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月對陣法很有研究。


    她八歲起便開始闖北鬥七星陣,每次都弄得傷痕累累,深知陣法的厲害。


    麵對陣法的時候,她也總是格外的謹慎。


    對付陣法最有效的方法是什麽呢?


    陣法總有弱點,總會留下一道生門。但要找到生門不容易,打開生門更不容易,就好比眼前的執明陣的生門,需要內外配合才能打開,還需要雙方都能看出那道生門的位置。就算找到了生門,守陣人也不會站在一旁等著你去開門。


    水鏡月在江湖中遇到的幾次險境,都是被困於陣法之中,對找生門這種事有種幾乎直覺般的天賦。但她不大喜歡這種作戰方式,因為很麻煩。


    她一直都在找一種更加簡單的破陣方式。在闖過無數種陣法之後,她覺得,最有效的破陣方法是在陣法形成之前便開始動手。不讓對方成陣,或者,在陣法中加入自己的東西。


    這種方式幾乎對所有的陣法都有用。


    但,時機很重要。


    水鏡月在進入草廬之前就發現了藏在屋頂的人,在陣法剛剛啟動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但她卻一直在跟“赤腳大夫”聊天,給了對方足夠的時間來布陣。


    因為她想出了破陣的法子嗎?還是說她已經在悄無聲息之中動了手?


    都不是。


    她在看出這是執眀陣的時候,鬆了一口氣。


    不是因為她知道如何破陣,而是因為,這陣法真的很強。而這陣法最強的地方,是它的防禦能力。


    瀚海宮的玄冥心法修的是至寒內力。跟冰澤心法不同,玄冥心法的寒是屬於冰的寒。


    冰成條,便是劍。


    冰成殼,便是盾。


    瀚海宮的執條劍與明殼盾的組合,便是執明陣。


    執條劍不見得多強,卻是藏在暗中的,不知何時不知從何方出現,冷不丁的刺出,陰鷙如蛇,帶著致命的毒。明殼盾的防禦能力卻是霸道十足,即便內力比守陣人高出十倍,也無法強行突破。而執眀陣中的明殼盾,比單獨的明殼盾更加強悍。


    明殼盾未破,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進不來。


    不過,水鏡月沒想出去。


    從進入屋子的那一刻開始,她一直在引“赤腳大夫”出陣。因為她看出這兩人很強,若是在這裏打起來,整個春回村或許就毀了,那幾個不知是在等待什麽的老人大概再也見不到太陽了……她不想在這裏動手。尤其是,這村子是汪曉春建立的。她有求於人,卻毀了人家的屋子,害死了好容易被他救活的人,實在是太不厚道,很不好。


    可如今不用擔心了。在這明殼盾之中,無論怎麽打,都不會波及到外麵的村莊。


    對方想來個甕中捉鱉,剛好,她也想關門打狗。


    若是眼前的“赤腳大夫”和藏在暗中的那把劍知道她這種想法,一定會覺得她是在羞辱自己——


    真的太狂妄了。


    明執陣已然成形,對方占據先機,有絕對的優勢,先天便立於不敗之地。


    “赤腳大夫”手持一盞冰茶,走到冰牆之下,突然消失了,仿若鑽進那牆體之中似的。


    水鏡月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又變了——


    青衫大夫從牆麵走了出來,手中的茶杯消失了,換成了一把晶瑩剔透的冰劍。


    不止一個人,也不止一把劍。


    四個,八個,十六個……將兩人團團圍住,不大的茅草屋顯得有些擁擠。


    守陣人隻有兩個,一個在陣中,一個在陣外。雖然他們看似能自由穿梭冰層之間,但實際不過是障眼法。


    這十六人當中,隻有一個是真的。


    若不是這屋子太小,估計還能出現更多的幻影。


    水鏡月看著眼前虛虛實實的身影,不由挑眉,道:“小心點兒。”


    她這話是對長庚說的,不過,不是讓他警惕眼前這些幻影,而是讓他小心藏在背後那把劍,還有,小心……別太用力了。


    水鏡月覺得嗓子有些幹,不是緊張,也不是興奮,隻是因為空氣中的水分漸漸流失了。如此下去,即便對方不動手,她若是沒辦法出去,戰鬥力定然下降,最後饑渴而死。一百年前,瀚海宮那兩位名字帶有木字的護法,就是用這種方式,生生困死了雲國三千鐵騎,為瀚海宮退走爭取了時間。


    若是這兩人此刻也用這種方式,水鏡月還會覺得有些頭疼。玄冥心法的隱匿功夫很好,加之這陣法的掩護作用,一旦守陣人伏蟄,即便是水鏡月的重瞳,都很難找出他們的位置。


    可是,他們太著急了。


    或者說,他們太想要水鏡月的命了。


    這世上,有誰的幻術比得上什羅教的若華?有什麽幻術是魔王之眼無法看穿的?


    在水鏡月眼前使用幻術,簡直就是自找死路。


    眼前的幻術並不高明,隻是利用光與影製造的假象,自然是騙不過水鏡月的。她手中的長刀出鞘,月下刀毫不猶豫的往身側的桌子上方挑過去——


    而就在水鏡月的長刀出鞘之時,頭頂一根凝著冰霜的茅草猝然落下,直往她頭頂的百會穴飛落——


    水鏡月卻似渾然不覺,那一刀沒有收回去,好不遲疑的,對準某一點,斜斜的往上一挑——


    “叮!”


    一聲清脆的聲響,不知是什麽東西碎裂了,一片白瓷落在桌子上,轉瞬滑落至地麵。


    同時,一陣清風吹過,頭頂那柄冰草劍無聲無息的粉碎,晶瑩冰屑飛舞,卻沒有落地,在半空中便停住了,漸漸刻畫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周圍那十六個人影中,沒有一個是真的。冰茶杯打碎,所有的幻影消失,“赤腳大夫”站立於高台之上,眼中帶著幾分不敢置信,顯然沒有料到水鏡月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看出幻影的真相。


    不過,他的驚愕隻有一瞬。戰鬥還未結束,所有多餘的情緒都可能招來敵人的致命一擊。更何況,此刻,他仍舊占盡優勢。


    這陣法中是他的領地,所有被困在陣法中的人,內力能發揮平日的五成就不錯了,而他本人的戰鬥力,卻比平時高了不止兩倍。即便真刀真槍的對上,他也沒可能失敗。


    茶杯化為齏粉,“赤腳大夫”伸手握住一支冰劍,同時看了眼長庚——


    長庚要防著暗中那把劍,而他,並不懼傳聞中的月姑娘。


    水鏡月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朝長庚挑了挑眉,“他好像很忌憚你啊。”她對傳聞中的瀚海宮也很好奇,而眼前這位,一看就知道在瀚海宮中地位不低。她很期待。


    不得不說,長庚那句評價很是中肯。水鏡月自困於陣法之中,一方麵是顧忌著村莊的居民,另一方麵,也是真想見識見識不世出的明執陣。


    ——她雖想出了那個最簡單有效的破陣方式,但若不是生死關頭,她也極少真按那種方式破陣。


    簡單粗暴的方式,雖然有效,但有時候也會很無趣。


    ——這種做法,也很狂妄。


    不過,她的確有狂妄的資本。那便不是狂妄,而是自信。


    她看著眼前已經恢複本來麵貌的“赤腳大夫”,橫刀而立,淡淡的笑了,“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瀚海宮,朱雀護法,鐵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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