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錢掌櫃張口,話鋒一轉,繼續又道:“錢珍珍進門要砸我店裏東西,又汙蔑我家丫頭打了她,口口聲聲往我鳳栩閣的名聲上抹黑,我便是打了她,又怎樣?難道她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讓人打她嗎?”


    “錢掌櫃真是好算計,先叫女兒來搗亂,等到女兒被打,再來上門討公道。這份苦肉計,使得真是好啊!”鳳瑤冷笑道,“旁人都說錢掌櫃如何心疼女兒,卻原來就是這麽心疼的?”


    錢掌櫃直是氣得臉青,伸出手指著鳳瑤道:“住口!滿口胡言!滿口胡言!”


    鳳瑤絲毫不理,兀自又分析道:“也是,倘若女兒不是這麽好用,槍指哪裏便打哪裏,錢掌櫃這樣無利不起早的生意人,又怎麽會心疼她呢?”


    這一番分析下來,竟是把錢掌櫃心疼女兒的事,硬生生地說成了無情利用。頓時間,隻聽到身後來自各位掌櫃們的抽氣聲,更加震驚了。


    什麽?原來錢掌櫃竟是這種人?眾人下意識裏並不相信,畢竟錢掌櫃疼愛女兒是出了名的。可是,鳳瑤說得似乎也有道理?便紛紛用異樣的眼神看向錢掌櫃,仿佛在思索他素日裏疼愛錢珍珍,到底有幾分是真心。


    這一道道質疑的眼神,直把錢掌櫃氣惱了個夠嗆,竟有一種脫下鞋子丟鳳瑤臉上去的衝動!然而他畢竟是老jian巨猾的生意人,強行按捺住衝動。


    錢掌櫃心念微轉,很快平靜下來,指著鳳瑤道:“哼,你這女子,自己從未得到過父母的真心疼愛,便菲薄別人的心,實在叫人瞧之不起!”


    鳳瑤未料得他竟出此言,被戳到痛處,竟然臉色微微發白。


    落入錢掌櫃的眼中,便更加得意了,指著鳳瑤對眾人道:“大家不知道這位鳳夫人是什麽來曆吧?這位鳳夫人,乃是黃沙鎮外,陌水村中的一介農婦。父母不詳,自小被一家農戶收養。她養父母為人刻薄,她百般討好無用,最是不被疼愛!”


    錢掌櫃冷笑起來,覷著鳳瑤微微發白的臉色,不無得意地道:“她從小沒有受到過父母寵愛,便以為別的姑娘也沒有受到過,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麽?”


    錢掌櫃的本意,原是叫人都看清鳳瑤羨慕嫉妒恨的真麵目。誰知,這一番話說出來,竟然讓周圍不知道鳳瑤的來曆的人,全都愕然!


    不可能吧?人人心中都是這樣一個念頭,鳳夫人如此貌美能幹,竟是多麽瞎眼的人家,才刻薄不喜她?然而,又隻見錢掌櫃言詞鑿鑿,神情格外篤定,又不由得信了。


    也有人記起不久之前,有一名年輕清俊的男子來找鳳瑤,似乎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漸漸的,麵麵相覷,全都唏噓起來。


    “你胡說八道!我們夫人怎麽可能是那種人?”鳳栩閣的台階上,花芯雙眼瞪起,提起裙子便猛地衝過來。


    隻見花芯滿麵怒容,對準錢掌櫃的身前,便狠狠撞過來:“我們夫人有世上最俊雅的夫君,有世上最活潑可愛的小公子,有世上無人能敵的容貌才華,有世上最忠心耿耿的丫頭。人人敬重她,愛慕她,豈是你一番胡言亂語就抹殺的?”


    話音落下,花蕊與花露隨後走下台階,站在鳳瑤的兩邊:“說得是,你休要倚老賣老,胡言亂語!”


    頓時間,鳳瑤心中一暖。是啊,她有慕容鈺,她有豆豆,她有聞人宇、蘇行宴,她有慕容熙兒、三花,如此多的優秀又可愛的人物都在她身邊,她為何要難過?


    便說前世,不也有楚柔然的依賴與關心嗎?父母之情,既然與她無緣,便該拋開了去,不再為此感到煩憂。畢竟,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什麽都想要,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鳳瑤微微抿唇,內心感慨之際,隻見花露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錢掌櫃,揚起下巴高聲說道:“我們夫人最是仙女一樣的人物,做出來的東西沒有不受追捧的!無憂樓的‘鳳菜’便是我們夫人做出來的,顧老爺為此跟其他人打架也要搶得一盤,大家都聽說過吧?至於曲裾,大家都知道,前邊這位錢掌櫃不要老臉也要偷學了去,更是我們夫人設計出來的!”


    “得了我們夫人的好處,又反過來汙蔑我們夫人,錢掌櫃的臉皮是城牆做的麽?”花露的嘴巴又快又利,這一番話清脆無比地說出來,登時讓圍觀的眾人嘩然起來。


    無憂樓的“鳳菜”,是桂花節時推出的,經過顧老爺與蘇老爺等人赤膊幹仗之後,便在黃沙鎮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場的不少人都嚐過“鳳菜”的辛辣滋味,此刻聽了這番話,不由得人人驚怔。


    原來,竟是鳳瑤做出來的麽?


    “鳳夫人當真是女中豪傑!”有人不禁感歎道。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感慨道:“實是令人敬佩。”


    剛才被花芯狠狠撞在身前,撞得胸骨生疼的錢掌櫃,隻見方才一番話既出,除卻讓鳳瑤臉色微變之外,竟然沒給鳳瑤帶來任何不利,直是氣得手指頭都哆嗦起來。


    錢掌櫃指著鳳瑤,粗聲喘了一會兒,忽然又冷笑一聲道:“你們再替她辯駁,也掩飾不了她不孝不義的本xing!”


    說著,一指城外陌水村的方位,高聲說道:“鳳氏,你那養父母雖然待你刻薄,但是總算也將你撫養長大,又送你上花轎成了親。可是你如今發達了,怎麽不知道回去救濟一下你那養父母?”


    這是什麽言論?眾人聞言,不由愕然。有人看不過去,便上前一步,為鳳瑤出頭道:“那養父母既然待鳳夫人刻薄,從小沒有給過鳳夫人關愛,鳳夫人為何要讓他們一同享受尊榮富貴?”


    錢掌櫃便嘿嘿冷笑起來,又道:“你們不知,這位鳳夫人都幹了什麽好事。她後來發了財,她養母問她討幾兩銀子,她竟然不應。指使有毒的寵物咬傷養母,待得養母無金銀看病,將她告上衙門,你們可知她如何做的?”


    說到這裏,錢掌櫃頓了一下,眼中又閃過得意的色彩。之前為了偷師,錢掌櫃把鳳瑤查了個透底,此時正好用來潑髒水。膽敢打他的女兒,他定叫她再也翻不了身!


    眼中閃過一抹狠色,揚聲繼續說道:“她花錢打點了縣太爺,叫縣太爺打了養母幾十個板子,回到家後第二日便死了!她哭一聲都不曾,當日又買肉又宴客,竟是慶祝起來了呢!”


    “你胡說!這不可能!”花芯氣得眼睛都紅了,又要上去打他。


    錢掌櫃後退兩步,道:“我胡說?不信大家盡可以去問!鳳氏沒臉在陌水村混下去,便來了黃沙鎮,如今發達了,可曾理過昔日幫你助你之人?哼,一個狼心狗肺,不孝不義之人,有什麽可值得吹捧的?叫我說,就連曲裾,也不知是她從哪裏騙來的呢!”


    錢掌櫃說到這裏,就告一段落,不再繼續拋料。抬起頭洋洋得意地看著眾人,等著眾人批判奚落鳳瑤。然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周圍的掌櫃們與夥計們並未攻擊鳳瑤,而是滿眼疑惑。


    “不對吧?哪有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有人忍不住問道。


    “就是,太不可思議了!”有人皺眉道。


    “我們夫人才不是這樣的人!就是錢掌櫃胡說八道,眼看著秋棠苑的生意做不過鳳栩閣,便來汙蔑人!”花芯高聲道。


    隨即,花露、祿兒的高聲響應:“我們夫人最是恩怨分明,人人都看得清楚,你想往我們夫人身上潑髒水,也編些可信的謊話來!”


    錢掌櫃抬了抬眉頭,說道:“我編謊話?你們盡可以去打聽!陌水村便在城外不遠處,誰都可以去打聽的!”麵上一副所說之言,盡為實話,不怕任何人拆穿的模樣。


    花芯等人氣得要命,直對蜻蜓道:“把他丟出去!這個混不要臉的賴皮,我們聽他胡沁呢?”


    “你們既然不心虛,又何必趕我?”錢掌櫃卻不怕,麵上反而更得意了些,挑著眉頭笑得十分挑釁。


    “好了!”終於,鳳瑤開口了。她麵上神色依舊淡淡,隻不過較之剛從店裏出來時,多了三分冷意。平平地盯著錢掌櫃,一雙漆黑而沉靜的眸子,此刻渾然就如初chun的溪水,於清澈的溪水中又隱隱浮動著碎冰。


    “想來你是下了大工夫,隻為了調查我。”鳳瑤道。


    錢掌櫃並不怕,隻道:“黃沙鎮上出了如此一個厲害人物,不打聽清楚怎麽行?”


    鳳瑤便冷冷地道:“隻可惜,你打聽錯了人。”


    “怎麽?鳳夫人還不許人打聽了不成?那些齷齪事,那些狼心狗肺的事,就隻許你做得,不許別人說得?”錢掌櫃更加得意洋洋地道。


    鳳瑤握著手掌,此刻胸中已然快要壓製不住怒火。若放在從前,倘若有人敢查她、敢下她的臉,她何曾給對方活命的機會?隻可惜,當下正是眾目睽睽,她卻不好動手。隻叫錢掌櫃把她揭了底,又壞心地歪曲許多事實,將她的名聲糟蹋了個盡。


    鳳瑤相信,這番話倘若傳揚出去,不論她後來如何更正,都是彌補不過來的。流言、人xing便是如此,沒有人會給她清白的機會。倘若要一個清白名聲,說不得隻能否認過去了。


    想到這裏,便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事無不可對人言。凡是我所做過的事,絕不怕別人說道。隻不過,錢掌櫃方才所說的人,卻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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