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既說及骸骨,清淺便不得不交代,前幾日他派人去盛京西山挖墳的一茬。


    微生子玨聽後,沒多大反應,隻淡然拋出一句,“要麽不玩,真玩起來,就得有個禽獸的樣子。”


    清淺眼裏露出一絲喜色,“從哪裏開始?”


    經此一事,主子總算下定了決心,這是他等待已久的。


    微生子玨的一雙眸子裏,裝了些許陰鷙,“先把朝中的髒東西清理幹淨。”


    清染唇角含笑,“都聞到餿味了,是該弄幹淨。”


    掃了對麵兩隻狐狸一眼,微生子玨道:“我隻要結果,具體細節,你們隨意。”


    六月清晨,陽光亮燦燦的,鋪滿大地,卻始終照不進他的心裏,有種名為悲傷的情緒,堵得他喘不過氣來。


    從前遊戲天下,不知責任為何物,無論家事國事,皆漠不關心,因為他有無所不能的父皇,有上天入地文采韜無可匹敵的八叔,有能挑起家國萬鈞重擔的十四哥。


    所以,哪有什麽是需要他操心的呢?


    直到六年前,噩夢突襲。


    戰神倒下,十四哥久久昏迷不醒,他重創殘疾,癱瘓在床,後來方知道,年邁父親多麽辛苦,才能為他們抗起整片天。


    於是咬緊牙關,忍受非人能忍的治療,慢慢的站了起來,一點一點恢複武功。


    暗中探查,抽絲剝繭,發現要置他們於死地的,竟是素日裏待他們極好的八叔。


    二十年前的某個淒寒雨夜裏,母妃病歿,那時他尚年幼,不願麵對最痛之事,跑到禦花園的假山腹中獨自流淚,聽著宮人慌亂呼喚的聲音,他任性的不理不睬,盼著能快些生病,如此母妃才能醒過來,訓他、逼他吃藥。


    年幼的孩子渾身濕透,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像一隻被拋棄的可憐小狗,然而卻始終倔強的咬著唇,一聲不吭。


    沒想八叔竟找到了他。


    那時他執拗的說,宮人找不到他,母妃便會擔憂,如此,她才會睜開眼睛,所以,他不要出去。


    八叔沉默,盯著他,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是透過他,看到了別的東西。


    八叔非但沒有出賣他,反而抱著他,在假山腹中待了整整一夜。


    那個男人用自己高大的身軀,堵住風雨飄擺的洞口,為他遮風擋雨,驅逐寒冷,給予他所有溫暖。


    第二天八叔病了,高燒三天兩夜。


    多年以後才知道,原來八叔幼時,與他有過一模一樣的經曆。


    八叔要殺他們?這叫他如何置信?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他親自探查,可最終得到的,仍是那個殘忍的答案。


    即便如此,也從未有過要那人死的想法。


    至親骨肉,血濃於水,何以走到這一步?


    可是,無論再不情願也罷,終究得走這一步。


    微生子期盯著他,催促道:“你們別光顧著說話,吃東西呀,十五弟,你怎麽不吃了?”


    微生子玨強忍喉間不適,低頭喝粥,勉強吃了小半碗後,再次沙啞出聲:“是時候讓十七弟瞧瞧他的真麵目了。”


    若要刺激他,光憑西山上的無名墳怎夠?


    清淺:“這個……”


    微生子玨挑眉:“有問題?”


    清染笑道:“淺公子的意思嘛,十七爺是主子您的親弟,這力度不好把握,萬一玩岔了,他可不負責,所以具體怎麽做,還是您說了算。”


    清淺:“……”


    微生子玨不假思索吐出倆詞:“無中生有,火上澆油。”


    清淺:“那……好吧。”


    推開客房門,印入眼簾的,是小白豬挺著圓肚皮,舒坦睡覺的一幕。


    正在夢中摟著美女亂啃的小白豬,忽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陰戾氣息,頓時驚醒,一抬頭,瞧見屋裏多了一匹嗜血惡狼。


    “這樣的地方,哪能練功?”微生子玨沉了眸,幽幽丟下這麽一句,徑自回清音閣了。


    “主子言之有理。”清淺若有所思一般,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喚了綠眉男子進來,使了個眼色。


    綠眉男子到床邊,扛起歐陽飛鴻的軀體,步履如飛的往外走,小白豬衝清淺齜牙咧嘴,嗷嗷亂叫,賤人,又想做什麽?!它已經拚死拚活的練功了!移魂術本就是奇術,若是隨便什麽人想練就練,說成就成,百年來又豈會隻是個傳說?它沒有偷懶,沒有偷懶!剛剛隻是睡了一小會兒,不帶這樣沒人性的!


    清淺笑得溫文爾雅,好似人畜無害:“別激動,隻是給你換個合適的地方而已,保證你會喜歡的。”


    合適的地方?於他而言最合適的地方是溫柔鄉!鬼才會相信這個賤人的話!小白豬恨恨啐了一口,不放心自己的真身,飛奔追了上去。


    老管家小跑著在前邊帶路,最後停在一個空置的地窖邊,綠眉男子鐵臂一揚,直接將歐陽飛鴻的軀體丟了下去,也不管會不會摔成兩截。


    畜生!全他娘的是畜生!小白豬叫得撕心裂肺,飛竄下去。13094695


    這個地窖吧,兩天前清淺就吩咐準備了,老管家懂他的意思,刻意弄得潮濕肮髒,丟了幾把爛菜葉臭豆腐在裏頭,還讓人抓了些老鼠蟑螂丟進去。swwl。


    意料之中,小白豬一進去就崩潰了。


    又髒又臭,要它在這種地方練功?做夢!


    小白豬衝上來,各種抗議,並在地上刨出幾個字,大致意思就是,他們這樣對它,即便它真能恢複人身,也絕不救君非妾。


    清淺諷刺道:“有種變回歐陽飛鴻跟我單挑,豬,是沒有資格大呼小叫的,更沒有資格談任何條件。”說罷,一腳將小白豬踹下地窖,綠眉男子拉上門,鎖住。


    隻要它能回到真身,救醒君非妾,就算到時候,讓他給它磕頭都沒關係。後前裏微。


    清染故意揚聲道:“淺公子,雖說你與歐陽飛鴻往日有怨,要報複也得等人家恢複真身吧?如此趁人之危,總歸是不太好的,嘖嘖,那麽大的老鼠,隻怕會咬殘了他,落下點殘疾什麽的還好說,畢竟藏花山莊裏有的是美人願意照顧他,你說萬一哪隻不長眼的耗子,啃掉了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嘿,我明白了,歐陽飛鴻最注重容貌,淺公子你是要讓他毀容啊!好歹毒啊好歹毒……”


    愛吃肉的,不一定是狗,也有可能是老鼠。


    譬如現在,就有三隻鬼鬼祟祟,準備咬歐陽飛鴻的軀體。


    小白豬大怒,發出雷霆一吼。


    好凶猛的豬哇!三隻鼠輩一驚,躲入角落裏。


    時間一天天過去,地窖裏的臭豆腐爛菜葉吃完了,鼠輩們不得已,開始打歐陽飛鴻軀體的主意了。


    三日三夜,無食無水,小白豬瀕臨崩潰邊緣。


    它清楚的知道,失去摯愛的微生賤人,再也不是從前的溫潤公子,若救不了君非妾,微生賤人真的會要它陪葬,所以根本不指望他會放它出去,為今之計,隻有努力練習移魂術。


    待到功成之時,它要將今日之辱全都討回來!


    前往悠南山的綠眉毛無功而返,山林中奇術遍布,他們根本解不開,無法入得山中,自然也就沒有見到下水道人。


    畢竟是世外高人,這一點清淺早已料到。


    去年君非妃命懸一線,京中群醫束手無策,就連烏邪大師亦無計可施,最後君五藏修書一封,派人送到悠南山,隱居多年的君非妾,這才離開深山,踏入滾滾紅塵。


    為防外界幹擾,下水道人布下重重奇陣,君五藏的信,肯定不是直接送進去的,清淺想到這一點,於是,讓他們用飛鷹傳書。


    綠眉毛有專們馴養的飛鷹,放入悠南山之後,傳遞出一個消息:山中無人。


    眾人隻覺心中一沉,清雪猜測道:“怎麽會沒人呢?難道下水道人下山雲遊去了?”


    清淺蹙眉道:“有這可能。”


    清染道:“難不成,咱要將君小爺重傷不醒的消息散播出去?”


    清霜道:“下水道人不一定身在東盛國。”


    清雪道:“就算散播至全天下也沒關係,隻不過……唉,就怕君家的人憂心。”


    清淺道:“除非君小爺能夠盡快醒來,否則,難不成我們要瞞君家人一輩子?”


    “這事兒還得請示主子。”清染起身,準備到清音閣走一遭。


    正當此時,老管家跌跌撞撞奔了進來,咋呼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哦不對……是有大事,有好事啊……”


    什麽亂七八糟的?見鬼了?四清皆愣,對視一眼。


    緊著著,藍影一閃,攜了一股子惡臭味卷進來,在花廳中央站定,直指清淺,飽含慍怒的聲音道:“賤人,欺人太甚,本公子要撕了你!”


    猛然見到藍衣男子,四清皆皆一愣,雙目大睜,上下打量了一番,確定是如假包換後,禁不住的心頭狂喜。


    清淺捂了鼻,笑盈盈道:“非也非也,那個詞分明應該是——欺豬太甚。”


    藍衣男子五官精美,身材挺拔,原該是風流倜儻的人物,然此刻錦衫邋遢,渾身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熏得屋內眾人紛紛捂住口鼻,往後挪動。


    “滾出來,本公子要跟你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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