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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南山一說招待陳二少爺吃新菜,桑榆才想起正事兒來,她扭頭對季南山道:“南山,你去幫我摘兩三片大荷葉,要新鮮幹淨沒孔的啊,我做菜要用。”季南山笑對陳二少爺拱了拱手,便去幫著采荷葉了。


    陶二丫看著季南山去采荷葉,可能是有所觸動,桑榆一直留意她,忽然發現她臉上似有些感懷,耳聽得二丫忽然道:“南山哥,給我摘朵荷花。”說完了陶二丫也回過神來,似乎覺出了不妥,她扭頭對陳二少爺解釋:“相公,我打小就喜歡荷花。”


    陳二少爺摸著下巴“哦”了一聲,琢磨了一下笑著道:“喜歡就別摘了,今年趕不及,明年我給你種吧。找個大點兒的青花瓷缸,多種幾株。”


    陶二丫應該是很感動,她的聲音溫柔下來:“好,我聽你的,相公。”


    桑榆心裏因為陶二丫那句話,隱隱有些不快,這靠岸的荷花早被頑童采走,要摘隻能上小船或者跳下水了,陶二丫還當季南山是誰呢,能這麽支使。雖說陳二少爺製止了她,可桑榆還是覺得心裏有氣,氣裏還隱隱泛著酸。


    不一會兒季南山回來了,手裏拿了好幾片新鮮荷葉,卻沒有荷花,他對陶二丫道:“對不住二丫,近岸沒什麽荷花了。”他對陶二丫說這話,眼睛卻是看向桑榆的,桑榆瞬間心情又好了起來。


    桑榆道:“我得去雜貨店買點兒佐料,南山你先帶二丫和陳二公子去咱家吧。”兩人當即分頭行動了。


    等桑榆買完佐料,一進院裏就忍不住笑了。隻見棗樹下鋪了厚厚一層幹稻草秸,陳二公子鞋子都脫了,正背倚著棗樹坐在上麵,懷裏還抱著一個新割下來的碩大的向日葵花盤,那裏麵籽粒已結得飽滿結實,他正心滿意足地嗑著吃。另一邊,季南山抱著七七,季婆子正拉著陶二丫的手,在低聲地說著話。


    桑榆將佐料放回灶上,回到陳二公子那兒對他道:“你等著,我給你找個人來。”


    剛才的場景,深深地打動了桑榆,讓她對陳二公子陡生好感,她忽然明白了,上次見他為什麽覺得眼神像七七,那是因為他與七七有一種共通的地方,他們都生活在一個純淨無暇的世界裏。桑榆也忽然有所頓悟,那就是保持純淨無暇的秘訣,說出來也很簡單:順其自然,依本性行事。


    桑榆拐進孫溪和院裏的時候,猛地發覺她已將陳二少與孫溪和這兩個人,放在了同一個高度上。桑榆看到孫溪和正在亭子裏呆坐,就走了過去。其實,孫溪和並不是呆坐,在這裏能聽到隔壁梨花嫂院裏的動靜,他尚有些不放心季秋白,畢竟她會去跳河,除了孫溪和外,不會有別的原因。


    桑榆有點兒震驚:“溪和先生,你怎麽在院子裏吹風啊?你病還沒好呢!”


    孫溪和扶著石台站起身來:“桑榆。”


    桑榆走過去道:“你等著。”她進了孫溪和屋裏,取了一個棕黃色的厚披風出來,遞給他道,“走,去我家,介紹個有趣的人給你認識。”


    孫溪和抬頭要說什麽,桑榆伸手製止他道:“必須去。我家裏來了客,要留飯,你又病著我怕顧不上,你在我院裏,我能看著比較放心。看你臉色,還是有些不好,你自己進屋抓點藥,我給你煎上。就算是從今天開始過節了,你可答應了跟我家一起過的。”桑榆想起陳二少爺又笑了,“去吧,我給你介紹個朋友。”


    孫溪和不再說什麽,進屋配了藥草,桑榆接過來,看著他係上了披風,這才道:“我要去跟梨花嫂說一聲,家裏來客我顧不上她那頭了,她又要照顧秋白,我把春樹和香草接我家去。咱們一起?”


    孫溪和明白桑榆是給他鋪路架橋,知道他對季秋白有些愧疚不安。他臉色回暖,微微一笑道:“好,我聽你的。”


    這話讓桑榆稍微一愣,略一琢磨想起來,就在剛才陶二丫對她相公也是這麽說的。這個巧合讓桑榆覺得很有意思,她笑起來道:“走吧,你放心,秋白不會有事的,水嘔出來就好了,梨花嫂會看著她照顧她的。”


    探望過了季秋白,與梨花嫂說明了原委,桑榆一手拉著春樹,一手拉著香草,與孫溪和一起,回了自家院裏。


    孫溪和一進院子就注意到了陳二少爺,與他一塊注意到的還有春樹和香草,這倆娃娃立刻跑了過去,也在稻草秸上坐下了,春樹眼巴巴地瞅著葵花籽,香草嘟著小嘴對桑榆提出了抗議:“嬸嬸騙人!你不說先不給香草摘,留著曬幹炒香了再吃嗎?怎麽他能吃?”


    桑榆正走到火塘那兒,想先把草藥給溪和先生煎上,聞言解釋道:“嬸嬸沒騙你,你陳阿叔是客人,他等不到嬸嬸曬幹炒香再吃,你跟嬸嬸住這麽近,你能等啊!”


    陳二少爺大方地將花盤一分為四,給春樹和香草一人一份,另一份他遞給了孫溪和。孫溪和順勢也坐了下來,一拱手自我介紹道:“孫仲德,字溪和。陳二少爺,幸會。”


    陳二少爺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孫溪和看了二丫自然知道他是誰了,他放下那塊葵花籽花盤,跟著拱手道:“幸會幸會,我叫陳徹,字雪芽。我大哥字雪青。別介意,我們一家人的名或者字,都跟茶有關。”


    孫溪和笑道:“了解了解。”他看了陶二丫一眼道,“媳婦也跟茶有關。”


    陳二少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錯。玉珠的茶烹得極好,可惜這次帶的好茶葉都放我嶽丈家裏了。”


    陶二丫聽了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說去取些回來,孫溪和笑道:“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我家裏正好有些好茶葉,是桑榆送我的節禮。隻是二丫是客,再勞駕烹茶的話,似有不妥。”


    陶二丫有心露一手,當即道:“我算什麽客?既然相公與溪和先生都想品茶,我自當獻醜。”


    孫溪和聽她這麽說,便回去取了那罐茶葉,連帶著取了一套不錯的茶具過來。陶二丫立刻去井台那兒汲水,準備烹茶了。季婆子接過七七來,讓季南山去收拾野山雞,又拉過桑榆來道:“人家是來老泰山家送節禮的,不該我們留飯。我不是心疼東西,要真留下了,大牛他爹準挑理。”


    桑榆笑笑道:“娘,你放心,我不留他們吃飯,來的時候聽二丫說了,大牛哥那邊已經在準備席麵了,我給他們添道菜,做完了讓他們帶走吃。”


    季婆子點頭道:“那就好,趕早點做。”桑榆點頭應下,看了眼季南山,他常收拾獵物,手腳利索,山雞已拾掇得差不多了。


    桑榆想做的是叫花雞。剛才她已經將幹筍片與山蘑菇泡發了,把從梨花嫂那兒順來的幾隻鮮蝦也洗淨去殼,挑出紗線,又切了不少蔥薑蒜。從雜貨店買來的花椒八角過油炸香後,加入醬油、鹽、蔥薑片,又倒了點酒進去。


    季南山將兩隻拾掇幹淨的空腔子雞拿了過來,桑榆用剛才弄好的調料汁子,把雞的內外都仔細塗抹好,然後把剩下的汁子裏的八角花椒粒挑了出來,將筍片、山菇、蝦肉,加了點白糖拌了進去,把餡料塞進了雞肚子裏。


    桑榆招呼香草幫她抽了幾根長的稻草秸稈,跟鮮荷葉一起在熱水裏燙了下,接著用豬網油裹好雞身,用荷葉多包了兩層,拿稻草杆兒捆好了。然後把春樹叫了過來,指揮他帶著香草,去挖了點細膩的黃泥土回來。


    黃泥土加水和成泥,在荷葉外頭細細地裹了一層,就準備好了。春樹與香草兩個娃娃,已經被吸引了,眼巴巴地跟著桑榆。桑榆到火塘那兒,將木炭扒開,把泥團埋好,又將木炭覆上了,然後起身去洗手,對還圍攏在火塘那的兩個娃娃道:“別在那兒守著了,得等一陣子呢!”


    桑榆洗完手,發現季南山正在大灶那蒸米飯,她走過去道:“我來幹吧,你去陪客人說話。”陶二丫拿著茶水過來續熱水,也對季南山道:“是啊,南山哥,你一個大男人家,窩在灶上幹嘛?過去一起喝茶吧!”


    季南山搖搖頭道:“我嚐了一杯,越好的茶葉味道越淡,還沒大葉茶好喝。”陶二丫歎口氣搖搖頭道:“那是正經的好茶葉,正經品茶的小杯子,不喝頭遍茶湯,量又小,多喝幾杯就回甘了。”


    季南山道:“我再添兩根柴就好了,一會兒就過去。”陶二丫搖搖頭,端著茶壺離開了。


    桑榆看著鍋屜的確已上了大熱氣了,就過去把七七抱了過來,進屋給她喂了次奶。


    再出來的時候,發現火塘上的藥草已煎好了,季婆子給倒到了藥碗裏,端到了孫溪和旁邊的草蒲團上晾上了。


    桑榆抱著七七走過去,正聽到陳雪芽二公子,正一口一個“孫大哥”的叫著,熱切地打聽著孫溪和的遊曆見聞。那邊火塘那,兩個小家夥沒肯動地方,還在那兒眼巴巴地守著。


    桑榆忽然覺得,過節真好啊,雖然忙碌點兒,勞累點兒,但大家夥兒能聚在一起,這種久違的感覺,好像就叫幸福。桑榆從心底裏泛出笑意來。


    孫溪和不經意間抬頭,發現那個站在門口抱著娃的小女人,笑得無限溫暖滿足。


    季南山從灶旁起身,往桑榆那邊走去,聽到他家小七七,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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