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見了自己那傷痕累累的身體,倚靠在監獄裏的鐵欄上,一動不動。


    這是怎麽了?難道我已經死了嗎?花無鳳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發現居然是半透明的模樣,他急急忙忙地伸手拍打躺在地上的自己,可手掌居然穿了過去,怔了怔神,他的嘴邊泛起一絲苦澀。


    “段之末!再吃我一劍!”


    花無鳳側目望去,竟然是鍾無悔在大聲喊叫。視野裏,南宮無情和林無戒也正舉著長劍殺向段之末。


    他們果真來救我了嗎?可是……如果他們發現我已經死了,他們會有多難過啊……


    花無鳳正心想著時,鍾無悔已經將閑庭劍遞出,但這一劍卻隻是耍著花俏的劍招,並沒有實質性的攻擊。


    突然,鍾無悔身後倏忽縱出四柄飛刀,花無鳳看得真切,一眼就瞧出了那是南宮無情的無定飛環刀。


    四柄飛刀交錯掠過,在空中劃出四道變幻莫測的弧線,忽而左,忽而右,等到段之末一拳轟出的時候,四柄飛刀忽然又齊聚擊向拳上一點。


    打擊聲如金石撞擊。


    鍾無悔終於穩步刺出一劍,擺脫了所有花俏的招式,劍尖直抵段之末胸口處。


    隻是不待幾人得意,段之末就忽然提起另一隻手,橫肘擋住了閑庭劍,後者不能再進半分。


    飄在空中的靈體花無鳳有些驚訝,這段之末的手難道真是鐵打的?


    這時候,隻見這位境界較場間所有人境界都要高上一個檔次的白衣大主教忽然腳步一扭,渾身的玄氣一震,抵在雙手上的利劍與飛刀都齊齊倒飛回去,便是周遭的空氣也給他震得蕩出了幾個波痕。


    段之末開口大笑,譏諷道:“花無鳳如此,你們也是如此,南山劍客也不過就是這點本事,說什麽越境殺敵,你們三個加起來都奈何不得我,還想要在我這留下兩百七十一道傷口?”


    南宮無情一聲不吭,搶上去刺上一劍,閃爍連連的劍光將段之末逼退了好幾步。


    就在這時候,林無戒終於凝聚好了足夠的玄力,一聲“讓開”喝退了南宮無情後,提劍便是狂衝。


    這一劍來的不偏不倚,沒有絲毫的花俏,但劍身上纏繞著的黃色玄力卻如遊龍般光華奪目。


    一瞬間,這陰冷的監獄頓時被這一道劍光照得分外明亮,便是牆上的幾盞明燈都要相形見絀。


    可是懸在空中的花無鳳卻忽然驚呼一聲,他看得再真切不過,這位佯裝不敵南宮無情鬼劍術的白衣主教在南宮無情後撤,林無戒上來的一瞬間,忽然從袖袍下翻了一個手印,正中林無戒的腰際,掌風凜冽,頓將其胸前的衣襟都扯碎。


    林無戒隻覺身上一緊,腰間痛得幾欲攔腰折斷,低頭一望才發現整個身子都已經讓這個有著一雙鐵手的中年人打得通紅。可他的臉上卻不見絲毫慌張,一咬牙將手中的長劍推了出去。


    這一回段之末終於沒能再擋住南山劍客的劍,他的小腹被飛瀑劍貫穿,比起中了自己摧枯拉巧般的一掌的林無戒也好不了多少。


    林無戒的身子搖搖欲墜,卻還是強忍著站穩了,他雙手按在飛瀑劍的劍柄上,口中喘著粗氣,猙獰笑道:“這是第七劍。”


    還有兩百六十四劍!


    一個劍客提劍再上前,那是南宮無情。


    “南宮無情?”段之末說,嘴邊露出了一絲譏諷意味,“你們南山靠的也就是車輪戰了,單打獨鬥,你們誰能是我的一招之敵?”


    南宮無情很平靜,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他的麵容上所有的表情都忽然消失了,“剛才我就在想,為什麽你這個人打架的時候總愛吵來吵去,就像是一隻猴子一樣,不,猴子都比你安靜。”


    “嘿,嘿嘿。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們南山的劍客難道隻會以多欺少嗎?世間的劍客,若是都如你們這樣沽名釣譽……那學劍還有什麽意思呢……”


    花無鳳撇了撇嘴,心中想到你怎麽不說說你總是仗著道玄的修為來欺負天玄的修士?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南宮無情用手抵著下巴,似是在回想什麽,“哦,請閉上你的鳥嘴,不不不……好像從鳳哥兒嘴裏蹦出來的時候,沒有“請”這個字,唉,我老學不像……”


    “噗哧——”鍾無悔沒有忍住,不厚道地笑了出來,“那你快請他比上鳥嘴,別再噴屎話了吧。”


    段之末麵色鐵青,“豎子爾敢!”


    那隻手掌終於又裹挾著呼呼大風而至。


    南宮無情忽然歪了歪腦袋,說道:“這是第八劍。”


    當流雲劍撞上了那隻手掌的時候,南宮無情吐著血倒飛,劍尖在手掌上留下了一個小紅點。


    這隻號稱“鐵手”的手掌終於被刺傷了。


    段之末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的右掌,當看到掌心裏的那一點血紅時,他忽然露出了絕望的表情,“這……怎麽可能?”


    他不相信南宮無情能打破自己的罩門,這一定是巧合。


    於是他又推出了一掌,掌心朝著的依舊是南宮無情。


    “這是第九劍。”


    從這以後段之末在南宮無情的嘴裏再沒有聽到任何與第幾劍無關的話,他呆呆地望向掌心,右手有一個紅點,左手……左手居然有一個血洞!


    “這是第十劍。”


    南宮無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冰冷的報數在段之末的耳中卻像是宣判淩遲的言語一樣。他從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不要命隻管進攻的劍客,他的身上紅一片紫一塊,就連肩頭都給打得凹了進去,但是這個劍客卻沒有停下過手。被打飛就提劍再衝,沒被打飛就砍了再砍,仿佛停下了劍他就會失去存在意義一樣。


    “第十二劍。”


    …………


    “第十九劍。”


    …………


    “第三十六劍。”


    …………


    “第四十九劍。”


    …………


    “第八十一劍。”


    南宮無情飛快的報數,他的劍比起口中的話直快不慢。


    隻是半柱香的功夫,段之末的身上就多出了八十一道猙獰的傷口。


    南宮無情終於力竭倒下,他的目光好像穿了過天花板,望見了那一方星光璀璨的夜空,他嘴角喃喃。


    “鳳哥兒,兩百七十一劍……我幫你還了八十一劍……”


    花無鳳站在他的身邊,點了點頭,手掌輕輕貼在南宮無情的臉上,但沒有任何觸感。


    然後,他望向了外麵,他的目光好像也能透過這一道密不透風的牆。


    他望見了已經戰敗了的道不盡,望見了正在廝殺著的道明。


    於是,他飄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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