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北命與那白白的、胖胖的、圓圓的公子哥兒,又連對了七拳,直將對方轟得連退七大步,臉色慘如淡金,眼看不支——


    “七星堂”其他二十餘名男女弟子,立刻發一聲喊,上前圍攻,但破曉大袖飄飄,橫掃如刀一大片,豎擊如槍一條線,把二十餘人的攻勢,瞬間,全都格擋了回去!


    眼見那公子哥兒,就給姬北命一拳轟倒,忽聽一人自府門內道:“寶,讓為叔來為你擋一陣。”


    話之人,身高麵黑,相貌清瘦,五縷長髯,頗具威勢。


    此人話起的時候,人還在門內,但一句話完,他已攔在那公子哥兒“寶”的身前,“轟隆”一聲,接住了姬北命最猛烈的一拳。


    巨響過後,塵土激揚,兩人腳下的青磚,塊塊碎裂!


    二人皆是一怔。姬北命長吸了一口氣,再次出拳,那黑瘦老者,又揚拳接一掌,姬北命退開三步,那老者卻是“騰騰騰騰騰”退了五大步,那寶少爺跟一幹弟子,見老者應付吃力,作勢欲撲——


    那黑瘦老者,緊繃著臉色,忽沉聲喝了一聲,道:“都給我退下!”


    】☆】☆】☆】☆,


    姬北命心中,也暗自詫異這竹竿也似的黑瘦老者掌力之雄渾,但他口中依然倔強的道:“閣下何必大呼叫,你們男女老少一起上,豈不打個痛快!?”


    那黑瘦老者鐵著臉色,忽問了一句,道:“這位英雄,可是‘血河老祖’申屠鱉的唯一傳人、‘血河刀客’姬北命、姬大俠?”


    那老者施禮在先,倒令姬北命一呆,這一聲“大俠”,更令他消了大半肚子的氣,他大手一擺、大刺刺地問道:“正是姬某人,你老兒,又是怎麽稱呼?”


    那黑瘦老者麵色隱約帶有傲色的稽首道:“老兒是‘七星堂’中‘地煞壇主’慕容黑山,剛才蒙姬大俠出手教訓的輩兒,是老夫的侄兒慕容寶,我們叔侄自‘幽冥穀’遷徙至此(參見《彼岸花》、《百花殘》卷),已有些年月,怕是‘中原’武林道上的江湖朋友,早就把我們忘淡了。”


    訪客們一聽這慕容黑山叔侄,報出字號,都是吃了非同可的一驚!


    ——身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北霸天”慕容氏,雖然到了慕容非凡這一代,人丁單薄,但僅靠著族中極為出類拔萃的絕世奇才,就已令其家族的威名,經年不墜,無人敢輕窺門徑;而已經被害的、俗家名字“慕容黑石”的“天罡壇主”大悲和尚、以及眼前的“地煞壇主”慕容黑山和慕容寶叔侄,一門三傑,更幾乎撐架起了“七星堂”的半壁江山,端是了得。


    吃驚之餘,冷若雅禮道:“晚輩等人,素仰慕容老前輩威名已久,今日之事,實為慕容少爺有所誤會,請慕容老前輩多多見諒。”


    慕容黑山等了身旁的“慕容少爺”一眼,又歎了一口氣,不耐煩的教訓道:“寶,今天是什麽日子?怎能這般莽撞?全力戒備也就是了,怎麽敵友不分起來了?你黑石叔父、戰血手和唐太宗都遇害了,田壇主也受了重傷,你們就得多費心神,別馬虎大意的……”


    老爺子氣勢洶洶,教訓的頭頭是道,慕容寶一幹弟子,紛紛稱是。


    在客人和手下們的麵前耍夠了威風、擺足了譜兒,慕容黑山這才心滿意足的,帶著一眾拜客,去壽堂見壽星公沉中俠。


    壽宴主人,“七星堂”總堂主、“念氣無雙,鐵麵通判”沉中俠,一襲壽袍,一團喜氣。今天沉總堂主的神容,讓人表麵看起來,會誤以為他曾吃得五飽六撐睡得七葷八素從頭發絲到腳後跟無一處不稱心如意心滿意足,其實,心煩氣躁情緒不佳身體更欠佳的他恰好相反,他已有近半個月的光景,沒有真正合眼睡足一個好覺、張嘴吃上一頓好煩。


    但是,盡管他身心疲憊,今天他還是要表現出一副龍精虎猛、豪氣幹雲、喜氣洋洋、洋洋得意的樣子,來迎接他的四十壽典。


    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不論是官場上、還是武林中,高攀低踩,落井下石的勢力人,多不勝數,在“七星堂”麵臨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麵前,沉中俠更加氣沮不得氣喪不得氣餒不得。


    何況,沉中俠也意料得到,今日這壽辰,恐怕難以平安的度過,越是如此,他就越要表現得容光煥發氣派十足。


    沉中俠,畢竟是沉中俠!


    雖然在近期這段日子裏,沉中俠的聲名大不如前,怪事頻生,流言四起,也使他的威望遽減聲名銳降,但他近年來,在“雲貴”一帶的建樹和貢獻,仍是多多少少讓人難以忘懷的;故此,有很多關係交情不錯的正直之士,不懼“青龍會”的恐嚇和威脅,不怕惹火燒身引鬼上身,早早的帶著賀禮和一顆雪中送炭的赤誠之心,前來登門祝壽。


    這些敢於著“青龍會”的巨大壓力、冒死赴會祝賀的賓客,不是有操守、有良知、有眼光、有魄力的,就是有後援、有絕技、有依仗、有功名的,賓客雖是不多,卻都人人身份不凡,個個來頭不。


    沉中俠正與一臉嬉皮的破曉和一臉臭屁的姬北命打招呼,又是吩咐保鏢喵姐和汪先生招呼“涼城客棧”的尊貴六位女客,忽聽下人來報:“宛兒夫人腹痛又告發作,請總堂主快過去看看!”沉中俠麵色一變,急忙向席間的破曉跟冷若雅等人,告了個罪,並吩咐慕容黑山,代自己好生招待貴客,就急急離席。


    來到內室,隻見溫宛兒疼得死去活來,直似肚腹裏,有幾十隻鉤子,一齊拉扯鉤撕她心肝脾胃腎大腸一般,也痛亂了沉中俠的心神和心誌。


    “宛兒!宛兒,你覺得怎麽樣了?宛兒。”沉中俠不停地呼喚著愛妻的名字。


    溫宛兒哀呼道:“妾身……肚子裏麵……好痛苦……”


    沉中俠無助的歎道:“宛兒……你要為夫如何是好……”


    溫宛兒撲到沉中俠懷裏,跪在丈夫腳下,抱著他的雙腿,哭著哀求道:“中俠……為了保住我們倆的孩子……請您……請你施用‘念氣無雙’吧。”


    沉中俠怔住了。


    過了好一會,沉中俠才像決定了千百人生死一般重大的語氣,沉重道:“好!為夫就在壽宴之前,為夫人施送‘念氣無雙’!”


    沉中俠決定要為妻子保存胎兒、而施“念氣無雙”,守候在旁的“青龍壇主”軒轅開山,馬上作出強烈到激烈的反對,這漢子大聲阻止道:


    “總堂主,大敵當前,施‘念氣無雙’,是件最耗消耗真力的事,過程中,稍有差池,就會走火入魔、功散人亡,依屬下軒轅開山之見,此議,萬不可行……”


    沉中俠怒道:“你懂什麽?!我如不施法輸氣,宛兒夫人肚子裏麵的孩子,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軒轅開山堅持己見的道:“但是,就算總堂主您施法運功,也萬不能選擇在今日或近日,‘青龍會’的‘鬼蠱巫’,要在您的壽宴上,揚刀立威,懾服‘雲貴’兩省的武林同道之險惡用心,昭然若揭!屬下懇求總堂主,為本堂大局著想,施功保胎之事,延後進行可行……”


    沉中俠急道:“軒轅壇主,你的意思,本總堂主不是不知,然,宛兒夫人已快支撐不住,遲得一時半刻,便恐是母子不保,後悔終身!我沉中俠今年已經四十歲了,這恐怕是我最後僅存的一骨血了……”


    軒轅開山“噗通”一聲,雙膝跪倒,直諫道:“總堂主,今日‘七星堂’壽宴,賓客雲集,其中也有不少來意不善心懷不軌者,大悲禪師和田夫人、二位壇主又一死一傷,若‘青龍會’的人,真將動起手來,我們力有不逮啊……”


    沉中俠一意孤行的道:“軒轅壇主,你快快請起,事情,還沒有你我所想的那般糟糕透,你不用太過擔心了擔心,有你跟黑山兄在,何況……‘涼城客棧’的北城兄未到,但有三姑娘和四姑娘,縱有大批‘青龍會’邪徒,大舉來犯,咱們也該應付得過來。”


    軒轅開山抱住總堂主的兩腿,死死不放,苦勸道:“總堂主,你要知道,‘念氣無雙’在發功的那一刻,總堂主你散盡護體真氣,若有邪道高手,從旁偷襲,實在是凶險之極啊……”


    沉中俠不耐煩的拂袖轉身道:“就算我失了護體真氣,念氣逆行,普通尋常之輩,想要致我死命,也是休想!本‘總堂主’的‘念氣無雙’反挫之力,當世武林,也未必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


    軒轅開山跪行幾步,緊隨總堂主身後步履,不屈不撓的大聲道:“‘鬼蠱巫’青龍三大巨頭,就做得到!”


    沉中俠“哼”道:“‘天巫宗’的‘毒王’唐少,‘巫術’雖厲害,卻迷惑不住本總堂主的心;‘天鬼教’的‘鬼王’戈風,‘鬼術’也徒具聲勢而已,不足為慮……”


    軒轅開山一力堅持道:“還有‘天蠱門’的‘蠱王’上官腰舞!‘天蠱娘娘’的‘蠱術’,就可以破您的‘念氣無雙’功力……”


    聞聽此言,沉中俠臉色一變,劈頭打斷忠心部屬的話語,聲色俱厲的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軒轅開山萬般無奈,隻得歎一口氣、跺一下腳,去壽堂布置總堂主運功施法,圍觀的賓客,全被“七星堂”總堂親信弟子,擋在三丈之外。


    沉中俠公然在外人眾目睽睽之下,施行自己的終極絕學“念氣無雙”,無疑是極為膽大妄為的行徑,而且也是暴露自己武功上致命弱的最大挑戰。


    沉中俠自己卻清除明確地知道,他除了要靠這一場“自取滅亡”來挽救妻子孩兒的性命,還要仗仗這一場“念氣無雙”,來驅邪逐魔,並挽回自己日漸斷送的聲譽!


    沉中俠用他左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尾指四根手指,搭在夫人溫宛兒的額上,右手五根手指,拇,食兩指按在妻子左眉上,尾、無名雙指按在夫人右眉上,中指則捺在她“印堂”穴上。


    壽案桌上的燭火,被一道室內發出的罡風,搖晃得燭影急晃,而溫宛兒的臉色蒼白,氣息微弱。


    大家忽聽壽堂各處窗欞,“咯咯”作響,外麵飛沙走石,幾千萬隻鬼影,在白色紙窗上湧現,張牙舞爪,就要撲入壽堂裏來。


    沉中俠凝神聚念,他要用自身“意念”,催動‘靈氣’,去盡除夫人溫宛兒身上體內的異氣邪氣,並保住妻子腹中的骨肉胎氣人氣。


    沉中俠忽然覺得,很有一些不對勁——


    因為他覺得,原本虛弱無力的溫宛兒,體內本如一個極大極空的風箱,發念運氣之下,偏生激起她極巨極厲的壓力,將自己的真氣,有如吸入萬丈深淵一般,源源不斷綿綿不絕的反吸了過去!


    可惜,沉中俠發覺時,已經太遲了!


    ——除非溫宛兒及時收往吸收之勢,不然的話,不僅隻沉中俠的功力會被吸個幹幹淨淨‘枯竭而死,連溫宛兒也會因為真氣膨脹氣流逆行灰飛煙滅!


    沉中俠大驚,“念氣無雙”施展的時候,他既無真氣護體,而期間,又是他體內意念自製力最薄弱之時,他根本無法中止施法運功,真力隻有源源而出無法阻擋!


    沉中俠驚恐地睜開雙眼,他卻驚駭之極的發現,夫人溫宛兒也張開了眼,她的眼瞼,泛起一種詭異的赤紅色,她的嘴角,掛了一個殘酷至深的冷笑,也在冷毒的看著自己!


    刹那之間,沉中俠已經明白了很多事,但也有很多其中的關節,是他所想不通的。


    隻是,他已經明了的事情,明白得太晚;想不通的事,怕也是要禰有機會在探尋了。


    沉中俠愈發感覺到自己即將脫力氣散,他的眼神,更加散渙,映襯著溫宛兒嘴角的殘毒笑容,更加惡毒。


    沉中俠鐵額上的汗珠,如雨珠般落下,他的臉肌和青筋,也在抖動和抽搐著,遠遠被“七星堂”總堂親信弟子隔開的冷若雅等人,議論紛紛,但“念氣無雙”一旦施功,各人不明狀況,就算有意襄助解圍,也無從下手。


    外粗內細的“青龍壇主”軒轅開山一看勢頭不對,上前向沉中俠禮道:“總堂主,今日是您老人家的大壽,’涼城客棧‘的兩位姑娘、還有‘妙手一族’的破曉先生、‘騰訊堂’的姬大俠等眾多好朋友都在,依屬下軒轅開山的愚見拙見,不如暫且略作休息,招待完貴客之後,再行施功。”


    沉中俠也想回答自己這位忠勇的部下,但他一股真氣源源不絕的向體外噴湧而出,若是一開口,全身功力,當即就散盡身亡,又如何敢作得了聲回得了話。


    軒轅開山見總堂主沒有開口作聲,也沒有揮手示意,隻見沉中俠的鐵麵之上,有如千百條金色蟲,在蠕動著,他情知不妙,但一時又不知采取什麽行動才好,正要向場外的冷若雅等人求助,溫宛兒身邊親衛喵姐,上前一步,攔阻道:“軒轅壇主,您是顧大局、識大體的人,請不要妨礙總堂主施功救人,請快退回您的崗位!”


    軒轅開山跟著沉中俠出生入死,也有幾個年頭了,職封“七星堂”四大壇主之一,自從大悲和尚、田靈兒二壇主,一死一廢後,軒轅開山在堂中的身份地位,就更顯重要,加上近日慕容黑山也因族兄大悲和尚之死、萌生退意,軒轅開山在“七星堂”中位份,已可以是,僅次於總堂主沉中俠之下。


    以軒轅開山如今的身份地位,今日居然連個伺候宛兒夫人生活起居和照護出入安全、“婢仆之流”的喵姐,也膽敢在群豪匯聚大庭廣眾下向他呼三喝四,若要容之,這還了得啊?!


    軒轅開山麵色一寒,厲聲道:“混賬東西!你難道沒見總堂主運功出了岔子嗎?快滾開!”


    喵姐寸步不移,汪先生更當麵迎上的道:“笑話,總堂主這是施行‘念氣無雙’的常態,我們兩口子,跟著總堂主南上北下、東奔西突,可是比你軒轅大壇主,更了解這些!”


    軒轅開山轉目之間,見總堂主的身子,已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大覺不妙,隨口反駁了一句,道:“就憑你們這一對貓兒狗兒,也敢了解總堂主的‘念氣神功’?!”


    喵姐冷笑道:“‘了解’二字,倒也不敢當。不過呢,宛兒夫人親口吩咐過我們夫婦,總堂主在為她運功保胎的過程裏,任是誰也不得中途騷擾幫,否則的話,功力逆衝,不管是傷了總堂主、害了宛兒夫人,還是夭折了夫人肚子裏的胎兒、總堂主的骨肉,軒轅壇主,這天大的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軒轅開山被喵姐這一番話,得大汗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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