天晚上臨睡之前都要在心裏暗暗咒他一遍,希望他哪天病倒了或是在戰場上受了傷不能來授課就好了。然而這種事從未發生過,他還是每天好好的來把他從溫暖的被窩裏揪起來。


    他們都說攝政王是個善解人情的好人,從不叫人難堪,就連王府的人也都沒大沒小的,但是唯獨對他,就變了個樣子。難不成他就是以為他是他和母親之間的一睹無形的隔閡,因為母親為了他,才會常常和他發起爭執,他才會將所有的氣都發在他的身上,對他這般嚴苛!?


    他被訓急了也曾經矢口怨懟過,也曾質問過,他卻沒有生氣,但一句話也不說,他不為自己解釋,定是有什麽難以見人的心思!孟玉祁此時又想到私下裏被傳的昏天暗地的他和母妃之間的傳聞,就更加氣悶於心。


    羲謠此時也是一個人,現在正式夕陽落日的時候,她似乎感到整個夜幕都已經垂了下來,腦子還在嗡嗡作響,一陣陣的疼痛,但這都是不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她將自己窩在最裏麵靠牆的床角裏麵,麵對著絳紫色的帷帳暗自發呆。


    現在不隻是孟玉祁,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剛剛怎麽就沒有控製住情緒,居然下手那麽重的打了他一個巴掌。她的心情複雜極了。孟禎大劫獲愈。宮景逸不戰而亡,這些都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驚喜和心安,然而好事並沒有使她好過很久,接著一堆問題就接踵而至了。


    每當擔心孟禎,想起孟禎的時候,她的腦子裏都會自然而然的浮現起先帝的身影。


    而現在,當她真真正正的走進自己的內心,去傾聽自己心中真實的聲音的時候……


    當她獲知孟禎醒過來的一瞬間,那種漫天的烏雲立即消失無蹤的感覺至今難以抹去。


    她是打心底裏惦記著他的。


    之前,若是這樣的聲音在腦中出現一瞬,轉而就會被她自己的糾結和猶疑擊敗,她會搬出先帝來,告訴自己她一輩子忠誠於他,最愛的也是她。


    然而,這一切的原因歸咎於什麽呢?


    他對孟玔到底是因為他對她好的一種感恩,一種回報,還是真的愛他呢?


    她開始毫無顧忌的問清楚自己心裏真實的聲音。


    在此之前她是沒有辦法這樣做的,那些道德倫常的標杆在她的心裏十分的根深蒂固。


    她回想自己,都會什麽時候想起孟玔來,想起孟玔的時候,都是想了些什麽。是和他在一起郎情妾意,情深意濃,還是僅僅是他對她的關照和對他的感激。


    好像後者多一些。


    而且她驚訝的發覺,自己其實最近的幾年中,隨著他的漸漸遠離,出現的次數愈來愈少了。如今也隻是在想起孟禎的時候,拿他出來作為一個標尺製衡自己,讓自己的心不至於離了孟玔,就毫無顧忌的飄起來了。


    事實就是這樣的。


    她直到此刻還是不敢相信。


    但是……


    她握著自己的右手,似乎這隻手到現在還在瑟瑟發抖,還在火辣辣的疼痛。


    眼淚順著枕頭止不住的滑落下來,她未曾察覺。


    因為打了孟玉祁,她才發現原來孟禎在她的心中始終占據著不可替代的位置,而這個位置,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動搖了。


    她絕望過,她回想她的絕望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宮景逸兵臨城下,家將破敗的危急時刻嗎?


    不是。


    若是這一切回轉,然而孟禎還是醒不過來,她想不出來有什麽理由,還能安然的活在這個世上。可能她會安安穩穩的活著,但其實從那以後,她的天空就變成了灰色。


    能夠使得她的世界還能活在陽光裏麵的,隻有他。


    她曾經以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婉婉姐姐還有身邊的那些親人之外,他最愛的就是玉祁了。


    但是那和孟禎都是不一樣的。


    她後悔自己的這雙手,打了玉祁。


    但是卻讓她明白了自己的真實心跡。


    這些年,若是她早些恍悟這件事,她就不會任由玉祁和孟禎之間的嫌隙發展到現在這種局勢才是。都怪她自己的後知後覺。


    得化解玉祁和孟禎之間的隔閡才行。


    “太後娘娘,董其姝已經奉命押解回宮了。”


    羲謠轉轉身道:“交由部的人關押起來吧。”


    她現在還不想見她。


    甚至在前幾天裏,想到她那張冷漠的臉孔,她恨不能立即將她拉到自己跟前,親手把她千刀萬剮,但每次危難過去之後,她就又對她沒有了絲毫的感覺。


    她也說不清楚這種感覺的原因是什麽,現在想來,應該是她根本就沒有把她這樣一個人看在眼裏,她的狠毒,她的為達目的不惜一切,在她看來根本都不該是一個常人該有的行為。她在她的心裏,已經是一個瘋子了。


    董其姝被拷起了沉重的枷鎖,在獄中歇斯底裏:“讓那個賤人來見我!來見我啊!我要撕爛她的嘴!扒了他的皮!”


    “姑奶奶你就別在嘴硬了吧,都死到臨頭了!”獄卒不耐煩,若不是太後欽點的重犯,他們早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叫她閉嘴了。


    董羲謠閉上了眼睛,朦朦朧朧聽到有人來回說侵犯在獄中發作的事情,隻輕輕的道:“我想睡會兒,你們先出去吧。”便昏昏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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