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陳勵川的當晚,葉藍茵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夢裏,她站在泳池邊,身體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完全動彈不得。


    噗通!


    是什麽落水了。


    葉藍茵立刻扭頭看去,就見糖糖正在泳池裏痛苦的掙紮。


    “糖糖!”


    葉藍茵大聲吼叫,卻是沒有發出來一丁點兒的聲音。


    她驚慌失措,雙手捂住自己的喉嚨,想跑過去救下糖糖,卻依舊動彈不得。


    眼淚混著汗水,在葉藍茵的臉上肆虐著,她一遍遍的呼喊著“糖糖”,一遍遍的呼喊著“救命”,始終沒有產生任何的聲響。


    唯有糖糖斷斷續續的哭喊和一聲聲的“媽媽”,在泳池邊無窮無盡的回響著。


    最終,葉藍茵親眼看著糖糖沉入了泳池底,再也沒有浮上來。


    葉藍茵的眼睛“唰”的一下,睜開了。


    她的瞳孔還沒來得及聚焦,隻能看著眼前模糊的一片。待到那視線逐漸清晰,她才意識到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個夢,而她正躺在自己的家中。


    心髒咚咚的狂跳著,葉藍茵嘴唇發抖,肩膀微微起伏,額頭更是汗珠密布。


    可她沒辦法抬手去給自己擦汗,她動彈不了,如同陷入了鬼壓床一般。


    忽然,一隻手搭在了葉藍茵的腰間,嚇了她一跳。


    緊跟著,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


    周亦行無意識的摟著葉藍茵,把腦袋靠在她的腦袋邊,無比親昵的與她共眠。


    不知為何,夫妻間親密的靠近,卻是引得葉藍茵一陣心驚,更是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糖糖的死會和周家的人有關係嗎?


    糖糖是周亦行的骨肉,是流著周家血脈的孩子,周家人怎麽可能會痛下毒手?


    這不可能,不可能。


    葉藍茵眉頭緊鎖,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而在葉藍茵閉上眼睛,慢慢平靜下來之後,周亦行卻是睜開了眼睛。


    他目光陰鷙的看著自己的妻子,也不眨眼,就那麽一直的看著,直到天蒙蒙亮。


    ……


    翌日清晨。


    葉藍茵看似如常的醒來,隻是眼底的烏青讓她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昨晚沒休息好?”周亦行頗為關切的問道,“如果失眠了,你該叫醒我才是。”


    葉藍茵微微一笑,繼續給麵包塗抹果醬,並說:“沒有失眠,隻是睡得比較淺,總醒罷了。我見你睡得沉,又是好不容易可以踏實休息,怎麽舍得叫醒你?”


    周亦行說:“下次叫醒我。”


    葉藍茵點頭,把麵包片放到了周亦行的餐碟裏。


    兩個人繼續吃著早餐,時不時的會閑話幾句,氣氛尚算輕鬆溫和。


    可葉藍茵時不時的用餘光去瞄牆壁上的掛鍾,這個小動作,引起了周亦行的注意。


    周亦行問:“稍後有安排?”


    葉藍茵沒有立刻回答,周亦行又道:“你昨天外出的行為,不要再有下一次。”


    說這話時,周亦行的麵色稍顯陰冷,不複剛才關切之態。而這語氣裏的強硬和警告意味,雖然被周亦行掩蓋的很好,但葉藍茵還是隱約可以感受到一些。


    周亦行不喜歡葉藍茵出去。


    葉藍茵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擦嘴,然後道:“我想把寧寧邀請到家中做客。”


    周亦行動作一頓,目光也有些許閃躲,他問:“在家很無聊?”


    “嗯。”葉藍茵應了一聲,“寧寧是我最信賴的人,告訴她我回來了,她一定會好好保密的。而且,她也會很開心。”


    周亦行沉著臉沉默了。


    這樣的沉默令葉藍茵疑惑。


    若是周亦行不喜歡她出門,更甚至是不喜歡她見文樺,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可董寧是她的好閨蜜,還在她最難的時候,多次施以援手。周亦行為何也不想她見董寧呢?


    想了想,葉藍茵心下莫名發緊,她沉聲道:“你又有事瞞著我。”


    這個“又”字,讓周亦行頗為不滿。


    他看向葉藍茵說:“如果你在家覺得無聊,我會盡量早回來陪你。”


    葉藍茵搖頭:“你不要左顧而言他。我在和你說寧寧的事情,與你陪我無關。”


    周亦行看著葉藍茵,目光冰涼,再次選擇沉默。


    葉藍茵本就不安的心,現下,更加不安。


    “張管家。”葉藍茵喊了一聲。


    在餐廳外待命的張管家聽到呼叫,立刻進入餐廳,詢問有何吩咐。


    葉藍茵麵無表情的看著周亦行,話卻是問向張管家:“董寧董小姐,您還記得吧?”


    張管家一愣,看了一眼麵若冰霜的周亦行,低頭道:“記得。”


    葉藍茵點點頭:“我想問您,在我不在的這兩年,董小姐可是有發生什麽事?還請您如實回答我。”


    “這……”


    葉藍茵又說:“這個家,我是女主人。您不用忌憚什麽,隻管如實的告訴我就好。我不想當一個被關在這裏的金絲雀,對外界的一切一無所知。”


    話音一落,周亦行猛地放下刀叉,發出了不小的動靜,甚至是震掉了他手邊的杯子。


    杯子直接摔向地麵,頃刻間摔得粉碎。


    張管家嚇了一跳,急忙過去收拾,卻是被周亦行命令離開餐廳。


    待到餐廳再次隻剩下周亦行和葉藍茵的時候,周亦行說:“鬧過了沒?”


    葉藍茵眉頭一擰。


    鬧?


    她隻是想知道自己好友的情況而已,怎麽就成了鬧?這到底是周亦行做賊心虛,小題大做,還是她無中生有,無理取鬧?


    “你就是不願意說,是吧?”葉藍茵站了起來,“我不會自己查嗎?”


    說罷,葉藍茵想直接拿手機百度,便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也就是到了這一刻,葉藍茵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手機!


    自從回到了驚唐府之後,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生活規律的像是精神病院的病人一樣,早就失去了她該有的自由意識了。


    “你一個人在家,是會覺得無聊。但現在,還不是讓大家知道你回歸的是好時機。”周亦行稍稍放軟了一些語氣,“再等等,好嗎?等時機成熟了,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攔著你。”


    葉藍茵雙手握拳,陳勵川昨日的話如同一個魔咒,緊緊的箍住葉藍茵的大腦。


    她之所以想見董寧,除了許久未見之外,更是想拜托董寧去調查許曉潔的事情。


    糖糖的死因,一天不能真相大白,葉藍茵一天就不會覺得安生!


    “我隻是邀請寧寧來家中而已,並沒有打算讓所有人知道我已經回來。你究竟在遮掩什麽?你為什麽總是有事要瞞著我!”


    葉藍茵突然之間的情緒激動,令周亦行一直緊繃的神經也遊走在了繃斷的邊緣。


    他站起身,質問:“瞞著你,就是害你?”


    葉藍茵咬了咬唇,眉頭微微的蹙著,她說:“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好。”周亦行一口應和,“今天是23號,明天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你的好友董寧將在明天與蕭雲陽舉行訂婚儀式。現在,你滿意了?”


    葉藍茵大驚!


    她下意識的搖頭,步伐向後退去,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反抗著周亦行所說的事情。


    “寧寧怎麽能嫁給蕭雲陽?”葉藍茵背後發冷的自言自語著,“蕭雲陽不是好人……不能嫁,絕對不能嫁啊!”


    說完,葉藍茵就像是魔怔了一般,轉身就要往外跑。


    而她身後的周亦行一聲令下,數名保鏢便瞬間圍成一堵人肉牆,攔住了葉藍茵的去路。


    周亦行周身泛著強烈的寒意,他走到葉藍茵的身前,對保鏢命令:“嚴加保護太太,不許太太離開驚唐府半步。”


    “是!”


    保鏢齊刷刷的應道,堪比機器人一般。


    葉藍茵扭頭看著周亦行:“你什麽意思?軟禁我?”


    “是保護。”周亦行說的幹脆利落,沒有任何的猶疑,“外麵不安全,你隻有待在家中,我才能安心。”


    說完,周亦行稍稍看了葉藍茵一眼,邁步離開餐廳。


    ……


    盛景公寓,頂層3401。


    蕭雲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晨起後的陽光一點點的打在他高大挺拔的身體上,直到完全把他籠罩。


    然而,寒冬裏難得的暖意卻是驅散不走蕭雲陽心中的冰冷。


    他早已經習慣一個人在逆境中求生,也習慣了懷有一顆凶狠之心走完腳下的夜路。


    沒有誰,能夠改變他。


    滴滴滴!


    公寓的密碼門發出聲響,大門打開,一個於蕭雲陽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向著蕭雲陽走來。


    孔歆瑤穿著一件長款黑色羊絨大衣,內搭也完全是黑色的,這樣的裝扮和她外表的甜美與豔麗,毫不相配。


    可是,卻與她的內心,相得益彰。


    孔歆瑤在蕭雲陽的身後站定,看著他孤寂的背影,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她本來準備好了一大堆足以令蕭雲陽無比難堪的話語,可到了眼前,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反倒是變成了一句低到塵埃裏的哀求。


    “取消訂婚儀式吧。”


    蕭雲陽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可很快便被他慣有的冰冷吞噬。


    他稍稍側頭,說:“不可能。”


    “為什麽?”孔歆瑤頓時激動起來,眼裏也含著淚光,“你根本不愛董寧,你愛的是我!是我!雲陽,你為什麽要這麽狠心的拋棄我?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的。”


    這是第一次,孔歆瑤卸下了坤天大小姐的驕傲,把自己卑微的愛赤裸裸的說給蕭雲陽聽。


    他們年少相遇,他於她有救命之恩,她於他有纏綿情深。


    孔歆瑤始終相信蕭雲陽的心裏有自己。


    “雲陽,你到底想要什麽?”孔歆瑤衝到蕭雲陽的身邊,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想要權力?地位?金錢?這些我都可以給你!你回來吧,回到坤天。我們可以一起攜手打下屬於我們的商業帝國!”


    蕭雲陽垂眸看著孔歆瑤,他湛藍的眼中依舊是無波無瀾,仿佛就是一潭死水,哪怕是地動山搖了,也不會再引起絲毫漣漪。


    “是我的帝國。”蕭雲陽說著,伸手掰開了孔歆瑤的手,“我的帝國隻有我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任何人幫助。”


    孔歆瑤一愣:“那你為什麽要娶董寧?”


    蕭雲陽冷笑:“因為我愛她。”


    這五個字無疑是一把匕首,直插進了孔歆瑤的心房。


    她茫然的向後退了兩步,隻覺得自己像是個笑話,像是個得了妄想症的病人。


    這麽多年的感情,原來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孔歆瑤含淚而笑:“蕭雲陽,你別後悔。”


    說完,孔歆瑤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公寓。


    蕭雲陽沒有回頭看她,隻是繼續俯瞰著高樓之下的那川流不息的車子,心中一片死寂。


    他輕聲道:“我無情無愛,就會無堅不摧。”


    ……


    葉藍茵當真踏不出驚唐府半步。


    她幾次懇求張管家幫她,可張管家都是斷然拒絕,還說:“太太,您就聽先生的話吧。在家裏,您才是最安全的。”


    葉藍茵不是不想聽話,可董寧那邊又該如何?


    董寧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董寧往火坑裏跳啊!


    無奈之下,葉藍茵隻好讓張管家聯係周亦行,祈禱周亦行可以軟化態度,讓她去見一麵董寧。


    然而,周亦行不接葉藍茵的電話,直接告知張管家務必要看好她,就掛斷了電話。


    葉藍茵終是無計可施。


    與此同時,周亦行略帶煩躁的手機放在桌上後,便對上了尚銘戲謔的目光。


    尚銘笑道:“小葉能過平安回來,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我怎麽看你倒是緊張焦慮得很呢?該不會是不習慣有老婆在身邊的好日子了吧?”


    這話看似玩笑,卻也切中了周亦行的一些心事。


    周亦行以前就有神經衰弱的毛病,近幾日有複發的跡象。


    他在工作的時候,注意力難以集中,常常會想葉藍茵那邊怎麽樣了?葉藍茵是否平安無事?葉藍茵有沒有在家中等他回來?


    周亦行給悄悄家中按了攝像頭,時常會監視葉藍茵的一舉一動。


    隻有看見葉藍茵在驚唐府裏,他才能覺得稍微踏實一點點。


    “我今天不該情急之下,說了董寧的事情。”周亦行歎了口氣,“茵茵改變不了這件事,隻會徒增煩惱而已。”


    尚銘一怔:“小葉知道這事了?”


    周亦行點頭。


    尚銘又道:“那為什麽不讓小葉見董寧一麵?也許董寧會聽小葉的勸阻。”


    “沒用。”周亦行說,“我試了,根本聯係不上董寧。”


    尚銘不信,轉而掏出手機撥打了董寧的電話,結果顯示的是已關機。


    “董寧這次是下了決心要嫁給蕭雲陽。”周亦行又道,“她是否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我不得而知。但結婚一事,卻是誌在必行。”


    尚銘眉頭緊鎖,猛地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周亦行猜想他許是不死心,想要去找董寧再談談。可是,董寧明擺著不改決心,對任何勸阻秉持回避態度,又怎麽會讓人輕易找到?


    周亦行覺得後麵的事情會越發複雜,他必須想個萬全之策來保護葉藍茵。


    想起葉藍茵,周亦行又無法控製的拿出手機,打開裏麵的監控app,觀察著葉藍茵的一舉一動。


    此刻,葉藍茵正在看財經新聞。


    她覺得董家也算是帝都有頭有臉的家族,不可能女兒大婚而沒有報道。所以,她就一直等著,等著看董寧的消息。


    ……


    傍晚將至,周亦行便回到了驚唐府。


    葉藍茵正在房間看書,對於周亦行的到來,視而不見。


    周亦行也沒主動搭話,自己洗澡換衣,然後去了書房繼續工作。


    夫妻二人以為早上的不歡而散都是各懷心思,但卻是誰都沒有主動挑破。


    或許,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兩年的分離與煎熬正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著他們的思維和行動。


    葉藍茵心中種下了對死亡、禁錮的深深恐懼;周亦行則在心中啟動了對葉藍茵窒息似的管製。


    他們的愛情正在悄無聲息的麵臨著一場極大的考驗。


    ……


    轉日。


    葉藍茵繼續沒有理會周亦行,也沒有陪他吃早餐。


    待到周亦行走後不久,葉藍茵計算著時間,把臥室的花瓶舉起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正在用餐的周亦行聽到這麽大的動靜,當即甩下刀叉,立刻飛奔到了樓上。


    結果,就見葉藍茵捂著胃口在地上打滾,身邊還有那花瓶的碎片!


    周亦行看的是心驚肉跳,生怕她紮到自己,直奔著葉藍茵就過去了。


    “茵茵!”他蹲下把葉藍茵扶起來,就見她臉色煞白,“哪裏不舒服?我這就帶你去醫院!別怕。”


    葉藍茵搖頭:“不去。”


    周亦行急的眉頭緊鎖,喊道:“這是什麽話?現在就去!”


    “不去就是不去。”葉藍茵指了指桌上的那個空杯子,“你治好了我,我也還敢這樣。”


    周亦行聽得背脊一僵,抱著葉藍茵坐在了床上,然後拿起空杯子查看,還沒研究,便就聞到了嗆鼻的辣味。


    是辣椒水!


    “你簡直是瘋了!”周亦行吼道,氣的直咬牙,“你胃不好,居然還……”


    葉藍茵忍著胃裏的灼燒和劇痛,虛弱無力的說:“我不過想見寧寧而已。你為什麽就是不讓?那我隻能用我自己的辦法了。你答應我,讓我見寧寧。”


    周亦行真的是氣壞了。


    他氣葉藍茵這麽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更氣自己為什麽忍不住提了董寧的事情!


    現在,葉藍茵算是遭了罪。


    “趕緊去醫院。”周亦行抱起葉藍茵,“你再忍忍。”


    葉藍茵扭著身子,說什麽都不肯配合周亦行,弄得周亦行太陽穴突突直跳,吼道:“來人!按住太太!快來人!”


    候在門後的傭人聽了這話,遲疑片刻,還是遵照了吩咐。


    葉藍茵被兩個傭人給按在床上,周亦行則去取了兩條領帶,一條綁住葉藍茵的手,一條綁住葉藍茵的腿。


    周亦行說:“叫下麵備車。”


    說罷,周亦行終於順利的抱起了葉藍茵。


    葉藍茵疼的也是沒勁兒了,隻能輕聲的絮叨著:“你怎麽能這樣?你這是囚禁我。你不可以這麽控製我。”


    “隨你怎麽說。”周亦行冷聲道,“是你用自己的身體威脅我在先。”


    葉藍茵皺眉,想要繼續和周亦行爭辯,卻是沒有力氣再多說,疼的直往周亦行懷裏鑽。


    周亦行見她如此,心疼不已,隻得加快腳步往車子那邊走。


    誰料,迎麵撞見了匆忙趕來的尚銘。


    尚銘見此情景一愣,忙問:“怎麽了?這是出什麽事了?”


    周亦行顧不上解釋,隻想著趕緊把葉藍茵送到醫院,好減輕葉藍茵的痛苦。


    而這時,尚銘又道:“董大海淩晨突然死了,訂婚儀式被迫取消。”


    ……


    葉藍茵悠悠轉醒,已經是黃昏時分。


    她以為自己會躺在冷冰冰的醫院,卻沒想到自己竟是又回到了驚唐府。


    “醒了。”


    無甚溫暖的話傳來,像是透過一層保鮮膜才傳入葉藍茵的耳中,她遲了幾秒才聞聲望去。


    周亦行把筆記本電腦放在一旁,起身走到圓桌那邊拿起水杯,然後再來到床邊,坐在了葉藍茵的身邊。


    “幸好沒有大礙。”周亦行說,“不過這段時間,需要仔細養胃。”


    說著,他動作輕柔的把葉藍茵扶坐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


    “來,喝些溫水。晚些時候,再喝粥。”


    葉藍茵閉著嘴巴又不配合,她看著正對麵的掛鍾,喃喃道:“晚了,都晚了。”


    周亦行握著水杯的手緊了緊,他用另一隻手強行捏開葉藍茵的下巴,給她灌進去了一點溫水。


    醫生說,葉藍茵的胃必須時刻有溫度適中的水滋潤著。


    葉藍茵沒想到周亦行忽然會這般強迫他,不禁口中鼻腔都被嗆了水,頓時劇烈咳嗽起來。


    周亦行見她如此,將水杯重重的放在床頭櫃上,負氣的給她撫背。


    夫妻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較起了勁兒,更是硬碰硬的誰都不肯退讓一步,好像是非要爭出來一個勝負之分一般。


    “你怎麽會變成這樣?”葉藍茵微喘著問道,“那是我唯一的朋友,我難道不該阻止她犯錯嗎?”


    周亦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訂婚儀式取消了。”


    葉藍茵一愣,扭過頭詫異的看著周亦行:“真的?你沒有騙我?”


    周亦行眸色沉沉的看著葉藍茵,眼中的光忽明忽暗的,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忽高忽低,難以捉摸。


    葉藍茵稍微的小動作,都會引起周亦行的大動作。


    “我們能再次重逢是多麽的難能可貴。”周亦行低聲道,“經曆了這麽多,你為什麽還是要惦記著別人?別人的死活與我們有什麽幹係!”


    葉藍茵蹙眉搖頭:“那不是別人,是董寧啊。董寧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需要她。”


    “那文樺呢?”周亦行冷笑道,“你要求他帶你去監獄探視陳勵川,為什麽不要求我陪同你?是覺得文樺更能給你安全感?”


    葉藍茵因為這話頓時心頭憋堵了一口氣,讓她覺得十分難受。


    她聯係文樺,一是想真心道謝;二是想趁著有些苗頭剛萌發就把話講清楚,以免文樺再抱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三是文樺是陳勵川的朋友,有些事情或許文樺比較了解。


    除了這三點外,再無其他原因。


    可到了周亦行的口中,怎麽又牽扯到什麽安全感的問題?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告訴我。”周亦行靠近葉藍茵,帶著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你那晚回來,為什麽睡不好?是見了以前的戀人,心有戚戚;還是見了文樺,心有他想?”


    “胡說!”


    葉藍茵推開周亦行,動作太大還牽扯了一下胃,撕裂似的疼。


    她本能的捂著自己的胃,看著周亦行說:“陳勵川害死我爸,又害死我的孩子,我就算是瘋了,也不會再對他有感情!而文樺是你表弟,我怎麽可能對他想入非非?”


    周亦行不信:“那你從探視間出來後,為什麽要哭?文樺輕聲細語的又安慰了你什麽,你才止住了哭聲?”


    葉藍茵傻了。


    怎麽她的一舉一動,周亦行會知道的那麽清楚?除非……


    “你監視我。”


    周亦行不言語,默認。


    葉藍茵立刻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文樺能進入驚唐府,是你同意的。我要求他帶我監獄見陳勵川也是做正事。你怎麽能監視我?你不覺得你這麽做,太不尊重我,也太不尊重你表弟了嗎?”


    周亦行對尊重不尊重根本不關心,他隻要時刻知道葉藍茵的行蹤。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陳勵川究竟和你說了什麽?”周亦行繼續逼問。


    葉藍茵冷眼看著他,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的丈夫無比陌生。


    她扭過身子躺在床上,不做理會。


    可周亦行不幹,他強行把葉藍茵拽過來麵對自己,厲聲道:“說。陳勵川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葉藍茵咬著牙,忍著眼淚,問:“你到底怎麽了?”


    周亦行也想知道怎麽了。


    一開始,他並不想這樣的。


    他對於葉藍茵的歸來已經感激涕零,隻想好好的愛她、護她,和她度過餘生。


    可隨著葉藍茵慢慢的康複,她要脫離驚唐府,脫離這個保護圈,周亦行在不知不覺中就覺得慌了,心也跟著亂了。


    他害怕葉藍茵走出這扇門,就會又是兩年不見人。


    這樣的分離,周亦行一輩子也不想再經曆。


    可偏偏的,葉藍茵在這時候約了文樺,兩個人甚至是明目張膽的離開驚唐府,去了那麽遠的哨州區。


    這無疑是挑戰了周亦行的權威。


    他不允許有除自己之外的人再和葉藍茵獨處,因為那些人都想奪走她!


    “最後一次。”周亦行俯身靠近葉藍茵,“陳勵川到底和你說了什麽?你不告訴我,我就讓人關照他。”


    葉藍茵真的無法把眼前的人與自己的丈夫重疊在一起。


    她的淚水從眼底淌出來,哭著問:“你真的這麽不相信我?還是……”


    “回答我!”


    葉藍茵被吼的身子一抖,也是無法在克製自己內心的瘋長的念頭還有揮之不去的恐懼。


    她衝著周亦行大喊:“陳勵川叫我遠離周家的人!他說在糖糖死之前,見到你姑姑和許萍私下會麵!還有你,你為什麽會和許萍的女兒有聯係?這件事情,你當時就不肯告訴我!你叫我如何心安?我想找寧寧商量,可是……你……”


    葉藍茵越說越激動,胃也痛的厲害,讓她不得不蜷縮起來。


    周亦行見她如此,伸手想去安撫葉藍茵,卻是被葉藍茵打開了手,她說:“兩年了,你還是沒有變化,總是這樣霸道的想要掌控我的一切!”


    這話讓周亦行的身子微不可見晃了那麽一下。


    他收回懸在半空的手,迅速站起身,背對著葉藍茵,雙眼空洞的看著前方,腦子裏一片虛無。


    葉藍茵則擰著眉頭,一頭虛汗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的話給周亦行帶來了多大的震顫。


    她已經顧不得了。


    兩人這麽安靜的相處了好一會兒,周亦行忽然邁步離開了房間,並且鎖上了房門。


    葉藍茵被留在了臥室裏。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張管家端著粥進來,說道:“太太,您吃些東西吧。不然胃裏會越來越難受。”


    葉藍茵從剛才發呆到現在,她眨眨幹澀的眼睛,緩緩坐起身來,“先生呢?”


    “先生在院子裏。”張管家說,“一直站在那裏。”


    葉藍茵有幾分驚訝。


    依照周亦行的個性,剛才那麽大吵一番,肯定是直接憤然離開的,怎麽還會留在家中?


    “太太啊。”張管家把周端到葉藍茵的麵前,“先生就是怕了。您別同先生置氣,仔細身體才是關鍵的。像您今天這樣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可是再不要有下次了。”


    葉藍茵伸手接過碗,拿起勺子攪拌著稠膩的白粥,小聲說:“我也是生氣他關著我,才任性了。”


    張管家笑笑:“任性是一時的。但是,總得有人為任性買單。太太,關於董小姐……”


    “怎麽?”葉藍茵當即放下了勺子,“您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張管家深吸一口氣,說:“想來我告訴您這些,先生肯定是不願意的。但我實在不想看你們夫妻為著這件事吵架。那位董小姐要嫁人的事情,先生很早就知道了。尚家二爺也多次來家中同先生洽談這件事。二位主人商討的結果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先生確實多次找董小姐長談,可結果無一例外的,都是以先生的失敗告終。董小姐要嫁人,是董小姐自己決心要做的事情,與旁人無關。”


    葉藍茵心有不解,還想再細致深入的向張管家詢問這事,卻被一陣敲門聲給打斷了。


    來人是家中傭人,她說:“張管家,先生有急事要出門,讓您現在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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