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如風傳來秦太醫來芙蓉齋。屏退了其他人之後,沈碧君隻道懷疑這屋子許是被人下了藥,讓秦大人仔細檢查,其餘的話便也不必多說。


    秦太醫先是檢查了屋子裏的胭脂水粉,接著將昨夜放置在屋內的貢品察看一番,並無不妥。


    沈碧君心中犯疑,昨日趙孟吟雖是在她屋子裏發作,可未見得就是因她屋內的物件所致。可若真是她屋子裏有什麽東西連太醫都查不出,便實在讓人心中不安。


    沈碧君坐在床榻上,時而看著忙於查驗的秦太醫,時而掃視著屋內的東西,試圖想起什麽被自己忽視的線索。


    她的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那幅手抄《心經》。


    “秦太醫,你看看牆上那幅經文。”沈碧君道。


    秦太醫走到那幅經文前,仔細打量了一番,又貼近聞了聞。


    “沈常在,這幅經書可否取下讓微臣仔細查驗?”


    如風經沈碧君授意,將經文取下,鋪到桌上。


    秦太醫指尖沾濕將墨汁染下,湊到鼻前,轉身對沈碧君拱手而道,“啟稟娘娘,恐怕問題出現在這幅字上。”


    “小姐,這幅字是......“如風話一出口,沈碧君向她擺了擺手。


    “什麽問題?”


    “如果微臣沒有猜錯的話,這幅字的墨汁中混入了一些催情的藥物。”


    “是什麽樣的催情藥?”


    “此藥來自南洋,是用依蘭花三色堇等多種稀有珍貴的植物製成,在我朝極為少見。此藥十分清淡,用藥者仍將此藥混進墨汁掩蓋氣味,可見此人十分謹慎。”


    沈碧君沉默片刻,想到昨日趙孟吟的反應,又道,“既然是催情之物,可秦太醫倒是麵不改色。”


    秦太醫笑道,“此藥的玄妙之處在於,隻能催動有情之人,在下心中坦蕩,自然不會被此藥物所控。”


    “你說......隻能催動有情之人?”


    沈碧君與如風二人一時間有些恍神。


    ***


    三日後,大封後宮的折子遞到了每個宮裏,果然隻有沈碧君沒有進位份,而鄭小儀竟一躍封為正四品淑媛,令宮中之人側目不已。


    這樣的結果,令鄭妙言自己也是始料未及。因而心中更加惶恐,日日來芙蓉齋作陪。


    然而,無論外界多少紛擾,這一牆之內的芙蓉齋卻是波瀾不驚。


    沈碧君每日除了曬曬太陽,就是種花抄經,如同隱居在高山之中的世外謫仙。


    時間久了,鄭妙言相信這個沈碧君便就是這副與世無爭的性子,倒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在沈碧君麵前不再小心翼翼,恢複了昔日的俏皮。


    那一日,鄭妙言旁晚離開芙蓉齋後,如風對沈碧君耳語。


    沈碧君眼神中有了幾分堅定之色,便道,“既然一切都安排妥當,你我今晚便去走一遭吧。”


    晚膳過後,如風屏退旁人,為沈碧君稍作梳洗,她妝容清雅,批了一身月白色錦袍,趁著夜色踏上了那條鮮有人知的小路。


    昔日,宇文歌踏著這條小路而來,如今,她又踩著他的足跡而去。


    禦書房後側不遠處的一座涼亭在夜色中溫婉獨立,她坐在涼亭邊的長欄上,倚在朱漆立柱邊,望著月空發呆。


    今夜是月中,一輪圓月當空,如同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沈碧君自入宮以來,唯恐在宇文歌身邊做噩夢,因而一直刻意回避著那日的記憶,可望見這輪清明的月,卻是不能自已。


    她眼角濕潤,一滴清淚順著她有些削瘦的臉頰滑落。


    這樣的月下美人,卻又恰好落在了宇文歌的眼裏。


    今夜他留在禦書房批折子,晚膳之後便一如往昔地在這裏散步,就這樣撞見了有些哀怨自傷的沈碧君。


    他以為那一滴淚是為他而落,這些時日來的怒氣便瞬間煙消雲散了。


    他輕輕走去,沈碧君聽到了腳步聲,猛然回頭看他。


    這些時日不見,他似乎又成熟了許多,依舊是那樣惑人心智的容顏多了幾分憂思,倒更加讓人惻隱,饒是沈碧君這樣的心誌,也不免有些心動。


    然而她卻不知,宇文歌見了她這副模樣,心中萬般不舍。


    大封六宮,卻獨獨沒有封她。一番意氣之事,卻令他有些後悔了。後宮之人想來捧高踩低,暗地裏不知又會如何難為她了。


    沈碧君站起身來,向宇文歌福了福。


    宇文歌故作鎮定淡漠地走到她身邊,問道,“愛妃今日倒有這閑情出來賞月。”


    那麽多思念,到了嘴邊隻是一句疏離的寒暄,當中又帶著幾分譏諷,彰顯了他心中未平的怨憤。


    沈碧君倒是帶著笑意,隻是眼角還殘留著閃著微光的淚痕。


    兩人沉默良久。


    宇文歌清了清喉嚨,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如何開口,覺得有些尷尬卻還是舍不得離去。


    倒是沈碧君一臉清明,她抬起下巴,望著他,“皇上可還生臣妾的氣。”


    聰慧如她,如何會不知自己在賭氣,可她怎麽這麽能沉得住氣,即便他冷著她,獨獨不去提她的位份,她都能如此風輕雲淡地問一句“皇上可還生臣妾的氣”,好像她肯來見他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似的。


    宇文歌這樣想著,心裏的火又燒了上來。“朕何時生你的氣了。”


    他這樣說,並未讓沈碧君覺得意外。


    沈碧君坦然道,“皇上沒生臣妾的氣,那便是真的不願再理臣妾了是麽?”


    這話又激得宇文歌心中不悅,他正要拂袖離去,卻見沈碧君笑眼一彎。


    “可臣妾心裏還記掛著皇上,隻能偷偷來到這兒等著皇上了。”


    他微微一愣,並未想到沈碧君會說出如此直白的話來。宇文歌實在看不透眼前這個女子,她時而聰慧,時而又木訥,時而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時而又是沒頭沒尾地說出這樣撩撥人的話來,他的心總是隨著她的話說行事而跌宕起伏。


    “哦?朕還以為,你早就把朕忘了。”


    這樣的話一出口,沈碧君鬆了一口氣,難得嬌嗔了幾分,“臣妾有臣妾的不得已。”


    她有些垂著頭,卷翹的睫毛掃下一片陰影,一雙眸子含著水若隱若現。


    “臣妾已經不是隻在皇上身邊伺候好就可以的侍女了,後宮之中諸多人和事,臣妾不能不顧及。”


    他心中雖已動容,卻仍舊有些生氣地說道,“那麽你就開始攀附權貴?鄭小儀,哦,她已經是淑媛了。出身顯赫,你為她做人情,倒是情理。”


    “鄭淑媛出身的確顯赫,可是她那個性子,皇上當真覺得我與她相交是攀附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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