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掌櫃帶著一眾家丁們,氣勢洶洶地來到時,遠遠便見鳳栩閣的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他沒仔細看,隻以為是來買衣裳的,冷哼一聲走近了,撥開排隊的眾人,站定在鳳栩閣的門口,抬手朝裏一指:“給我砸!”


    排著隊的諸多掌櫃們與小夥計們嚇了一跳,隨即看清是錢掌櫃,不由得暗叫不好!


    錢掌櫃是誰?愛女如命!今早上錢珍珍被鳳瑤當眾扇腫了臉,錢掌櫃怎麽可能坐視不理?這不便來找場子來了!


    可惜他們還沒把圖紙拿到手,倘若鳳栩閣與鳳瑤被錢掌櫃打個好歹,卻叫他們到何處領圖紙去?假如鳳栩閣或鳳夫人惱了,該不會反悔吧?一時間,不由得心急如焚,看著錢掌櫃又氣又怨。


    然而,更多的卻是懼怕。秋棠苑是什麽樣的存在?百年老店,傳承悠久,在各地都有分號!且,隱隱聽說,黃沙鎮上的木家,竟是秋棠苑的本家的遠方支族!


    這樣的木家,豈是他們得罪得起的?故而,紛紛讓開一條道,將鳳栩閣的門前閃得大開,一個個低下頭不敢觸了錢掌櫃的眉頭。


    錢掌櫃自然察覺到此情形,冷哼一聲,抬手叫跟在後頭的十多眾家丁衝進去:“給我砸!”


    屋裏頭,鳳瑤本來在垂頭畫著圖樣,待看清門外的一幕,不由得眼神微沉。偏頭看向蜻蜓,淡淡地道:“給他們點顏色瞧瞧。”說罷,複又垂首,繼續畫起圖樣來。手腕都不帶抖的,竟是穩若泰山一般。


    旁邊,花芯與花露都急得不行,然而看了看身邊穩如泰山,兩耳不聞門外事的鳳瑤,不禁閉起嘴巴,不讓自己太大驚小怪。畢竟,夫人什麽沒有經曆過?夫人都不急,她們急得什麽?便按捺住,又抬頭看向蜻蜓。


    便隻見蜻蜓也不知做了什麽動作,頓時間,呼啦湧入店裏的一群提著木棍的彪壯家丁,全都被颶風吹到一般,倒飛了出去。這一幕,花芯和花露倒不覺得意外。畢竟,蜻蜓和鳳瑤也時常交手,每每那手印子都按下半個手指頭深。


    要知道,那可是拿菜刀都隻能砍個白印的磚牆!故而,蜻蜓如此輕鬆就收拾了錢掌櫃帶來的家丁,兩人都不驚訝。唯獨著急的是……哎?她們到底為什麽著急來著?


    忽然,花芯與花露對視一眼,俱都驚愕了。且不說鳳瑤自己便有許多本事,也不說鳳瑤跟她們原來的東家玉無憂之間的合作與交情,便隻說現下家裏頭坐著的那位爺,想要弄死錢掌櫃,還不跟玩似的?


    再說了,即便那位爺不肯出麵,不是還有公主麽?慕容熙兒那樣親近鳳瑤,又哪裏肯叫鳳瑤被人欺負?想到這裏,不由得全都“撲哧”一聲笑了,轉而好整以暇地看向門外。


    嗯,她們仍舊是著急的,隻不過著急的是,不知道夫人打算如何收拾錢掌櫃?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們格外喜歡鳳瑤發怒時的模樣。隻覺得鳳瑤收拾起人來,又霸道,又犀利,又痛快。每每隻是看著,都叫她們打心底裏覺著痛快。


    故而,此刻反倒隱隱希望,錢掌櫃再過分些,這樣鳳瑤一準會生氣,到時候收拾起他來就更用力!兩個丫頭心裏蔫壞蔫壞的,並肩站在鳳瑤的旁邊,上身趴在櫃台上,好整以暇地看起戲來。


    隻見十幾名精挑細選的,一個能打三四個的家丁,居然如此輕易被人收拾了,錢掌櫃簡直怒不可遏!


    “鳳氏!毒婦!你給我出來!”因著蜻蜓守在門口,錢掌櫃自己進不去,便指著裏頭的鳳瑤叫喊起來:“我給你三息時間,馬上滾出來給我女兒賠罪,否則我叫人砸了你這店麵!”


    店裏頭,被指著的鳳瑤連頭也沒抬,隻是仍舊穩穩地畫著圖樣。


    旁邊,花芯不禁喊道:“錢掌櫃好大的本事,說砸誰的地盤就砸誰的地盤?”


    錢掌櫃冷哼一聲:“在這黃沙鎮,還沒有我砸不了的地方!”


    終於,垂眸畫圖樣的鳳瑤,神情微微有些變動。卻僅僅是眉頭抬了抬,瞬間便又恢複到平靜的麵容,手下不停,繼續畫著。


    旁邊,花露不禁笑道:“姐姐,他竟沒聽出來咱們諷刺他呢,居然是當真了。這得有多大的臉,才能如此自負?”


    花芯便笑著接話道:“是啊,我也正奇怪呢。難道他還有別的本事沒使出來?”便又朝外麵喊道,“錢掌櫃,你加油呀,有什麽本事隻管使出來啊,不要客氣。我們家就這一位家丁,你們家卻有那麽多呢,輸得如此慘,你往後可怎麽出門見人啊?”


    錢掌櫃直是氣得哇哇大叫,指著裏麵道:“臭丫頭,兩個臭丫頭,有種你們出來!”


    花芯和花露便隻是咯咯笑,道:“有種你進來啊?”


    錢掌櫃已經是氣得臉色發青了,然而蜻蜓的本事實在是好,自己精挑細選的十幾名家丁,竟是兩個來回就被打得鼻青臉腫。


    “都愣著幹什麽?給我上!”錢掌櫃惱怒地道。


    話音落下,隻聽鳳栩閣裏頭傳來一個冷清的聲音:“蜻蜓,不要客氣!”


    蜻蜓聞言,點了點頭:“是,夫人。”


    方才,鳳瑤叫他給這些人一些顏色瞧瞧,於是他便叫他們臉朝下栽在地上,個個摔得鼻青臉腫。又聽鳳瑤叫他不要客氣,在心中忖度一番,頓時用力大了些。每湧上來一人,便重重一拳或者一腳打出,一招打飛一個。


    眨眼間,那十幾名家丁便一個接一個的落在地上,痛苦叫著動不得了。錢掌櫃頓時氣得道:“我看你們誰敢偷懶?都給我起來!今日不砸了鳳栩閣,誰也別想回去!”


    話音落下,便聽旁邊一個小夥計打扮的人,小聲說道:“錢掌櫃,他們,都起不來了。”說著,指了指地上躺著的家丁們的胳膊或腿腳。


    錢掌櫃皺眉一看,霎時間瞪大眼睛,驚得臉都白了!隻見,地上的家丁們個個抱著胳膊或腿腳,痛苦地叫著,竟是個個都骨折了!


    霎時間,麵露警惕,看向蜻蜓——這個年紀輕輕的男子,為何身手如此之高?


    不止是錢掌櫃,就在門外頭排隊的其他掌櫃們與小夥計們,也都詫異得不得了。同時,也都懂得了,鳳栩閣如此招風,卻敢叫三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掌事的理由——有蜻蜓這樣身手的家丁,誰能動得鳳栩閣半分?


    “錢掌櫃,可要親自來砸小店?”終於,鳳瑤畫完一套圖樣,吹幹後折起來,走出鳳栩閣的門。走下台階,遞給排在最前麵的一人:“其他的,你三日後來取。”


    那人接過圖紙,連連鞠躬道謝:“多謝鳳夫人大義。”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麽,人人得到圖紙後的第一句話,都是“多謝鳳夫人大義”。


    鳳瑤點了點頭,便收回目光,看向錢掌櫃:“錢掌櫃想要把小店砸成什麽樣呢?不妨說出來聽一聽?”錢掌櫃此刻卻不敢再像方才那樣盛氣淩人,他的目光遊移著,時而陰沉地看著鳳栩閣的牌匾,時而狠毒地看著鳳瑤,時而忌憚地看著蜻蜓。餘光掃過躺在地上痛叫不已的家丁們,腳下竟有一絲絲的發虛。


    倘若鳳瑤是個渾人,衝動起來不管不顧的,叫蜻蜓把他的胳膊腿腳都打折了,今日豈不危險?


    “錢掌櫃怎不說話?”鳳瑤站在階下,側首看向錢掌櫃,甚是驚訝的模樣:“地方都已經給你騰出來了,你盡可進去砸!”


    隻不過,你把我的店砸成什麽樣,我就把你砸成什麽樣。這句話,是鳳瑤在心中暗暗說的。


    錢掌櫃不知道聽出來沒有,神情幾度變幻著,最終重重地哼了一聲,質問道:“可是你把我女兒打成那般模樣?”


    “不錯,是我。”鳳瑤道,“錢掌櫃可是來報仇的?很好,現在就請完成你女兒未盡的願望吧,進去把我的店砸了。”鳳瑤說完,身子一側,指著裏頭道:“去吧。”


    錢掌櫃哪裏敢去?真是沒見過上趕著叫人砸店的,其中必有陰謀。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道:“打了人還如此理直氣壯,鳳夫人好本事啊!”


    “偷了別人家的東西,還能夠麵不改色地在別人家門前大叫大嚷,錢掌櫃也好本事。”鳳瑤淡淡地道。


    此言一出,周圍抱團湊在一塊,站在不遠處的其他布坊的掌櫃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看向鳳瑤的眼神,變得更加仰慕起來。


    偷東西?這玩意並非沒發生過,可以說經常發生。且,各行各業都在發生著。比如布藝界,今兒你學我一個手帕,明兒我學你一個團扇,後日再一起去別家學一個新鮮花色。


    比如酒樓之間,家傳的菜肴、秘方,被別人偷去的還少了?“偷師”一詞,便就是這麽來的。但是,這種事情大家往往心照不宣,真正爭起來甚至鬧到公堂上去的並不多,大多是暗暗討回來。


    似鳳瑤這樣直接跟人杠上,且那人竟然是黃沙鎮上布藝一條街上的老大,人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當真叫一幹掌櫃們倒吸一口涼氣。


    之前鳳瑤打了錢珍珍,大多數人都覺得,鳳瑤多半會私底下提了禮品,上木家登門賠罪。至於什麽痛快,什麽霸道,多半都是麵子工夫而已。誰知,鳳瑤竟真正跟秋棠苑、跟木家幹起來了!


    鳳瑤聽到身後倒吸涼氣的聲音,眉頭微微一挑。隨即,抬頭跟錢掌櫃對視起來,毫不退縮。


    錢掌櫃這時候真是氣啊,指著鳳瑤連連道:“好,好,你個小丫頭片子,口舌倒是伶俐!”


    鳳瑤挑了挑眉,眼神有些不屑,道:“秋棠苑竊取鳳栩閣的創意,鳳栩閣不與你們一般計較,畢竟你們把價格降下來,算是替百姓們謀好處。隻不過,你們占了好處,卻又來我鳳栩閣門前耀武揚威,又是什麽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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