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


    水鏡月走進第九宮,卻沒見到長庚的人影,周圍很安靜,也很空曠。


    但太空曠了!


    空曠到一無所有。


    入目隻有一片死寂般的蒼白,無天無地,如同混沌未開的原始世界。


    腳下真實的觸感告訴水鏡月,她的的確確是站在大地之上的,但是,天地同色的世界總讓她有種如同懸浮在無邊深海中的錯覺,仿若踩著虛空便踏上天際一般。


    “噠、噠、噠、噠……”


    寂靜的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不急不緩,如同屋簷滴落的水珠一般。


    隨後,無邊的蒼白中出現一個黑點,從混沌中走來,漸漸顯出身形——


    飛揚如瀑的馬尾,利落的黑色勁裝,遮了半張臉的黑色麵巾,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睛,還有那把纏著黑色布條的長刀。


    水鏡月在聽到聲音的時候便一直將手按在刀柄上,看著來人時卻愣了愣——這是她自己嗎?她上前,站在那人對麵不過一步遠的地方,對視良久,然後,伸手,扯下了那人的麵巾——


    那人嘴角微挑,對她笑了一下,似是挑釁一般。


    這是她的臉——“水鏡月”的臉。


    “水鏡月”揚了揚眉,將手按在刀柄上,道:“誰輸了,誰留下。”


    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感覺很怪異。


    水鏡月後退幾步,突然笑了,似是聽到一件十分荒唐的事一般,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水鏡月”似乎很不滿,皺了皺眉,“你看不起我?”


    水鏡月抬起的雙眸中仍舊有止不住的笑意,伸手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這句話,可不是水鏡月會說出來的。”


    “水鏡月”似乎有些不解。


    “水鏡月便是水鏡月,她從來都是我行我素,不需要任何人看得起。”她抬頭,看向虛無的天空,眼神平靜無波,“一個虛假的世界,如何承載真實的存在?”


    “你!”“水鏡月”咬牙,抽刀,“誰真誰假還不一定呢。”


    黑曜石般的瞳孔收縮,從陰影深處分離而出,妖異的重瞳不斷交錯旋轉,越來越快,直至分不清彼此——


    “哢!”


    如同冰層破碎的聲音響起,那把刀在揚起的瞬間突然定格,裂縫迅速擴散,蒼白的天地爬滿不規則的蛛網……轟然坍塌!


    水鏡月看著那張熟悉而陌生的臉如琉璃般碎裂,淡淡道:“虛假的存在,也無法存於真實的世界。”


    重瞳再次顯現,慢慢靠近,合二為一。


    灰飛煙滅。


    周圍的一切漸漸清晰,碧藍的天空,灼目的陽光,險峻的懸崖,濃鬱的山林,青翠的草地,清淺的溪流……


    “阿月!”


    ——熟悉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喜悅。


    水鏡月回頭,就見一個鵝黃色的身影撲向自己,溫暖的懷抱舒適而真實。


    “阿月,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剛剛那個是你弄得對不對?你的眼睛沒事吧?”唐小惠說著要看她的眼睛,卻被水鏡月緊緊抱住,動彈不得。她有些擔心,試探著叫了一聲:“阿月?”


    “嗯。”水鏡月將臉埋在她肩頭,“我沒事。”


    唐小惠咧嘴笑了,任由她抱著,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真是難得,阿月這是在撒嬌嗎?”


    “別那麽小氣麽……”


    “阿月?”唐小惠感覺有些不對勁,抱著自己的那雙手突然脫力般的鬆開,懷中的人整個的壓在她身上,她猝不及防間差點跌倒,“阿月?阿月!”


    “怎麽回事?”不遠處的風尋木和長庚發現兩人的不對勁,立馬圍了過來。風尋木問道:“小惠,阿月怎麽了?”


    唐小惠哭喪著一張臉,“不知道,暈過去了。”


    “放心,她應該隻是太累了。”莫風華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了一大串尾巴。她將水鏡月從唐小惠身上抱起,“紫夜,帶阿月去休息。”


    一個黑衣蒙麵的女子走出來,從莫風華手中接過水鏡月,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我去看看。”古玲有些不放心,想給水鏡月檢查檢查,跟著跑了。


    “舒桐,等等。”莫風華叫住想要跟去的舒桐,“有事請你幫忙。”


    舒桐點頭,在一旁等著。


    阿傑站在長庚身旁,看著紫夜似乎有些擔心,長庚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莫樓主,”鄭盟主帶著一幹江湖人從山林中走來,剛好見到昏迷的水鏡月,“這是怎麽回事?”


    言莊主搖著扇子笑了,“這不是很明顯嗎?多虧了月姑娘,我們這群忘恩負義之人才沒被碎屍萬段。”


    他語帶諷刺,卻是連自己都罵進去了。


    鄭盟主也有些尷尬。因為三日之期已過,水鏡月和之前入陣的江湖人都未出來,他這個武林盟主擋不住壓力,隻好帶著眾人入陣救人,卻不料……幸而在第二宮之時,整個陣法便坍塌了,他們這才找了過來。


    水鏡月為他們親涉險地,卻遭人懷疑,他們的確不占理。


    而剛剛從九宮陣法中出來的眾人這才發現,他們此刻正站在一座低山上,過了眼前這條河,便是通往墨華樓的那條懸崖棧道了,抬眼還能隱隱看到那塊刻著“墨華樓”的高大門樓。


    所以,九宮陣法隻是外圍的防禦陣法嗎?再往前會遇到什麽樣的陷阱呢?


    這還隻是還未完全開啟的九宮陣法,若是完整的九宮陣法,真的能抵擋千軍萬馬吧。


    莫風華看著對岸各個江湖人莫測的神色,淡淡的笑了。


    君莫笑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張太師椅,還送上了一杯熱茶。莫風華坐下,伸後站著五十來個黑衣蒙麵的殺手,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她伸手輕輕敲著椅背,“都出來吧,別藏了。”


    “嗬嗬,莫樓主,幸會幸會。”第一個出來的是橫舟莊莊主周龍騰,一身的狼狽,卻仍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接著,河中雙鳳,洞庭十三塢的連幫主,西林齋的席先生,巴蜀十三劍,華山派的尤掌門,少林寺的湛和……陸陸續續的現身了。


    五十六人,一個不少,但能站起來的沒幾個,大多數都已經暈厥,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受了傷。周龍騰算是他們當中傷得最輕的一個。


    莫風華將茶杯遞給君莫笑,一雙素手托著香腮,似笑非笑的丹鳳眼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似是想要記住每一張臉似的,“記住,今日若不是月姑娘,你們都會沒命。”


    在場的有不少是水鏡月的仇人,但他們明白,莫風華說的是事實。若不是水鏡月最後破了陣法,他們此刻還被困在陣中,指不定下一刻便沒命了。


    他們欠水鏡月一個人情,還是救命之恩,重於泰山。當著這麽多江湖人的麵,沒有人敢抵賴。


    江湖,講的是情義。


    有仇必報,有恩必償。


    今後,這些人,至少不敢明目張膽的對水鏡月出手。


    莫風華看著眾人的神情,滿意的笑了,偏頭看舒桐,見他點頭,便道:“這位舒先生是水鏡宮妖醫華一山的弟子,想必諸位是信得過的。受傷的,昏迷的,中毒的,送到那邊的廊棚去。”


    鄭元濤安排人將重傷無法行動的人抬走,卻又聽莫風華淡淡道:“躲在樹叢後麵的那四人,好容易來一趟就這麽走了?有傷就得治,諱疾忌醫可要不得。”


    眾人都停下來,麵麵相覷,有些莫名,四下一片寂靜,氣氛有些詭異。


    莫風華搖了搖頭,打了個響指,“鬼殺。”


    眾人隻見一個黑影閃過,接著便遠處的灌木叢中飛出四道影子——


    “咚!咚!咚!咚!”


    “哇啊——哎呀——疼死了——輕點兒——”


    塵埃落定之際,眾人看清四人的麵貌,不由吃了一驚——還真有長成這模樣的人啊!


    那四人起身,當中唯一的那位女子掩唇笑了起來,“咯咯咯,小女娃,我們可不是四個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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