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玲說解毒的過程有些麻煩,人太多了,不眠不休的估計都要三天。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總不能讓這群人在荒郊野外的睡一覺,這裏邊兒還有婦孺和傷患呢。


    如此,一群人扶著傷患、背著沉睡的女子,上了船,回韶關了。


    一群人剛進入韶關大營,石昱文就帶人拉著幾十車物資來了,除了治傷用的藥物之外,還有禦寒用的衣物。最讓水鏡月意外的是,居然有兩車鳳仙酒!


    石昱文笑嘻嘻的說:“妙濟師父給的。說是月姑娘的朋友留下的,埋在飛鴻山莊的後院,整整一百壇呢。”


    古玲倒是很高興,說鳳仙酒用來治傷最好不過了。


    水鏡月抱著無影刀看了看那兩車鳳仙酒,又看了看滿地瘦的隻剩一把骨頭還纏著胳膊綁著腿的傷兵,皺了眉……最後仰頭望了望頭頂的星空,略傷感——鳳仙酒啊,一百壇呢……還是別看了,心疼!


    當天晚上古玲和舒桐就忙開了。


    石昱文從梅關帶了百來人過來幫忙,處理外傷的事他們這群人也都能幫上忙。


    古玲和舒桐最重要的是要處理魔穀丸的事,丹燭蠱沒解,給傷患喝鳳仙酒都有危險。


    古玲說解蠱毒隻需要毛球就好,水鏡月還一直聽好奇“毛球”是什麽新研製出來的藥丸,嶺南這地界毒蟲遍地,若是好用就跟她討點兒。不過,在她看到古玲在用什麽給那群災民驅蠱時,頓時滿頭黑線——


    那毛球就是一隻黑色的蠱蟲!一寸長,就比頭發絲粗一點,不仔細看都找不著。


    沒有毛!也不是個球!


    古玲說,毛球是冥陰給她的寶貝,是一隻蠱王,幾乎是所有蠱蟲的天敵。這小蟲子很能吃,簡直就是一隻小饕餮,而且怎麽吃都長不大。


    水鏡月雖不理解古玲為何給它取了這麽個名不副實的名字,卻也並不討厭這小東西——至少比阿傑的那隻沙蟲看著順眼!不過,冥陰給的蠱王,這世上估計也就這麽一隻了。她不好意思討來。


    說起冥***鏡月倒是想起問巫醫穀的狀況了。這段時間一直忙,把這事兒都忘了,她怎麽說也還是巫醫穀的穀主呢。


    提起巫醫穀,古玲的話匣子就止不住了,跟一屋子的傷患講著穀中的那群老頑童行醫時的趣事。


    巫醫穀在西域的名聲不好,而且治病的法子都有些怪異,所以最開始基本上沒有生意。不過,因為浪子山莊、天山派、昆侖派,還有流沙劍派的人陸續上門,西域武林中有奇難雜症的找不到大夫醫治也會找巫醫穀的救治了。如今,巫醫穀雖仍舊沒有被西域百姓所接受,不過,至少西域武林已經開始對那個死亡之穀有了重新的認識。


    古玲說到最後有些無奈,道:“那穀中就是一群老頑固,明明救了人又得罪了人,做了好事反倒得不到感謝。巫醫穀慢慢被人接受了,那群怪老頭的卻仍舊背著壞名聲。”


    水鏡月對如今的狀況倒是很滿意,道:“他們就是害羞。”


    整整三天三夜,整個韶關大營沒停歇過。


    毛球雖能解蠱毒,但也隻是吃掉丹燭蠱而已,並不能清除災民血液中的丹燭氣。古玲說要清除丹燭氣很簡單,不用吃藥也不用針灸,蒸兩個時辰就行了。她讓石昱文弄來幾百個大木桶,在操練場架起了百來個大灶台,然後開始大蒸活人……韶關大營整日裏霧氣繚繞的,跟仙境似的……


    最忙的人是舒桐。那群中了笑天涯的女子,也是吃過有丹燭蠱的魔穀丸的。雖然即便人昏迷著也不耽誤解毒,但是這群女子身體太弱,這麽一番折騰之後就更虛了,不好真的放任她們睡上七天七夜。針灸看著挺輕鬆,實際十分的耗精力,舒桐接連救醒了幾百人就有些支撐不住了。墨千殤讓石昱文以朝廷的名義去召集附近的大夫來幫忙,水鏡月他們幾個懂武功的雖不會針灸,但認穴很準,對力道的掌握也很精準,跟了學了一次也能幫上忙……


    第四天,韶關大營的霧氣終於散了。


    大巫師主持了一場祭祀。


    幾萬災民聚集在山下,在一曲白裳舞中沉默著祈禱,為那些逝去的靈魂,為曾經的苦難與罪孽,也為仍舊渺茫的前路……


    萬人坑的山頂上築起了一座石碑,沒有名字,沒有碑文,隻有一個火焰紋章,鮮紅鮮紅的……


    石昱文終於將賑災糧送到了災民手中,念了赦免的聖旨。


    韶關大營裏,災民終於喝上第一口稀粥,有人在哭,有人在笑……不論如何,他們還活著……


    既然沒有死,就繼續活下去吧。


    水鏡月躺在屋頂上,聽見風聲的時候起身,看到來人的時候有些意外,“大巫師怎麽有空?”


    “如何?見到我有沒有一點失望?”蒼燼坐在她身邊,語氣帶著幾分戲謔,“長庚在幫欽差大人算賬。”


    水鏡月聳了聳肩,道:“我比較失望的是,你怎麽沒帶酒來?”


    蒼燼將懷裏的九靈在兩人中間,道:“你不介意嗎?”


    水鏡月笑了笑,“這是你作為兄長的關心?”


    蒼燼偏頭看她,認真的點了點頭,“是。”


    水鏡月眨了眨眼,“他聽見了一定會很高興。”


    蒼燼沉默,看著她的眼睛。


    水鏡月知道他想知道什麽,也知道他在擔心什麽。


    長庚這段時間很忙。


    安置災民有很多事要處理,不是賑災糧發下去就不管了。鎮南軍的主帥回京城領罪去了,整個鎮南軍還不知前路如何。韶州知府早在災民打過來的時候就逃了。


    ——所有這些事都需要欽差來處理。


    石昱文當了十幾年的紈絝,這會兒雖從良了,但很多事都有心無力。於是,所有的事就都落在了墨千殤頭上。


    墨千殤以前在雁門關算是武將,很多事雖見過,卻也是第一次親自處理,忙得有些焦頭爛額。


    長庚主動提出幫忙的時候,墨千殤也是鬆了一口氣。


    他沒有挑明自己西南王府門客的身份,也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能力。無論是軍事還是政事,無論是調配物資還是安撫百姓,他不動聲色的站在墨千殤身後,將所有的人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遊刃有餘得讓石昱文都覺察出不對勁。


    ——那是一個與江湖不一樣的世界,一個她不曾涉足的世界。


    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有人在喊著她的名字。


    水鏡月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手中的長刀一轉,背在身後,道:“他是長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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