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下,墨若璧把昨日進宮皇上說的話大概講述了一遍。


    安沐華一聲冷笑:“身為一國之君,如今越來越昏聵,說話行事也越發沒有底線,竟讓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娘子替她去那南蠻之地尋藥引,他也不怕被世人恥笑。”


    “峻青,小心隔牆有耳。”墨若璧警告道。


    安沐華麵色悻悻:“我也就是跟你說一說,在家裏,我那老父親你是知道的,明知皇上荒誕,卻也不許我們私下說他半點不是。可父親自己,卻又不顧皇上難看的臉色,屢屢直言進諫,搞的皇上對他頭疼之極。


    哎——總有一日,我安家怕是會滅在皇上手裏。”


    墨若璧沉默,安大人忠義耿直,輔佐先皇時便以直言納諫、剛正不阿聞名於朝野。先皇對他也十分看重。因此封他為三位顧命大臣之一。


    但安大人卻也是個不知變通的人,龍座上已經換了人,他的行事風格卻依然如故,不知皇上與先皇,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因此,這幾個月來,墨若璧雖然覺得安三郎對女兒十分上心,也是個有責任心、有能力的好孩子,但他還是顧慮頗多,怕女兒嫁給安三郎,會卷入以後未知的危險之中。


    但如今,卻暫時顧不了許多,皇上的一句三皇子妃,嚇得他當時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昨日皇上最後應下了墨若璧的請求。但眾人皆知,當今天子朝令夕改已經不是一回兩回。


    墨若璧昨夜左思右想,覺得有些事情不能再拖,否則長則生變,到時候恐怕後悔莫及。


    “峻青,我的意思是....”


    “你不用說,多年的老友,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晚上回去便安排,池兒這孩子我雖然沒見過,但前幾日賞菊宴,母親和芊娘,還有雅兒,對她都是讚不絕口。


    更不用說我那個傻兒子,隻怕在宜陽時,就一心一意瞄準自己的媳婦兒了。皇上的大戲一天唱一出,咱們還是小心為妙。”


    墨若璧一聲歎息,其實,他不敢肯定,此時定下女兒的婚事,到底是對還是錯?


    墨池今日起的有些晚,昨日用過晚膳,她又去後院的密室待到過了亥時,才回房休息。


    昨日皇上讓她去大庸國找藥引,雖然還沒有定下具體出發的時間,但墨池還是開始做一些準備。


    老夫人對常氏痛恨至極,常氏的死,如今在府裏下了封口令,對外隻說她身子不妥,到鄉下莊子靜養去了。那日賞菊宴上的事情已經在長安城的貴族圈廣為流傳,眾人對這個說法也絲毫不奇怪。


    認真講,又不是韓太醫本人,一個太醫家的長媳而已,也不配得到貴夫人和貴女們的關注。常氏,便自此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長安貴夫人和貴女的視線裏。


    當然,幾年後雖然人們因為一件大事又想起了她,但,那是後話。


    對墨池而言,終於搞清楚夢境中父親未回宜陽的原因,這幾日心裏輕鬆了不少。


    想想還是有些後怕,如果不是他們全家一起來了長安,如果她沒有找到大伯父所中何毒,那麽,這件事情的結果可能會完全不同。


    今日輪到絲音伺候墨池梳洗。老夫人因為常氏的事情氣的夠嗆,這幾日休息不好,便免了大家晨昏定省。


    因此絲音也不著急,連著給墨池換了兩個發式,卻都覺得不滿意又拆掉。


    墨池很著急,但看著鏡中絲音認真仔細的模樣,有些不忍心打斷她。這丫頭最近做事特別努力,以往在祖父院子裏做事,給主子梳頭打扮這種事情她自然不太會。


    如今吟冬又是個樣樣出色的,墨池能看見絲音的心焦。


    努力的人就不應該被責備。墨池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一笑,左右今日也無事,便由著她折騰吧!


    絲音又盤起一個墜馬髻,覺得這種嬌俏的發式十分適合自家娘子嬌豔欲滴的小臉,這才滿意的插上兩隻花鈿稍作點綴。


    墨池看一眼滿臉歡喜的絲音,笑著道:“這個發髻不錯,也配得上我坐了小半個時辰配合你了。”


    絲音小臉一紅:“娘子又取笑奴婢,奴婢就是笨手笨腳的,做什麽都不如吟冬妹妹。”


    經過這段時日,絲音和趙嬤嬤都看的明白,吟冬絕不會是平常人家賣進府的女兒。尤其是前日,她居然連進宮麵聖的禮儀也十分清楚。


    隻有高門貴府的人家,才會從宮裏麵請教養嬤嬤教府裏的娘子和大丫鬟,學習宮中禮儀。


    關鍵是,她和趙嬤嬤也能夠看出來,娘子十分信任吟冬。


    因此,絲音完全收起了前些時日對吟冬小小抵觸和嫉妒的心思,一心一意向她請教學習。


    吟冬是個豁達的性子,她希望娘子身邊多一些能用之人,這兩日對絲音也是傾囊相授。


    墨池很欣慰自己身邊的人能夠齊心協力抱成一團。畢竟,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隻有眾口一心,才有可能抵擋住,也許不知何時會到來的風雨。


    “你哪就不如我,不過是手生些罷了。”


    絲音話音剛落,便看見吟冬掀起簾子說著話進來。她手裏拿著一個信封,走過來遞給墨池:


    “娘子,國子監祭酒寸大人家的大娘子派人給您送來一封信,那丫鬟還在外麵候著呢,說她家娘子叮嚀她,一定要帶一個您的口信兒回去。”


    墨池展開信紙,蠅頭小楷躍然在五色粉箋紙上,字如其人,豔麗中透著嬌俏端正。


    墨池收起信紙;“你就回話說,我得問問祖母和母親才能給她準信兒,最晚今日坊門關閉前一定給她回話。”


    吟冬出門回話,墨池便帶著絲音去了‘渺然居’。


    昨日母親滿臉憂色來看她,一張口便是一副恨不得打殺到金鑾殿的陣勢,著實把墨池嚇了一大跳。


    這兩日她想多陪陪母親,一去大庸,路途遙遠,隻怕沒有三五個月是不能回來的。


    所好的是,離開宜陽前,她給黑大哥留下了足夠的銀子,加上那幾個製藥的方子,一年半載內,宅子裏的人應該能夠生活下去。


    隻是,她擔心在長安待得久了,局勢真的出現大的變化,宜陽那邊如果也開始驅趕流民,那宅子裏的孩子們就要受苦了。


    想起已經去世的囡囡和石奶奶,墨池不由得一陣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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