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君回屋補了妝容,換上顧總管送來的新宮服,款款走出房門,竟是將等在門外的顧總管怔住。顧總管隻見過身著華服的美人,卻不曾見過穿著這樸實無華的宮服也會如此明豔動人的女子。一向對宮中的閑言碎語絲毫不放在心裏的顧總管也不得不重新考慮起那個傳聞。然而他畢竟是見過了太多風浪,盡管心中有些波瀾卻依舊麵不改色。


    “沈小姐跟咱家去吧。”顧總管手中的拂塵一揮,又往馮姑娘的屋子看了一眼,便帶著沈碧君離開了。


    一路上,顧總管言無不盡的向沈碧君說著禦前侍候應注意的事項,沈碧君不敢有絲毫懈怠,集中精力盡了最大的努力記在心裏。最後眼看就要進了禦書房的門,顧總管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小姐雖說是侯府千金,但畢竟也是在皇上身邊侍候的人。咱們陛下寬厚仁善,但終究是陛下,不能念著陛下仁慈就使小性子。”


    沈碧君聽聞顧總管這樣說,便更加篤定馮姑娘應是如她所料地在皇上麵前犯了錯。


    禦書房內還留著伽南香焚燒後的氣味,書案上十分淩亂,還有幾本冊子散在地上,沈碧君遲疑片刻,還是決定將書案粗略的整理了一下,打開窗子通過風之後,便燃起了香爐,煮了一壺茶。她巡視四周,將有些淩亂的物件歸位,落了的灰塵用帕子掃掉,連紗簾也重新攏過,自認為無不妥當便立在一旁候著。


    一刻鍾之後,隻聽一陣疾走如飛的腳步聲傳來,接著宇文歌身著鎦金白玉常服,大步流星地邁了進來,重重地坐在水楠四方椅上,幾個內侍將今日的折子抬進禦書房,放在書案旁的矮幾上,頭也不敢抬速速退下了。


    宇文歌剛下朝看起來心情不大好。他隨手拿起書案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又放下,這茶盞還未落穩,宇文歌便察覺到今日的茶略有不同,他點了點頭,正好表揚一下馮姑娘今日用心許多,抬起頭來卻見到一個陌生卻又一點熟悉的麵容。


    初秋的陽光傾瀉在她身上,沈碧君嬌美卻不豔俗的臉龐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美好的讓人挪不開視線。


    “你是?是你?”宇文歌腦海裏出現了宮宴那日冒然闖進他浴房的那個宮女。


    宇文歌沒有過多地去想這是刻意還是偶然,隻是輕輕勾起嘴角,眯起勾人的一雙桃花眼,細細品著眼前的這一道風景。


    “奴婢正是信國侯之女沈碧君,奉皇上口諭前來禦書房侍候。”沈碧君未曾料到隻那一麵之緣,宇文歌竟會記得她,隻當作他終於想起來曾經將她留在禦書房。


    宇文歌卻是經她這樣一說才想起來這回事,“哦,是你啊。那你也來了好些時日了,怎麽今日才來當差?”


    沈碧君勉強笑了笑,宇文歌便心裏明白了,這樣美貌動人的女子自然連馮丫頭也會心生防備,“馮丫頭今日怎麽了?”


    宇文歌眉頭一皺,難不成那丫頭昨日被自己說了幾句,今日就賭氣了?


    “馮姑娘身子不爽利,顧總管差醫女去瞧了,讓我今日來禦書房伺候。”


    “沈姑娘煮茶的手藝倒是不錯。哦,對了,姑娘可是太後奉的鄉主,卻在宮裏做侍女,真是委屈你了。”


    沈碧君連忙福了福,“皇上這樣說,真是折煞奴婢了。能夠在皇上身邊伺候是碧君的福分。”


    “真心話?”宇文歌這一問出乎沈碧君意料。


    當然是客套話……沈碧君心裏暗自答道。可是作為皇上不是應該早已習慣這樣的客套話麽?


    見沈碧君沉默不答,宇文歌又說道,“那日下旨讓你做奉茶侍女確實也不過是朕的一念之間,並未多做考量,你若想回府朕不會不放你回去。”


    難不成皇上是在試探自己的忠心?沈碧君連忙跪下說道,“奴婢願意留在陛下身邊侍候。”


    “哦?”宇文歌笑道,“你這麽願意留在朕的身邊,即便作為一個小小的婢女也甘願?”


    沈碧君微微怔住,此話不得不說實在是曖昧至極。若她回答是,那麽她留在皇宮的理由就有些令人懷疑,若是作為後宮自然可以毫不掩飾的愛慕他,可她如今是他的婢女,那麽應該是以什麽樣的心意留在他身邊最為妥當呢?顯然那冠冕堂皇的理由已經被他駁回了,他要聽她的真心話,她自然不會說,可是若不能說服皇上,恐怕她也無法在此立足了。


    沈碧君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奴婢乃是沈侯庶出,自小便流放在外,長到十五歲,見過父親不過三次。奴婢雖然不知為何父親要送我進宮,隻知道若非如此大抵我父親永遠也不會記得我。太後仁慈,賜我鄉主稱號,可不過是個稱謂而已,奴婢回府之後不知又要遭受多少冷漠和白眼,所以奴婢願意留在宮中,就算宮中的生活並不容易,卻總是好過親人的冷漠。”


    沈碧君說著說著,淚已落下。這雖不是她的心裏話,但她覺得這是“沈碧君”的心裏話。


    “起來吧。”宇文歌收起戲謔的語氣,輕聲說道。這確實是他聽到太後懿旨時的所想,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在那一刹那想要把她留下,或許是他想到了沈碧玉囂張跋扈的嘴臉,也或許是沈侯不聞不問的淡漠,他隻覺得這不該是她所承受的,可他又擔心這並非她的心誌所在,他不想強迫任何女子留在他身邊。


    還好她也是這般所想,總算沒有辜負他的好意。


    宇文歌努力忍住心中的暢意,故作姿態地說道,“好歹你也是太後親賜的鄉主,以後還是自稱‘臣女’吧。”


    “臣女謝皇上隆恩。”沈碧玉長舒一口氣,看來這一關她算是過了。


    “別愣著了,還不來為朕研墨。”


    沈碧君起身走到宇文歌身邊,向墨盤中滴了幾滴清水,挽起袖口拿起墨條,不輕不重細細研磨起來。


    宇文歌翻開手邊的折子看了看,拿起筆,正欲將筆尖伸進磨盤,餘光一掃不禁眉頭輕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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