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是誰?”葉藍茵問。


    傅勁輕笑,雙手交握在一起放在桌上,“你想象不到的人。有些人、有些事,看起來很合理,很正當,可私底下是什麽樣的,不是當事人的話,誰能說的清楚?”


    葉藍茵不否認這話,但她卻不想再和傅勁深入探討。


    從錢包取出五百元現金,葉藍茵說:“謝謝傅先生之前請我吃飯。我希望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傅勁沒有挽留,隻是在葉藍茵起身之後,低聲道:“我給你最後一個忠告,離開帝都。”


    葉藍茵腳步微頓,而後快步離開。


    傅勁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沒有急著離開。


    他叫來waiter,要了一杯伏特加,獨自品嚐。


    強烈的酒精像是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拍打著他的大腦,把那些他掩埋起來的回憶推至到了沙灘之上。


    怎麽也洗不幹淨的血,怎麽也喚不回的人,還有怎麽也不可能重來的生活。


    傅勁借著酒杯裏殘餘的伏特加,隱約可以看到自己現在的這張臉。但他卻不認識這張臉,不知道這張臉的主人是誰。


    活到像他這般對自己如此陌生的人,可悲到了極限。


    奉命前來的袁叔剛踏上小台階,就看到傅勁雙眼裏透露著的迷茫,他遲疑著叫了一聲:“勁哥?”


    傅勁一愣,有那麽一瞬恍惚。


    等到他看清楚來的人是袁叔之後,頓時又恢複了他的清冷,“坐。”


    袁叔點頭,坐在了傅勁的對麵。


    他四下看了看,然後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詢問:“來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好嗎?會不會不安全?”


    “無妨。”傅勁淡淡道,叫waiter又上了一杯白蘭地,“越是人多,越好掩飾。”


    袁叔聽後,不再多言。


    二人沉默的喝了兩杯酒,舞台上的歌手換了一個又一個,袁叔始終不敢多話,他感覺傅勁今天的情緒很糟糕。


    但沒過多久,傅勁開口了。


    “蘇悅姍那邊有什麽動靜?”


    袁叔的眼睛掃了一下四周圍,然後匯報道:“已經回帝都了。蘇家被齊家小姐徹底整垮。蘇悅姍租了一個不到60平米的房子,安置了她的父母。”


    傅勁“嗯”了一聲,停頓片刻又問:“她在濟州酒店的視頻還沒有曝光她的身份?”


    “沒有。”袁叔回答,“想來是齊家小姐準備拿這個留有後手,以便好控製蘇悅姍。不過,不到萬不得已,齊家小姐應該不會露麵。畢竟現在蘇悅姍,已經沒有什麽價值。”


    “誰說的?”傅勁笑了笑,拿起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著,“他周亦行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把一個好好的姑娘禍害到這個地步。這樣不公的事情,天理難容啊。”


    袁叔皺起眉頭,沒太能摸清楚傅勁話裏的意思,他這是要幫蘇悅姍不成?


    傅勁眼前劃過一絲精光,而後飲盡杯中僅剩下的酒,站了起來,說:“我要見見這位蘇小姐。”


    ……


    翌日。


    董寧開著她那輛留在帝都的豐田漢蘭達,來接葉藍茵去商場。


    葉藍茵剛坐穩當,就看到董寧從下巴那裏延伸到脖子的一條淺紅色抓痕。即便董寧用了很多的粉底液去遮蓋,也不能讓這抓痕消失不見。


    “非禮勿視。”董寧知道瞞不住,“你就當我被狗撓了,心疼我就好。”


    葉藍茵點點頭,說:“一會兒帶你去打狂犬疫苗。”


    董寧哈哈大笑,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車裏一直放著樸樹的那些老歌,董寧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全程跟唱。


    葉藍茵看她這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董寧是帝都萬豐地產老板董大成的女兒。


    私生女。


    董大成風流成性,在外麵的女人多的數不過來,唯獨董寧的母親有幾分手腕,順利生下了這麽一個女兒,算是保住了自己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可對董寧而言呢?


    董寧這一輩子最恨的,就是自己是董大成的女兒。


    “想好給叔叔買什麽了?”董寧趁著一首歌唱完,抓空問了一句。


    葉藍茵回過神,想了想,說:“我想買個按摩椅。這樣的話,我媽也能用。”


    “我知道有個澳洲的牌子,最近炒的很火。國海商場就有專櫃,我們去看看?”


    葉藍茵同意。


    ……


    不多時,葉藍茵和董寧到達商場。


    這才剛進商場的大門,就看到烏央烏央的人清一色往南區跑,跟一支意誌堅定的小軍隊似的。


    “謔!”董寧吃驚,“這國海看來已經不是帝都第一大奢侈品商場了。這客人也忒多了。帝都人民真有錢。”


    葉藍茵抿嘴笑笑,把頭往南區那邊看了看,猜測著:“估計是有專櫃開張吧?那些人都是粉絲。”


    董寧攤手,和葉藍茵去導購那裏詢問按摩椅專賣店的位置。


    說來也是巧,按摩椅專賣店也在南區。


    葉藍茵有些頭痛,但董寧一時間起了興趣,說是正好過去湊湊熱鬧,搞不好能看到什麽巨星。


    無奈之下,葉藍茵被董寧拉著往南區裏麵走。


    越靠近人群,粉絲的尖叫聲就越大,到場的天王巨星身份也就變得眾所周知——新晉影帝文樺。


    三天前,文樺又在東京拿下影帝的殊榮。


    一時之間,全中國的大街小巷,都被這個魅力十足的男人勾了魂。


    “居然是文樺誒?”董寧也有些小激動,“我還沒見過他真人呢!說是比電視上還帥,我們快過去看看!”


    “這麽多人,別去了。萬一出事可……”


    “表嫂?”


    忽然一聲清脆的女音,聽得葉藍茵心裏卻是“咯噔”一下,她扭頭看去,看到的還真是尚媛。


    周亦行姑姑周雅清與尚博的女兒。


    “媛媛。”葉藍茵叫的略有些勉強,“好久不見了。”


    尚媛一笑,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慢之感,油然而生,“是好久不見了。久的我都快忘了我還有個表嫂。”


    葉藍茵幹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尚媛今年剛滿二十三歲,伯克利音源學院畢業,是上流社會圈子裏,富家子爭相追逐的新一屆名媛。


    而齊亞茹算是上一屆名媛代表中的佼佼者,尚媛和她是極好的閨蜜。


    葉藍茵和周亦行剛結婚那時候,尚媛沒少給葉藍茵委屈受。


    “這位是?”尚媛走過來,眼睛掃了掃董寧,顯得很不禮貌。


    葉藍茵覺得對不住董寧,但不想因為這事起什麽衝突,便捏捏董寧的手臂以示安撫,然後說:“董寧。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東方……”


    “好了,好了。不用說了。”尚媛笑笑,“反正表嫂的朋友也不是什麽有作用的人物。”


    葉藍茵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她覺得尚媛有些得寸進尺了。


    可她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倒是董寧笑嗬嗬的站了出來,“尚小姐不知道我,那是自然的。我這種小蝦米哪裏比得上尚大小姐?像尚小姐這樣的大忙人,今天怎麽有功夫過來站台啊?”


    尚媛本來對董寧前麵的恭維很受用,但一聽到後麵,臉就黑了。


    “你說誰站台啊?滿口汙言穢語的!”尚媛瞪大了眼睛,“葉藍茵,這就是你的朋友?真是和你一樣,沒家教!”


    葉藍茵說:“站台是指為自己心中的偶像加油助威。媛媛,你想到哪裏去了?”


    “就是啊。”董寧馬上接話,“原來尚大小姐崇拜文樺啊。可是,以尚小姐的高貴的身份,不應該是和文樺肩並肩嗎?怎麽還需要站台?”


    “你!你們!”尚媛氣的不輕,大小姐的驕縱勁兒也全都表現出來了,“我回去就告訴我舅舅!葉藍茵,你等著的,看舅舅不罵死你!”


    葉藍茵一笑。


    這笑容的背後藏了一點點的苦澀,沒人能看出來。


    “你都說你要忘記我是你表嫂了,那你的告狀有什麽意義?”


    尚媛一愣,隨後卻也是笑了,“也對,我表哥已經不要你了。像你這種從貧民窟出來的女孩,根本不配邁進周家的大門!”


    “所以,你別惹我。”葉藍茵警告,“我不會再讓著你。”


    說完,葉藍茵挽著董寧的手臂,轉身離開。


    二人都覺得無比掃興,好不容易出來逛逛街,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


    “你們給我站住!”


    董寧最先扭頭,結果就被潑了一臉的咖啡。


    “我長這麽大,我爸媽都不敢讓我這麽生氣,你以為你們誰?”尚媛頤指氣使的說,“特別是你,葉藍茵。我忍你很久了!你最好趕緊和我表哥離婚!這樣的話,我表哥和亞茹就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葉藍茵根本就不理會尚媛,拿出餐巾紙就為董寧擦臉,“燙著了嗎?趕緊去衛生間檢查一下!”


    董寧狠狠的瞪了尚媛,說了句:“你等著。”


    尚媛被唬住,隔了一秒,才喊道:“我現在就等,等你……”


    “你還真是總可以讓我大開眼界。”


    輕飄飄的聲音傳進尚媛的耳朵裏,她馬上便把表情切換到楚楚可憐,轉身撲到了文樺的身邊,“樺哥哥,是她們欺負我。”


    文樺帶著墨鏡和口罩,看不出什麽表情。


    他隻是冷漠的抽出了手,然後讓身後的保鏢攔住了尚媛的去路,自己走到了葉藍茵的麵前。


    “我的保姆車在地下停車場,讓你朋友簡單收拾一下。”


    葉藍茵點頭。


    ……


    地下停車場。


    董寧在文樺助手的幫助下,正在保姆車裏美滋滋的洗頭。而葉藍茵則坐在文樺的私人路虎裏,一言不發的等著董寧出來。


    葉藍茵想看看能不能避開陳勵川的話題。


    不過半個小時相處下來,葉藍茵就覺得自己是多慮了,因為文樺一直在心無旁騖的看劇本。


    直到手機震動了一下,才打斷他的思緒。


    文樺把劇本合上,抬手揉揉太陽穴,低聲道:“今天的事,我替媛媛向你和你朋友道歉。”


    葉藍茵愣了愣,覺得文樺這番話別有深意,難不成尚、文兩家要聯姻嗎?這些家族的後人總是會為了各種利益而結合在一起。


    “這個道歉,我沒必要接受。”葉藍茵說,“但我很感謝你把保姆車借給我朋友。”


    文樺笑笑,轉頭看向葉藍茵。


    葉藍茵心裏發緊,以為文樺這就是要提陳勵川的事情,誰料他卻說了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


    “知道宋憐惜嗎?”


    葉藍茵覺得這名字挺熟的,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文樺接著說:“新晉小花旦。詹姆斯導演的科幻片,剛公布她也參演。可以說,她是現在最炙手可熱的女演員了。”


    這麽一提醒,葉藍茵就記起來了,“這人和我有什麽聯係?”


    “和你沒有。”文樺說,“和你丈夫有。”


    葉藍茵不說話了。


    “周亦行收購盛美娛樂之後,急速的擴張版圖。特別是齊北集團的齊聯盛也看中了娛樂產業的效益,加入了大量的資金。短短幾個月,盛美捧起來好幾個流量極高的明星,宋憐惜也是其中的一個。周亦行欽點的。”


    葉藍茵放在身體一側的手默默收緊,她想起蘇悅姍哭訴著周亦行害她家人,還說周亦行和她大發雷霆……莫非就是因為有了新人,所以忘記舊人?


    “一周之前吧。”文樺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狗仔拍到宋憐惜和周亦行一前一後進入東達公寓,周亦行轉日早晨離開的。這個新聞被周亦行買了下來,所以沒有被公布。”


    葉藍茵覺得有些惡心,她咬了咬牙,問:“為什麽告訴我?”


    文樺聳聳肩,露出他標準的女性殺手笑容,“這不是無聊嘛?所以和你聊聊天。”


    葉藍茵一下子笑了,但誰都能看出來她不是開心,而是怒極反笑。


    “我真是謝謝你了。”說完,葉藍茵拉開車門下了車。


    文樺沒有跟出來,而董寧也在幾分鍾後從保姆車出來。


    董寧想和文樺道謝,卻被葉藍茵給直接拉走了。


    “怎麽了啊?這麽走,合適嗎?”董寧問。


    可葉藍茵一言不發的就知道往前走,沒有理會董寧,也沒感受到暗處有一雙怨毒的眼睛在緊盯著她。


    ……


    時間轉眼到了葉華東生日當天。


    葉藍茵為圖喜慶,也為父母看著舒心,特意穿了一件紅色連衣裙,然後又賣了不少的水果,以及一些營養品。


    按動門鈴後,葉藍茵緊張的站在門外。


    自從那次醫院分別之後,她再沒有見過父母,隻是每個月定時給葉斐然打錢,讓她轉交給父母。


    不知道父親的身體好了多少?不知道母親的氣消了沒有?不知道……


    門開了。


    楊慧英也穿了一件紅色的上衣,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看起來氣色很好。


    “媽。”


    葉藍茵這聲喚的,帶著女兒家的撒嬌,也帶著思念和心酸。


    楊慧英一聽,眼淚就掉下來了,忙抬手擦了去,抱怨道:“買這些做什麽?亂花錢!那個按摩椅,明兒個就給我退了去!”


    葉藍茵“噗”的笑了,撲進了楊慧英的懷裏。


    楊慧英抱著女兒,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媽的好閨女。媽不該罵你,媽錯了。”


    葉藍茵哭著搖頭,說不出來一個字。


    母女二人這邊終於和好如初,葉華東的聲音也從客廳傳了出來:“是茵茵回來了嗎?是茵茵嗎?”


    葉華東的口齒略有些不清楚,聽的葉藍茵心驚。


    她鬆開楊慧英,抹了抹眼淚就跑了進去,結果就看到葉華東坐在輪椅上,正衝著她笑。


    葉華東口歪眼斜的後遺症好了大半,但若是仔細看看,還是能瞧出他的嘴有些歪斜,而且不複以前的好精神。


    “爸!”


    葉藍茵跑過去,立刻蹲下握住了葉華東的手,眼淚簌簌而落。


    葉華東也紅了眼眶,忍著眼淚,用滿是皺紋的大手緊緊包裹住了女兒的手,輕聲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


    久別重逢的溫馨之後,葉藍茵說幫楊慧英在廚房準備晚飯。可葉華東沒讓,叫葉藍茵來他的書房談話。


    葉藍茵在來之前,就預料到會有這個談話,所以沒怎麽掙紮就去了書房。


    一關上門,葉華東就直奔主題:“真的要和亦行離婚?”


    葉藍茵輕輕的“嗯”了一聲,說:“爸,我知道這事肯定氣死您和我媽了。可是我們真的沒感情了。以後的人生還那麽長,我們不可能硬綁在一起。”


    葉華東聽後,沉默。


    他穩坐在輪椅之上,看起來是那樣的脆弱,又是那樣的堅強。


    葉藍茵定定的看著葉華東,想著自己已經年近三十,卻還讓父母如此操心擔憂,便羞愧的低下了頭。


    良久的無言換來夕陽西沉,書房的光線越來越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那四個字,“日薄西山”。


    葉華東深吸了一口氣,說:“你們兩個出了什麽矛盾,我是不知道。可我生病的這段時間,每天查房的大夫裏有兩個外國人,一看就是一般人,是亦行找來的。”


    葉藍茵聽後,蹙起了眉頭。


    “茵茵,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葉華東又說,“當初,我和你媽是不同意你嫁給亦行的。那周家是什麽人家?咱們高攀不起。可你非嫁,再加上亦行那麽堅定的和我保證會照顧好你,我就咬牙同意了。”


    葉藍茵聽著這番話,把頭埋得更低了。


    “後來,你們夫妻倆挺美滿的,還有了糖糖。我……”一提糖糖,葉華東的聲音頓時變了調,“糖糖……”


    “爸,您別說了。”葉藍茵掩麵哭了起來。


    葉華東暗自抹抹眼淚,然後劃著輪椅到葉藍茵身邊,拍著她的肩膀,“爸不說了。你還年輕,還會再有孩子的。現在的問題是,你真的和亦行過不下去了?”


    葉藍茵想起自糖糖死後,她所遭遇的一切。


    包括周亦行的冷漠,還有他和蘇悅姍不清不楚的關係,甚至是現在又出現的那個名叫宋憐惜的女明星。


    葉藍茵難不成要和這些女人鬥一輩子嗎?她沒有那個能力,也沒那個心。


    “我不愛他了,還怎麽過?”她最終說。


    這話令葉華東徹底沉默。


    沒過半分鍾,外麵傳來楊慧英的聲音:“亦行,他們父女就在裏麵,你怎麽不進去?”


    葉藍茵一愣,不知道周亦行怎麽會在?


    葉華東解釋說:“是我叫他來的。有什麽事,盡早說清楚才好。”


    這時,周亦行象征性的敲敲門,然後就開門進來,一上來,他就捕捉到了葉藍茵的眼睛。


    兩個人自從在南京那次爭執之後,又有將近一個月沒有見麵。


    葉藍茵錯開目光,轉而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想讓自己又亂了什麽分寸,又或者再去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爸。”


    周亦行恭敬的喊了一聲,然後關上門。


    “來,坐。”葉華東指了指沙發,“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忙,今天還把你叫過來。實在不好意思。”


    周亦行說:“哪裏的話?您多慮了。”


    說完,書房裏就陷入了壓抑的安靜之中。


    葉華東的眼睛觀察著葉藍茵和周亦行,他發現他們兩人誰都沒有戴著婚戒,而且也沒有任何眼神交流。


    “茵茵,你去給你媽打打下手。”葉華東忽然說,“我和亦行單獨聊聊。”


    葉藍茵並不想周亦行和自己的家人再有什麽接觸,可又不敢違逆父親的意思,隻好點點頭,離開了書房。


    來到廚房,楊慧英正在切菜。


    葉藍茵主動過去幫忙,就見楊慧英其實是在走神,“媽,想什麽呢?還能一心兩用的切菜。”


    楊慧英回過神,夾了葉藍茵一眼,說:“瞎琢磨唄。你爸把你轟出來了?”


    葉藍茵點頭。


    楊慧英又是歎氣,拿起手邊還沒切的菜,繼續切,“這女人啊,圖什麽?還不是圖個知冷知熱的人?要說這亦行的心裏是有你的。要不然當初我和你爸就是打斷的你的腿,也不會讓你嫁給他!可現在……不好說了。”


    “媽。”葉藍茵停頓了一會兒,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我要是離婚了,您和我爸會不會覺得丟麵子?”


    楊慧英立刻嗔怪道:“是麵子重要,還是你的後半生重要?媽就怕你離婚了,找不到好的了。我閨女那麽漂亮,多可惜啊!”


    葉藍茵被楊慧英的語氣和神情又給逗笑,剛想說什麽,就聽門口傳來“叮咚”的門鈴聲。


    是葉斐然回來了,還帶著陸雪。


    楊慧英一見兒子帶著女孩回來,眼前一亮,立刻熱情的招呼著,還時不時打量著陸雪,詢問情況。


    “媽,您這調查戶口呢?”葉斐然阻斷了楊慧英的滔滔不絕,“我們就是給爸慶祝生日,其他的事啊,過後再說。我爸呢?”


    “和你姐夫在書房裏。”楊慧英道,“小雪姑娘就把這裏當自己家,隨便一些。”


    陸雪笑著點頭。


    “姐夫也來了?那得去打個招呼。”葉斐然說著,牽起陸雪的手,“給你介紹我爸和我姐夫。”


    葉藍茵見狀,就跟了過去。


    正好周亦行和葉華東的談話也結束了,周亦行開門出來。


    葉藍茵和他撞個正著,被他涼涼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慌,隻得微微低下頭,說:“這是陸雪。斐然的女朋友。”


    周亦行頷首,“你好。”


    說完,他又和葉斐然的打了聲招呼,就去了客廳坐著。


    陸雪的眼睛始終隨著周亦行走。


    她從沒見過這麽有氣場的男人,而且還長的如此英氣逼人!


    五官立體,麵龐棱角分明,比電影裏的那些大明星還有有氣質,就像是藝術家雕刻的藝術品。


    “姐,你快去陪姐夫吧。”葉斐然說。


    葉藍茵“嗯”了一聲,對陸雪說了幾句客套話,就也去了客廳。


    陸雪回過神,心裏起了一股嫉妒之火。


    葉藍茵明明有了這麽優秀的丈夫,竟然還會有傅勁那樣的愛慕者!


    這樣的事情簡直太不公平了。


    陸雪瞧瞧身旁的葉斐然,眼中劃過一絲厭惡。


    ……


    客廳裏。


    葉藍茵給周亦行泡了一杯熱茶,然後就回到廚房繼續給楊慧英幫忙。


    半個多小時之後,晚餐開始。


    大家圍坐在一起,共同舉杯祝福葉華東生日快樂。


    葉家的家教比較嚴,主張“食不言,寢不語”,故而飯桌上的氣氛比較安靜,但也比較自然,不至於很尷尬。


    “亦行,嚐嚐著排骨。”楊慧英用公筷夾了一塊兒,“茵茵以前很喜歡吃我做的排骨。”


    周亦行點頭,“謝謝媽。”


    之後,葉斐然拿出來他特意訂做的蛋糕,插上蠟燭讓葉華東許願。


    葉華東別有深意的看了周亦行一眼,說:“我希望兒女生活順遂,可以舍棄無用的執念,迎來嶄新的生活。”


    葉藍茵頓時心頭一顫,下意識的看向周亦行,就見他依舊是波瀾不驚。


    葉斐然笑著把蛋糕切割好,分給一人一塊兒,等到了陸雪這裏的時候,她剛接過蛋糕,就幹嘔了一聲。


    楊慧英愣了愣,立刻看向葉藍茵。


    葉藍茵追到衛生間照看陸雪,很自然的問她是怎麽了?


    陸雪說:“實在不好意思,姐姐。我這幾天減肥節食,胃裏總是不舒服。一看到奶油,我就沒忍住。”


    葉藍茵點頭,安撫了陸雪。


    ……


    從葉家出來,將近九點。


    葉藍茵預備出了小區打車回公寓,結果被周亦行給攔住。


    “有話和你說。”


    說完,他就率先去了車旁。


    周亦行今天開的是黑色賓馳,十分低調。


    葉藍茵從沒見過他開這輛車子,但也不多問,隨他上車,迎接下麵的談話。


    二人一路無言。


    周亦行把車子靖江河邊,這個時候,這裏基本上沒人會來往。


    他們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什麽。


    這樣無言以對的境況,讓葉藍茵想起自己看過的很多書,還有很多電視劇。


    裏麵不約而同的都提到了分手的夫妻就如同陌路,連“你好”、“再見”都不願意多說,即使說了,也是違心的。


    原來,情況真的是這樣。


    “你……”


    二人又是同時開口。


    周亦行說:“什麽時候回南京?”


    “周五。”


    周亦行聽後,似琢磨了片刻,然後道:“後天。我們去民政局。”


    葉藍茵的身體瞬間僵硬了,連帶著她跳動的心也停止了運動,“你的意思是?”


    “我同意離婚。”周亦行說的很幹脆,“後天,直接民政局見。”


    葉藍茵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此刻的她被千頭萬緒緊緊勒住了喉嚨,讓她仿佛是置身於冰冷真空的黑洞裏,麻痹了所有的感官。


    “離婚協議,我明天讓人你送到你的公寓。”周亦行又道,“還是按照我說的,揚旭路的別墅歸你,基金會的理事權也歸你。”


    葉藍茵看著周亦行冷峻的側臉,慢慢察覺到了自己的心痛。


    真的走到了這一步,還是會有感覺的。


    所謂的瀟灑和放下,隻能是曾經沒愛過的人才會有的心情;愛過的人,不管為什麽而分開,總歸會傷心。


    此時此刻,葉藍茵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是說自己什麽也不要?還是問周亦行為什麽又同意離婚?又或者隻說一個“好”字,便算是終結所有。


    葉藍茵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周亦行沒有回應,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雙手死握著方向盤,沒說任何一句話,發動了車子。


    公寓樓下。


    葉藍茵有一個憋了整整一路的問題,在解開安全帶的那一刻,問了出來:“你最近失眠,是嗎?”


    周亦行不回答,轉而從車門旁的儲物格裏拿出一包煙。


    葉藍茵見他如此,覺得自己也是多餘。


    都是再沒有關係的人了,還惺惺作態的關懷什麽?沒得叫人心裏膈應。


    “後天見。”她輕聲道,作勢開門下車。


    可這時候,隻聽“啪嗒”一聲,周亦行給車子上了車鎖。


    緊接著,葉藍茵的胳膊被拽住,身子猛地向一邊扯去,直到倒在了周亦行的懷裏。


    “你要幹什麽?”葉藍茵莫名有些緊張。


    周亦行的表情還是那麽的冰冷低沉,他手裏攥著那包煙,低聲問:“你以前說不喜歡我抽煙。現在呢?”


    葉藍茵抿著唇,直視周亦行的眼睛。


    他們貼的很近,近到葉藍茵可以感受到周亦行的心跳,甚至是他稍快的呼吸頻率。


    頓了有那麽兩三秒,葉藍茵說:“不喜歡。”


    周亦行的嘴角劃開一絲淺笑,然後就鬆開了葉藍茵,並且解開車鎖,說:“後天見。”


    葉藍茵皺了下眉頭,點點頭,下了車。


    身後的奔馳立刻啟動,很快就消失在了馬路的盡頭。


    葉藍茵剩下了自己,終於感覺到眼眶發疼,還感覺到身體發冷,她緊了緊領口,趕緊跑到了公寓大樓裏。


    周亦行順這車窗扔掉的那包煙,葉藍茵沒有看到。


    ……


    驚唐府。


    周亦行進入客廳,看到周夫人正在等他。


    不待周夫人發話,周亦行便淡淡道:“我同意了。”


    周夫人似乎並不吃驚,甚至像是預料到了現在的結果,微微點頭,說:“早些休息吧。”


    周亦行沒言語,大步走進電梯。


    待人電梯門徹底合上之後,周夫人對韓霜說:“替我致電葉爸爸,感謝他。”


    ……


    清晨。


    董寧按照之前的約定,帶著早餐來到葉藍茵的公寓。


    才一進門,董寧就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兒,陰森森的,帶著一種壓抑。


    “藍茵,昨天叔叔的生日,過的順利嗎?”董寧詢問。


    葉藍茵坐到沙發上,眼睛空洞的看了會兒茶幾上的水杯,才說:“挺順利的。”


    “哦。”董寧應了一聲,然後把早餐放到廚房的吧台上,“來,趁熱吃吧。我們今天得去人才市場看看,盡早把主編的位置給填補上。”


    葉藍茵沒說話,也沒動彈,還那麽坐著。


    這時,門口的門鈴響起。


    董寧見葉藍茵依舊沒反應,就主動去開了門。


    “您好。”門口的女人挺客氣,“我是周總的秘書。這裏有一份文件需要交給葉女士。請問葉女士在嗎?”


    董寧驚訝不已。


    葉藍茵這時候從客廳走了出來,自然的接過文件袋,說:“我就是。辛苦你了。”


    秘書禮貌的微笑,把東西遞出來之後,告辭離開。


    關上門後,董寧立刻問:“這裏麵是什麽?”


    葉藍茵又是不回答,直接去了書房,然後打開文件夾,看也不看的直接在該簽字的地方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董寧進來的時候,看到“離婚協議書”的五個大字,嚇得愣了愣。再看夫妻雙方簽字的地方,已經寫好了周亦行和葉藍茵,便說不出話了。


    葉藍茵扣上筆蓋,然後說:“恭喜我吧。我明天就會恢複自由之身。”


    董寧眉頭緊鎖,看著葉藍茵臉上的笑容,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她,“今天,我們什麽也不想了。出去瘋玩一天!”


    董寧說到做到。


    她開了一個ktv大包,陪著葉藍茵唱了一天的快歌,都是那種歡快的。


    葉藍茵什麽也不說,也不唱,就是一個勁兒的笑,然後不停的往肚子裏灌酒。


    最後,董寧唱到大腦缺氧,躺在了沙發上,有氣無力的說:“藍茵,這不是你想要的嗎?為什麽不開心?”


    葉藍茵真的不知道。


    包廂裏漸漸變得安靜,偶有其他包廂的高音傳過來,反倒是襯托得她們的包廂更安靜。


    葉藍茵忽然開口道:“有人說,婚姻就像買彩票,多半人都是‘謝謝參與’,能中一包洗衣粉,那就是手氣不錯。你看看我,我風光大嫁給周亦行,享受了四年的好日子。現在,我們離婚了,我還能分了兩套價值幾千萬的大房子,我有什麽可不高興的?我其實是中獎的,是不是?我不是一無所有,是不是?我……”


    董寧聽不下去,輕輕擁住了葉藍茵的肩膀,“想哭就哭吧。可哭過了,就要開始新生活。”


    葉藍茵再也忍不住,“啊”的一聲,痛哭。


    “我不難過!”她說,“我就是心疼……是心裏疼!我那麽愛他,為什麽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分開了,我到現在都不明白我們的感情是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周亦行,他就是個混蛋!”


    董寧拍著葉藍茵的肩膀,思忖了半天,最後說:“也許,分開你們的不是你們的感情。而是現實。”


    葉藍茵不再說話,就是哭。


    對於周亦行的反複無常,董寧也不知道該做如何點評了。她隻能陪著葉藍茵,和葉藍茵一同承受著生活帶來的痛苦和心酸。


    又一次,她們誰都沒注意到包廂門外那雙怨毒的眼睛。


    ……


    離婚當天。


    葉藍茵由於昨天喝了太多的酒,導致臉很腫,看起來無比憔悴。


    她用粉底液去遮,一遍又一遍的遮,直到她覺得滿意為止。接著,她找了一件黑色的真絲通勤連衣裙,把離婚協議放進皮包裏,準備出門。


    董寧昨天特意把車子留在了地下停車場。


    葉藍茵來到地下車庫,解開車鎖準備上車的時候,忽然感到腰間一陣刺痛。


    再來,便是沒了意識。


    ……


    葉藍茵覺得自己的腰部很痛。


    好像是皮開肉綻了一樣,稍微一動,就感覺牽扯的是自己深層的肌肉。


    “你醒了。”


    似遠似近的聲音傳到葉藍茵的耳中,嗡嗡作響,擾的她覺得自己身上更疼,疼的她減弱了其他的感覺。


    “很疼吧?”


    葉藍茵的臉頰忽然被人用力的掐住,然後便是被迫仰起了頭。


    艱難的睜開眼睛,葉藍茵看到了蘇悅姍。


    蘇悅姍衝她笑了笑,尖尖的指甲輕輕滑過她的臉,“周太太,我和你有筆賬,需要好好算算。”


    葉藍茵慢慢恢複了意識,她發現自己被死死綁在了椅子上,身處在一棟大樓的天台。


    “你聽到我現在的聲音了嗎?”蘇悅姍忽然問,“像不像男人?醫生說,這是我聲帶手術的後遺症。再過一段時間,我的聲音會徹底變得低沉。”


    葉藍茵忍著腰部的疼痛,對於蘇悅姍的話基本聽不進什麽,隻問:“你抓我幹什麽?你求我的事情,周亦行並不會聽我的。”


    蘇悅姍一聽“周亦行”三個字,頓時大笑起來。


    她那陰沉的嗓音把這個笑聲渲染的異常瘮人,好像是盤旋在墳頭上的烏鴉,叫人毛骨悚然。


    “周亦行當然不會聽你的啊。”蘇悅姍說,“他隻要用我吸引住齊亞茹的注意,保護你安安穩穩的活著,就足夠了。我的死活,他哪裏會在乎!”


    葉藍亦腦子懵了一下,難以置信的問:“你說什麽?什麽叫做……”


    “別裝了。”蘇悅姍冷聲道,“周亦行一開始整出什麽讓我講故事啊,模仿你聲音啊,幫他治療失眠啊,甚至在你父親入院以後,他還那樣的偏袒我……這一切的一切,全是他在迷惑我,拿我當擋箭牌!”


    蘇悅姍一直以為自己憑借和葉藍茵相似的嗓音,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


    為了綁住周亦行,她甚至在葉藍茵遠走南京之後,做了聲帶手術!


    可結果,蘇家垮了,父母一病不起,自己從大小姐淪為妓.女,就連昔日動聽的嗓音也徹底失去……


    這全都是拜周亦行所賜!


    蘇悅姍怒不可遏,她疾步走到葉藍茵身邊,猛地扯住葉藍茵的頭發,惡狠狠的說:“周亦行毀了我,就是為了成全你。那好,我就毀了你,再毀了周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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