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後,多多一家坐著保險公司提供的麵包車回到了西安郊區的家。第二天早上起來,錢多多有氣無力的收拾客廳裏的折疊沙發。自從高中住校以後家裏就沒有自己的床了,每次回家都是住客廳的沙發。


    多多爸坐在圓桌旁邊呼嚕呼嚕的喝著稀飯,笑嘻嘻的看著滿地亂跑不讓錢坤梳頭的小孫女王悠悠,馬寡婦在門口鞋架旁邊已經站了半天了,對著門後的鏡子一層又一層的往臉上塗抹化妝品,壇子似的女婿王亮在廁所裏始終不肯出來。


    多多爸端著碗回頭看見呆坐在沙發上的錢多多,一臉的笑容頓時沉了下來。“多多,你看你這個腦袋弄得像個啥?爛糟糟的看著就不順氣,一會去老王頭的攤子上剃個光頭。”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張十塊錢來,很土豪的拍在桌子上。


    拖拉機配件廠早就停產了,多多爸辦理了內退,在凱撒廣場的停車場找了個看車的活。現在這一家四口都在凱撒廣場工作,馬寡婦在六樓家居世界賣鍋,錢坤在二樓賣女裝,王亮是七到十樓餐飲區的保安隊長,是多多爸眼裏的高幹。


    一家鬧鬧哄哄的一起出了門,屋裏終於安靜了下來。錢多多洗漱完坐在餐桌前看著早飯毫無食欲幹脆不吃了。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屋裏整個收拾了一遍,廚房裏到處是油膩,其他房間則隨處都丟著王悠悠的玩具。幹完家務已經累得癱在沙發上不想動彈,眼睛看著電視裏哇啦哇啦的連續劇心思卻飄回到了荒島之上,也不知道陳簡怎麽樣了,腿傷能不能治,不會被截肢吧。自己除了他的名字什麽都不知道,北京這麽大偶遇的機會為零,那麽此生就真的如他所說再也不見了。胡思亂想著就睡著了,直到樓下小攤販的叫賣聲把她吵醒。看著鏡子裏斑駁的臉忽然想起頭發的事,拿著錢包匆忙出門。


    剛出小區門就看見了趙麗麗正蹲在小麗美發店門口和胖乎乎的小兒子看螞蟻玩,打了聲招呼就進了店。趙麗麗直到給錢多多把圍布都係好了才從鏡子裏看出來是錢多多。一個勁驚歎怎麽憔悴成這樣,不僅瘦了好多連皮膚也不好了,直問是生了什麽大病。錢多多不想提起那段荒島奇遇隻說是前幾天得了肺炎才應付過去。


    趙麗麗給錢多多的頭發拉直又抹上黑色焗油,這時候大胖進來了,像個鐵塔一般立在店門口,身後胖媽像個觀音菩薩似的拉著個童女走進來。小姑娘紅蘋果一樣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手裏舉著棒棒糖,進門一看見趙麗麗就哇的一聲哭起來,扒著衣服袖子給媽媽看針眼。


    想當年拖拉機配件廠是個規模很大的企業,多多、安妮、趙麗麗還有大胖這些年輕人都是配件廠子弟,從小一起上學住在一個小區裏,初中畢業沒上高中的孩子都進了廠技校然後進廠當工人,現在廠子不行了大家也都自謀職業。大胖開了出租車,麗麗經營著小理發店,大胖媽媽是個慈眉善目脾氣柔和的老太太,幫他們帶著一兒一女,一家人雖然不富裕但也生活得其樂融融,讓錢多多十分羨慕。


    大胖媽發現坐在椅子上纏著一腦袋保鮮膜的胖妞居然是好長時間沒見到的錢多多頓時來了精神,一屁股坐在旁邊聊了起來。和一般大媽的興趣點一樣,大胖媽從幹什麽工作、賺多少錢到找男朋友細細審了一遍,錢多多配合的應答著。說著說著話題就轉到多多媽身上,胖老太太抽抽搭搭的抹著眼淚回憶起當初與多多媽的往事,感慨著好人不長命,大胖不得已隻好把兒子硬塞到老太太懷裏,領著小女孩催著回家這才給錢多多解了圍。


    待頭發洗好吹幹,錢多多紮了一個簡單的馬尾,人頓時清爽了不少,和趙麗麗客套幾句就趕忙去菜市場買菜。回到家時發現馬寡婦已經回了家,正在廚房裏忙活著做飯,看見錢多多進門馬上就拉長了臉,把手裏的不鏽鋼盆摔得碰碰響。錢多多隻當什麽也沒看見進廚房幫忙收拾做飯。


    今天錢坤和王亮兩口子下班晚,馬寡婦隻給悠悠盛了一小碗米飯和紅燒雞塊喂著她吃,其餘的好菜都放在蒸鍋裏留給女兒女婿,桌上隻擺了一碟青菜和兩樣鹹菜。多多爸啃著饅頭夾鹹菜看多多隻喝了一點稀飯湯便問為什麽隻吃這麽少,馬寡婦馬上接上話茬“那還用問嗎?人家是大小姐,得錦衣玉食傭人伺候著,哪吃得了我們這個窮人飯。”


    多多爸沒有理會馬寡婦的挖苦,隻是問多多哪裏不舒服。錢多多不願意與他們多費口舌便說沒什麽大事就是一吃東西就胃痛。多多爸麵帶憂慮的歎了一口氣說不應該這麽早出院的,應該找一家大一點的醫院好好治一下。


    馬寡婦敏感的察覺到話裏有埋怨自己的意思,馬上辯解道“都不發燒了還住在醫院裏幹什麽,胃痛又不是什麽大病在哪治也是差不多的,主要還是慢慢養著,回到家裏總比在醫院裏舒服吧。再說保險公司都一次性賠完錢了,再住院就要花自己的錢了。”“我有個姐妹兒的公公是老中醫,人家有祖傳的秘方,吃完飯我陪你去看看。”說完就去給她的姐妹兒打電話。


    錢多多跟著馬寡婦倒了三趟公交車來到城郊一片平房附近時天已經全黑了,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照著腳下坑窪的磚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破舊的小院,院裏擺滿了裝著水果的塑料箱。一個幹瘦的老頭從屋裏出來問她們是不是要買水果,價錢優惠,馬寡婦說明來意才被讓進屋。


    屋裏光線昏暗,空氣裏隱隱飄著一層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從一摞一摞的高高碼起的塑料箱中轉來轉去地穿行仿佛在走迷宮。錢多多看著這個環境不由得汗毛倒豎,後脖梗子冒冷汗。這不是恐怖電影裏頭殺人碎屍的布景嗎?腳下遲疑著不肯繼續往前走,馬寡婦催促她快走,見她不動伸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硬著著轉到了裏屋。


    三人坐到用塑料箱搭起來的桌子旁,二話不說一把就拉起錢多多的手,大黃牙呲著,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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