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撐船的老人說,這斷城名號的由來並不僅僅是因一塊被仙人斬斷的石碑矗立於此,還有一種更為奇幻的說法,千百年前曾有一位禦劍飛升的劍仙在長河邊上大戰異族高手,關鍵時刻這名劍仙忽然悟出一招新劍法,一劍刺出不僅將異族人殺得屍骨無存,甚至還劈出了一條大河來,河伸八百裏,橫隔斷城,末端匯入南海之水。


    河名清江,歸為長河支流,若有仙人乘風遊經定會歎一句“好一條清江,橫斷一城!”


    可是花無鳳可不信這說法,南山腳下的斷城豈會因為一個叫不上名號的仙人隨手劈出的清江而命名?別說他不信清江是被劈出來的,就算真是,這斷城的名字他也隻當是南山劍仙留下的。外家人的劍豈能刺到南山腳下?這可不是明著打南山老祖宗們的臉嗎?


    心裏雖然對這老漁夫的說法不以為然,但花無鳳的臉上依舊嬉皮笑臉。若叫那些常年在花殿下手下吃啞巴虧的斷城貴族們看到定是要大吃一驚的,畢竟平日裏可是沒少見花神子遊江時一腳踹下一個船夫的,要換作別的人來撐船隻怕早已掉河裏喂魚了,隻不過這次替花神子乘船的人可不一般。


    黃世吉,人稱黃八百,天南九宮之一藏劍宮的客卿長老,手上一把無名劍使得出神入化,相傳隻在劍榜十人之下,年輕時曾經仗著手上一把殘破不堪的鐵劍問道藏劍宮,連敗藏劍宮七大長老,直到碰上了如今了藏劍宮主這才敗下陣來,世人每每念及此事大多都會說上一句,要是當年這黃老兒換把過得去的好劍,不說南山劍塚裏插著得幾把名劍,就算是花無鳳如今手上這把,隻怕那一戰的結果也難以料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漢莫提當年勇,現如今黃八百居然在這斷城清江上當起了船夫。


    這一當就足足是七年,本想低調的討個清閑,誰料一年前這清江裏忽然冒出一隻水怪來,濺起水花直衝九霄,路人也看不清那怪物的形狀,隻知道那怪物直奔清江三奇之一的臥龍橋衝去,乍一看原來是花家神子正負手立於橋上不知道看著什麽,世人隻道是河神開眼要為民除害了。卻不料橋下一名船夫,倏地起身掠形橫空,手上一杆撐船竹竿忽地炸裂現出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劍。


    再過一會,清江便風平浪靜,橋上神子雖然淋了一身濕卻還是背負著雙手,顏色不稍變,叫人看了隻道一聲好不瀟灑!可旁人哪裏知道這會兒神子殿下早已是被嚇得渾身僵硬,愣是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也就自打這以後,人們才知道斷城竟然還有這麽一號人物,起初神子殿下硬是要詢問船夫名號以便報答救命之恩,可在多次失敗以後花神子就忽然醒悟,這南疆境內屬南山排在天字一號,斷城裏麵更是以花家為首,自己這又是南山七大弟子之一,又是花家神子的,想知道一個人的名號還需要親自詢問嗎?打命令出口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有花家暗影衛送上了一疊的情報。神子殿下也懶得看完,就叫人專選厲害的部分讀出,不讀不打緊,這一讀還真是叫花神子嚇了一跳。


    武評天榜第八,劍榜開外當世第一劍!


    花無鳳回頭看看身後兩名佩刀侍衛,同樣是武評天榜上的人物,這差距怎就如此之大呢?別人家的天榜高手劍氣回腸,一劍逼下清江水怪入水,一年之內不敢造次。可自家的呢?兩把名刀,錦衣華服,三年來除了幫著自己耍耍威風別的事倒還真沒做過。不說一刀斬個水怪,就連平日裏遇見土匪強盜了也是差手下的銀衣侍衛們動的手。三年不見血,這刀還是刀嗎?花無鳳搖搖頭,也不再想。


    再說頭上這清江三奇之一的臥龍橋,橋上石板裏刻獅刻虎,雕盡世間百物,就是不見龍?莫非是想說這世上真沒有龍?可一年前自己親眼所見的水怪不是龍又是什麽呢?花無鳳思緒萬千,以至於沒聽到老船夫說的話。


    於是,老船夫又開口說了第二遍:“殿下,今日遊江還去聽潮亭?”


    花無鳳點點頭。


    聽潮聽潮,未見潮湧,卻聞潮聲,是為清江第二奇。


    隻怕斷城以內惟有船上兩人,花無鳳與黃世吉知曉,世人聽的哪是什麽江河潮湧聲,分明是清江河下臥龍呼嚕聲。


    忽然聽得花無鳳一聲:“老黃,世人都說你這把破劍使得厲害,我身後這兩把刀也不差,要不今日你們三比試比試,好讓我這武道奇才也開開眼界?”


    話音剛落,花無鳳身後的兩名天榜刀客就臉色一變。名列天榜是不假,可這天榜也有高低之分呀,人家黃八百好歹也是天榜第八,劍榜開外第一。自己兩人呢?別說第八第九,就算個第八十也排不上自己,這九十八九十九的名號還不知道有多少是花家慘的水,更不要去說什麽刀榜了,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還好這使劍的黃老頭還算厚道,也不迎合神子殿下,隻管自己一邊撐船一邊緩緩說著:“神子這可使不得,我這把老骨頭哪裏還經得起這般比試,爭強好勝的事還是交給你們年輕去做吧,我啊,就想在這清江上撐撐船,落個清閑。早上起來看看清江河水落花,晚上聽一聽明月樓裏姑娘們的曲子就成了。”


    花無鳳也隻當是玩笑話,並未認真,這就順著老黃的台階下了,“你說的也是,看你這一把老骨頭的,上次那一劍隻怕也是存了半輩子了的,現在隻怕還不如我這南山花劍來的厲害吧。”


    黃八百隻好點頭稱是,也不計較。


    終於來到聽潮亭裏,神子殿下深知水裏潛龍的厲害,硬是拉著黃老頭上了岸。


    兩名侍衛分別站在花無鳳的身後兩側,一名小童正在亭子裏煮著熱酒。


    不一會兒,酒香就彌散開來,花無鳳使勁一吸,道一聲:“好酒!隻怕是上了年份的黃膽酒吧?”


    煮酒的小童嬉笑一聲,應和道:“殿下好眼力,這還真是珍藏十六年的黃膽酒,今天這不專門等著殿下來品一口嗎?”


    “專門等我?”花無鳳詫異道,“你怎知我今日回來?”


    “清江水夫誰人不知,每逢月底神子殿下必然來此一遊。”一旁的黃八百替那小童回答道。


    花無鳳不禁苦笑,感情自己竟然還養成了這習慣,平日裏怎沒注意到呢?看著小童遞來的熱酒,花無鳳一把接過也不注意禮貌。


    看完一眼煮酒小童後,高舉酒杯一口引盡杯中美酒。隻是沒人注意到,神子殿下嘴角邊微微上斜拉起的一抹弧度。


    喝著熱酒,卻在冷笑?莫不是這酒不合神子的胃口?


    就在神子殿下高舉酒杯灌酒入腸的那一刻,煮酒小童就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花無鳳臉上的這一抹壞笑。


    杯酒未盡,但見煮酒小童手上的一壺熱酒倏地騰起,然後凝成一柄水劍,劍鋒直刺花無鳳咽喉。此劍若中,花無鳳必死無疑。


    似乎是料定了花無鳳的結局,煮酒小童,不,小刺客的臉上冒起一抹得意的嘲諷。花無鳳啊花無鳳,什麽狗屁的南山花劍,南疆神子,如今還不是得死在我的劍下?難不成就憑你這一身堪堪地玄的修為和你身後那兩不過初入天玄的尋常貨色還能擋得住我這一劍?


    以氣馭水,凝水成劍,非浸淫天玄許久者不可為。這一劍似乎已經成功了,如果沒有兩人身旁這黃世吉在的話。


    事實上,在花無鳳和小刺客都在笑的那一刻,老黃也在笑,在苦笑,笑自己今日這把鐵一劍隻怕又要多一個缺口了。


    酒入腸,葉兩斷。凝成劍的水卻忽然散去,冒充煮酒小童的侏儒刺客大驚失色,但驚訝歸驚訝,腳上反應卻不見慢。一擊不中,當循千裏,他知道惟有謹遵刺客之道,此時才有可能活著離開斷城。可惜他還是忘了一點,既然身邊的老黃有一眼振散水劍的實力,就有殺他的實力,他該做的不是逃而應該是殊死一搏,拚盡最後一份希望絞殺神子,可惜他忘了,即便他已經潛逃八百米。


    於是下一刻,風聲忽起,劍氣凜冽。


    八百米外,血灑清江!


    花無鳳喃喃道:“世人隻知道清江有三奇,卻不知道這最後一奇到底在哪。”話完,看向黃八百手中的鐵劍。


    第三奇:清江無名劍,劍客黃世吉。


    劍招,八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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