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吟下馬走到家門前,推了推那扇年久失修,破敗斑駁的大門。


    這些年來,他從流寇匪盜的手中救了不下百人的姓名,接濟過的人更加數不過來,可他的母親卻始終住在這個舊宅裏,每日還會做些繡活來貼補家用,無論趙孟吟如何相勸,母親都不肯接受他的銀子。母親總說,你的銀子是用來救命的,娘過的很好,不需要你來貼補。


    趙孟吟想到母親,便歸心似箭。


    大門似乎是在裏麵上了門閂,趙孟吟並沒有推開,他正欲敲門,南燭卻道,“這個時辰老夫人大概已經休息了,咱們就莫要驚動她了。”


    說罷,南燭輕踏地麵,縱身一躍便飛到了院中,隻聽他幾步走到了大門後,拉開了門閂。


    破舊的木門發出“吱嘎”一個聲響,這便是趙孟吟日思夜想的聲音。


    南燭走了出來,從如風手中接過韁繩,隨著趙孟吟進了院子。他們三人將馬匹安置好,便到了正屋。


    “這屋裏忒冷了,我去後院點個火盆過來。”南燭搓了搓手,放在嘴前哈了哈氣。


    “你去吧。”趙孟吟把劍放到桌上,點燃了桌上的燭台,借著微弱的燈光環顧四周,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啊欠——啊欠——”如風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著涼了?”趙孟吟關切地問道,“今天在雪裏等得是有點久了。”


    如風吸著鼻子,搖了搖頭,“這點風不算啥,大概是屋子裏灰塵有些大。你知道,我這個鼻子——”


    如風話沒說完,趙孟吟一個箭步飛奔出去,如風回過神來便追了上去,剛好碰到了捧著火盆回來的南燭,他看著趙孟吟和如風的身影,二話不說放下火盆先追了上去。


    趙孟吟來到母親的臥房門前,房內一片漆黑。他側著耳朵聽了聽房內的動靜,先輕輕敲了敲房門。


    半響沒有動靜,趙孟吟神色緊張,拳頭捏緊,骨節發白。他又加了幾分力氣敲了幾聲。


    如風和南燭不解地看著他。


    “夫人可能是睡沉了?大哥有什麽事非要今日說嘛?”如風走上前去,低聲說道。她這才發現趙孟吟的眼神中似是有一種悲涼之感,不由得心中一驚。


    “大哥,你怎麽了?”


    趙孟吟兩眼發直,內心掙紮片刻,終於抬起頭來,運氣於掌心將門重重一推。


    斷成兩截的門閂瞬間飛了出去,那兩扇門被震得來回扇動,發出獵獵聲響。


    趙孟吟提步而入,借著微弱的夜光來到了母親床前。


    趙母仍舊紋絲不動地躺在床榻上,月光照在她那條已經舊的看不出繡樣的錦被上,隻有那錦緞的光澤能辨出這曾是一件頗為值錢的被子。


    饒是南燭和如風,尚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掌嚇了一跳,可趙母卻絲毫不為所動的睡在床榻上。此時的如風似乎已經料到了什麽,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怯怯地看著趙孟吟。


    趙孟吟默默地坐到母親的床榻上,緩緩地伸出了右手,搭在母親的肩上,略微用力地將母親的身子翻了過來。


    ......


    如風講到這裏,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極為悲傷的神態。聰慧如沈碧君,心中已經了然。


    “小姐,我無法用語言描述夫人那時候的樣子,我甚至不敢去回憶,隻願她在我心中永遠是那麽慈愛可親,溫柔優雅,盡管生活的苦難令她容顏大變,可那從內而外散發出的氣質卻從來不曾改變過......”


    如風鼻子一酸,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她憶起往事悲痛萬分,雙手環膝,將臉埋在手臂間,身子隨著抽泣而抖動著。


    沈碧君不知如何安慰她,隻是用手輕撫著她的背,隻願能夠讓她能夠有半分的安慰。


    如風不知低聲哭泣了多久,漸漸緩了回來,她抬起頭,拿過沈碧君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繼續說道,”從那以後,大人就很少會笑了。後來大人娶了沈碧玉,就更加少言寡語了。“


    沈碧君長歎一口氣,“這個趙孟吟也是,看著一副城府很深,機關算盡的精明樣兒,怎麽就拿不下一個沈碧玉呢?我也沒覺得這個沈碧玉有什麽了不起的。”


    提起沈碧玉,如風便是一股子怨氣。“我們趙大人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如何配不上她?竟讓她這般作賤?”


    沈碧君還是第一次聽到如風這樣抱怨一個人,看來這個趙孟吟在她心中的地位著實超出了沈碧君的想象。想到自己平時還沒少在她麵前說趙孟吟的不是,沈碧君心中便有些發毛。如風與她相處三年多,有時候總會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姐姐,而忘了她可是趙孟吟的心腹!


    “這蘿卜白菜各有所愛,男女之情誰也勉強不來不是?更何況又不是沈碧玉死氣白賴的要趙孟吟娶她,也難怪這幾年她總是對趙孟吟不理不睬的。”


    沈碧君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想的是還不是那個趙孟吟看上了沈碧玉侯府嫡女的身份,而且這個沈碧玉可不是一般的貴門嫡女,她的兒子可是能夠承襲爵位的。


    “你說這個趙孟吟也不差啊,就算沒有信國侯也能混出個人樣兒啊,怎麽就巴著沈碧玉死磕呢?”沈碧君自言自語說道,又覺得實在想不通,便向如風求證,“你說他就那麽喜歡沈碧玉?沒日沒夜地給沈家做牛做馬,哪怕沈碧玉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都無所謂?”


    “我呸。”如風聽了沈碧君的話更加來氣,已經全然沒了平日裏的穩重。


    “大人怎麽會對那個女人……”如風義憤填膺地說了半句,忽然間神色一斂。


    “嗨,你接著說啊?”沈碧君話聽了一半,沒了,心裏頭跟百蟲爬過一般抓心撓肝的。


    “欸。我不敢妄言大人的事。不說了不說了。”如風又恢複了鎮定,苦口婆心地勸道,“總之大人不像小姐想得那麽冷酷無情,小姐也就不要每次都跟大人吵架了。搞得你們一見麵,我就心裏慌得很。”


    “這不能怪我啊,那個趙孟吟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從來沒跟我說過什麽好話。他要是見了我跟見沈碧玉似的,那麽客氣,都不用他點頭哈腰的哈,我也不會這麽生氣了。”沈碧君不服氣地回道。


    “好好好,我知道大人那個脾氣,小姐別跟他一般見識不行麽?”


    “不行,我這個人就這個性子,誰讓我不舒服,我也不讓他好受……”


    如風一臉無奈,看來今晚的話算是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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