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辭別呂尚靜回到客棧時,夜幕已降臨,這世界都遵循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這正是休息時分。


    隻是這次,各房有許多點著燈火,顯是未睡,就算睡下多是輾轉反側。


    一路行來,一片沉凝,就算是葉青滿腹心思,卻還是憶起地球高考時,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


    這世界機運壟斷在森嚴規矩中,上升渠道很窄,升則為仙,墜者為泥,租住在這客棧裏的多是寒門,重重壓力下,難怪是這種氣氛!


    “其實我也是裏麵一人,甚至比他們更清楚,受著更大的壓力,隻是將這壓力冰凍罷了……”


    轉眼來到二樓最裏,昏黃燈光透了紙窗,推門進去,就迎見笑靨:“公子回來了,吃過了嗎?”


    “怎不先吃?”葉青把外袍解下遞給她,見得桌上飯菜沒有動,笑了笑:“喝的酒多,飯菜沒吃多少,正好再吃些。”


    “好啊!”芊芊就高興去盛了飯,布了筷子,才言著:“我用過幾塊點心的,要等公子一起。”


    又順口問幾句日間事,就一起坐下來吃飯。


    昏光燈光下,小小的氛圍,平淡,安靜,漸漸撫平著許多。


    吃完,芊芊去收拾,葉青推開窗戶,注視著夜色下郡城,暗紅隱隱在幽幽空氣,唯有絲絲金氣匯入城東,幾化成金色湖泊。


    “這就是考場……”沉默看了會,就去洗漱就寢,躺在床上,心裏思潮翻滾。


    呂尚靜這步棋失敗了,怎麽能中得秀才?


    “以文取士,以氣取序,氣運這樣低落,要想中得秀才,除非能獨占群魁,文氣名列第一。”


    “可是郡試裏實際高手如雲,別的不說,單是這俞帆,雖痛恨之,但不得不承認其人的文才,此時的程度,就怕接近同進士了吧,自己要第一,非得用得進士文章。”


    “進士文章,這就驚世駭俗而有害於道了,怕是得不償失。”


    正沉思著,過了一會,朦朧間覺燈光輕移,窸窣衣物聲,被褥輕掀一點,鑽進溫潤女體,不是和往常一樣貼近,而是靜靜側臥不動。


    呼——


    燈光搖曳一下,暗去。


    房間裏陷入寂寂,隻剩下安寧的呼吸。


    第二日清晨,童生都趕忙起了身,就著涼水洗臉,冷水刺激著,精神一醒,無論昨夜有沒有睡好,此時都振作著出去。


    此時葉青洗漱完畢,芊芊就遞過一隻書筐,烏亮大眼睛撲閃:“這可是老爺當年秀才試用過的,一定能保佑公子高中。”


    葉青怔得一下,似曾相識記憶潮水一樣泛起,幾乎模糊了兩世,這世氣運冰點而未多想,前世卻實受過父親餘蔭,記憶中母親音容印象還清晰,父親模糊,雖殘餘著尊敬,但清楚再是天才,是在秀才時隕落了,還入不得家族神,不知在冥土過得怎麽樣?


    “公子?”芊芊有些疑惑,有些好笑:“平日就罷,今日可不能再走神!”


    “好。”葉青鄭重接過這書筐,入手沉沉,打開後不僅有著筆墨硯,還有著燒餅、燒雞、醬菜、茶水,甚至兩隻紅雞蛋作吉祝,不由一笑:“芊芊最是貼心了。”


    “我是公子的大丫鬟啊。”芊芊笑眯了眼,變戲法一樣,又塞過來兩隻大肉包子,她小臉微紅,卻將葉青往門外推著:“這是路上吃的,快去吧……”


    被“趕”出門來,葉青孤身而行,徑往考場去。


    街上此時已熙熙攘攘,諸多小販冒著天寒地凍早早起身,在兩麵擺開小攤。


    今日是童生大考日,來來往往的許多是童生,對這些小販來說,再平凡的童生,都屬財大氣粗的主顧,交易質量這樣上乘,他們也願意挨凍,多掙點家用。


    葉青啃著肉包,不斷越過停下買吃食的童生,一路對叫賣聲充耳不聞。


    片刻到了考院,就見得執戈甲士,十步一崗,廣場上已排著上百多考生,和縣試不一樣,考院門口聳立著大蔡王旗,隨風獵獵,金龍眼中隱隱淡紫,使考生不由肅穆。


    驗了號牌,順著人流進入考場。


    裏麵不是一個大殿了,全郡累年積蓄下來的考生,怕是突破二千,因此有著專門建的廂房,一排排整齊列著,每個房間方圓丈半,容著一人綽綽有餘,又設幾案矮榻,甚至小小帷幕裏麵有著恭桶,這條件比縣試遠遠優渥。


    最引人注意的是,每間廂房門口,都有甲兵站著,近看每屋都有一個門匾上,顯出了暗金色,玄紋連綿,顯非凡物。


    “這是天庭專門禁製道法的法匾!”葉青一見自是清楚,雖前世就見過幾次,但這時見得還是心中凜然。


    “道庭在這大劫前夕,可說是繁花似火,百萬年積累,實力實是可畏!”


    考場大門朝南開,三麵都高牆,北麵是一座青石高台,金色小殿,幾位監考官走出來,下望這布置都暗自點頭,交流幾句事,就在考場中巡查。


    就在此時,突天上傳來長長鶴唳,清澈冰泉,隱激靈性,眾人聞之動容。


    “是監考真人!”幾位監考在考場各處聽聞,抬頭看去果有白影驚鴻一閃,都折身迎向後殿。


    他們中最高不過舉人,麵對各派仙門還可拿捏身份,但科舉秀才以上就獲得道庭重視,每三年異地隨機調派下真人,監督考場評判,這就形成很大壓力。


    “這可不是一般術法司敬稱,是真正元神成就之輩,有正式賜封道藉,就不知這回是哪裏調來,別是深山潛修多年,不懂人情,行事苛刻……說不準就給記得下下考評……”


    幾位監考官急急趕到後殿時,見得一隻大白鶴佇立屋頂,體型近成人高,羽毛油光亮,這時卻在屋瓦積冰上啄著,鑿冰取水,不時聽著鏘鏘之聲,這是喙與金瓦撞擊,伴著靈氣遠遠傳播開來,聽得人心中滲然。


    聽到腳步聲,這鶴便停下戳冰的動作,回望幾人,眼中冷淡疏離甚至警告,這是真正成了精。


    幾位監考官見了,都是下意識止步。


    “不得無禮,三位監考大人請進。”清越聲音,一陣微風漣漪自殿內傳出。


    嘩啦——


    仙鶴展著翅,白羽紛然飛揚間,身形一陣模糊,陡再現,卻是個嬌小白衣女童,模樣稚氣可愛,撇撇小嘴,蹦跳著進了殿。


    幾位監考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苦笑著。


    士子雖躬於人道,而得道庭優渥扶持,可以無視神通法術,但在生命本質區別麵前,還是得屈服著——這涉及仙道根本了。


    “謝過真人!”幾人齊聲應了,以嵐崇文為,快步進了殿堂,就見一位白袍真人,長長白垂落在肩,白下甚至有著白眉,卻是青年容貌,白皙俊秀,氣度瀟灑,眼神純淨如水,讓人看不出年齡。


    這時坐在蒲團上,將手中書卷遞於白鶴女童,麵帶微笑看來,絲毫沒有架子。


    幾位監考官卻不敢當真,恭敬躬身:“我等見過真人,監考一事,請真人居中主持。”


    “好說,天綱法度,功德盛事,朝廷之命,自會用心。”這真人說著,袖中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銀印,流光溢彩:“這個且放於考場之中!”


    幾位監考官見這個銀印,隱隱都感覺到有些沉重,知道是鎮壓,科舉規矩應有之義,隻是秀才以上就由道庭掌這法器。


    嵐崇文上前取過,驗證無誤,當下告辭出去,親手將這銀印掛於金色匾額上,正好對著下麵考場。


    頓時,一種氣息彌漫了全場,開始鎮壓著冥冥中氣數。


    此時考生已全部進場,有一千六百,不少人感覺出這點,遙望這銀印都暗裏凜然,再一看這密布甲士,森嚴環境,就算有僥幸之心,這時都潑了一頭冰水。


    根本不檢查夾私藏帶,這是維護著士子體麵,還有就是明著告訴——想作弊,就得想想!


    葉青看了兩眼,卻早已習慣,按照自己考牌牌號,找到房間,就進了裏麵去。


    這時感覺著一點,這考院裏不知使了什麽禁法,氣溫漸漸轉暖,連高牆上漏進冷風都是不見。


    這時靈眼受銀印壓製無效,前生種種道法雖失,本能卻知是某種結界,心裏暗歎:“不但能調控溫度,甚至還滲著些奇異的道力,如果記憶不錯的話,這是防護疫病的神靈在巡查。”


    地球上曆來科考選在春秋兩季,實是因這兩季不冷不熱寒熱適中,南北薈萃的讀書人都能適應,可有一利必有一弊,這季節最易傳疫,考生聚集在一起,一病就是一大批,可現在有著福神巡查,有疫都會消除,甚至生病考生都享受福利,得以暗愈。


    “嘿,這代價何其高昂,對士子何其厚遇,所以幾十萬年來,士子集團都基本上站在道廷立場上。


    “改朝換代,學院不損,這一方麵是表示尊敬讀書人,凸出道廷的威儀,一方麵就是實在經濟受不了。”


    “這種學舍考場,一個都怕能抵全郡十年賦稅,要隻是維修下,還可以承受,要是毀於戰火重建,就實在受不了。”


    這些徐徐想過,葉青正式入座,掃看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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