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外,天已經黑了,一大片烏雲壓下來,似人囚獸,發出聲聲低沉的哆嗦,整片天沉甸甸的,氣氛愈顯壓抑。


    禮蕁菱臉色蒼白,眼中充滿了恐懼,剛剛的那種經曆,讓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就好像是要被那幅畫給完全吞噬進去,即便是在現在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在畫中,還是在現實中。


    在書房前的走廊盡頭轉過彎來,在陸方青的房間門口,看到了陸方青正站在那裏,抬頭望著天空。


    看到陸方青的那個時候,禮蕁菱真的是鬆了一口氣,不管是在畫中還是在現實中,隻要先生在,便能讓她感到安心,她急步走了過去。


    “先生……”


    禮蕁菱急於要告訴陸方青她剛剛所遭遇到的事情,可是話到嘴邊卻是猶豫了起來,剛剛發生的事情真的是匪夷所思,她不知道自己如果告訴先生,會不會反而惹得先生責罰,加上自己擅自將先生的畫掛起,卻反而疑神疑鬼的,這反而是對先生不敬,所以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下雨了。”陸方青目光悠遠,看著黑壓壓一片的天空,烏雲之中裏麵有電光閃過,轟隆隆的聲響讓人心緒不寧,可是陸方青卻陷入了回憶之中,十五年前的那一夜,仿佛也是這樣的天氣,“十五年了,真快啊。”


    禮蕁菱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帶著滿腹驚疑,回到了自己的閨房中,漸漸感覺到有些疲憊,她雙眼無力閉上,鼻息漸趨平穩,未幾進入夢鄉。


    沙沙的雨聲不絕入耳,構成了一篇樂章,並不吵人清夢,反而有助睡眠。


    禮蕁菱感到安心,神態安詳,嘴角時不時咂動了幾下,正睡得香甜。


    電光接連閃過,透過窗戶,房間裏明滅了幾下,禮蕁菱雙眼微動,眉頭輕輕皺起,這光亮讓她感到刺目。


    轟隆!!


    禮蕁菱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心頭直打鼓,這一醒來,暴雨聲所連成的美妙的樂章頓時散去,“沙沙”的聲響變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吵鬧,外麵接連閃現電光,伴隨著雷聲轟轟,禮蕁菱突然了無睡意,她披上外衣,在房中也坐立不安,心情一陣煩躁,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雨聲更響,這樣的暴雨極為少見,都說六月的天,孩子的臉,沒想到白天還是晴空萬裏,到了晚上已經暴雨傾盆,而自己自白天睡下之後,便睡到了深夜。


    看來自己是真的有些疲累了,正是因為這種疲累,才會讓自己看到了那幻覺,休息過後覺得神清氣爽,但離天亮卻還有一段時間。


    先生……


    突然好想去書房看看,禮蕁菱雙腳不由自主地邁步走去。


    陸方青的房門緊閉,禮蕁菱自門前走過,稍稍停頓了一會兒。


    不過此時雨勢極大,雷聲轟鳴,陸方青的房間裏漆黑一片,不聞任何聲響,禮蕁菱搖了搖頭,沒有去打擾,自己走到了書房之中。


    書房的門並沒有關,似乎自己白天時出來後,便沒有人再過來了,所以房門一直保持著自己離開時的樣子,禮蕁菱也沒有感覺到不對勁,不過有些擔心了起來,風雨驟來,也不知書房之中的書畫會不會被風雨打亂。


    一走進書房門,正好一道閃電亮起,掛在西牆的鯉畫印入眼簾,禮蕁菱便是一驚。


    亮光中的鯉似乎在對她呼喚,想要對她說些什麽,可是緊接著光亮消逝,眼前一片黑暗,那鯉已經看不分明,但存有那輪廓還在自己的雙眸之中,那是深刻的印象所留下的殘象,久久不散。


    禮蕁菱又往前走了過去,想要去看清楚,她迫切想要知道,白天時候發生的那一幕,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幻象還是真實?


    往前走去,走沒幾步又停了下來,禮蕁菱感到害怕了,因為越接近,她就越能夠感覺到那鯉的呼喚,雖然並不是聽到聲音,但是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如果那不是幻象,那自己會怎麽樣?自己該怎麽辦?


    但雖然擔心,禮蕁菱還是再次邁步走上前去,轟隆一生讓她忍不住驚呼出聲,緊接著又是一道電光讓眼前一亮,那尾鯉再次顯現,可是那動作形態卻變得與之前不同,禮蕁菱再次心跳加速,一步一步地靠近。


    那幅畫突然發出淡淡的銀輝,像是月光灑落時的光彩,隻是現在外麵正是暴雨天氣,月光不可能透得進來,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這銀輝是那幅鯉畫自己發出來的。


    內心狠狠地觸動,莫名感覺到一陣的悲傷,這種悲傷十分遙遠,給她的感覺就是來自很久很久以前,那樣的深沉,卻又是那樣的懷念,讓禮蕁菱不由得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走出,突然一尾發著銀輝的鯉自那畫中鑽出,然後遊動到她的身邊,在她的身邊翻轉嬉鬧。


    禮蕁菱能夠感覺到這鯉的快樂,似乎是因為自己的到來,而這種快樂讓她心頭的悲傷漸淡,一開始的恐懼也已經慢慢地散去。


    電光閃耀了一下,一道驚雷鳴響,比之前任何一道雷聲勢都要更加浩大,讓禮蕁菱心頭一跳,猛地清醒過來,那尾銀鯉便消失不見,也不知道是回到了畫中,還是鑽進了自己體內。


    禮蕁菱看看那鯉畫,然後心頭莫名一跳,猛地轉過身來,在閃電一閃而過的同時,一道沉穩的身影站在畫板邊上,正執筆揮墨。


    “先生!?”禮蕁菱先是一喜,沒想到陸方青也在這裏,可是緊接著便是一驚,十分的不可思議,看陸方青那樣子應是在這裏作畫很久了,可是自己剛剛進來書房的時候卻沒有看見他,如果是自己在這裏失神太久了,那剛剛的一幕是否也被他看到了?


    心中驚疑不定,但緊接著便被陸方青那專注於作畫的神態所吸引,眼珠一轉,禮蕁菱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先生,您在畫什麽?”


    陸方青畫筆不停,沒有回答。


    禮蕁菱湊上前去,然後怔然,她看見在陸方青正在作畫的白紙上,躍然一尾鯉在遊動,那鯉具有生命,甚至擁有思想,可以與她交流,可以與她親近,就與剛剛的那尾鯉是一模一樣的。


    禮蕁菱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陸方青,發現他正眉頭皺起,手中筆已經停下,似是對自己所作之畫感到不滿意,然後他將那畫拉了起來,然後毫不猶豫地……撕掉!


    “先……”未說出的話被緊接著下來的一幕給堵住了,禮蕁菱發現在陸方青畫的那尾鯉之下還有一張畫紙,那畫紙並不空白,筆墨勾勒,交叉串連,形成的活生生的畫像卻不是鯉,而是人,禮蕁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畫中人神態傳神,極為逼真,甚至讓人以為那畫中之人才是真正的本尊,禮蕁菱有些不確定地喃喃道,“這是……我!?”


    話剛說完便看到陸方青突然轉過頭來看著她,那眼中的神態極為複雜,那是一種尋找已久、思念已久的目光,那是一種愛慕與懊悔交織的感情,是那樣的強烈,似是洶湧而來的潮水,直將禮蕁菱整個人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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