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芒尚無機會展現武功,陸小鳳隻知她輕功不錯,如此而已。然而女子天生比男子身輕力弱,輕功練得好些,又有什麽出奇?她偏偏還不知死活地挑釁,“陸兄若是不敵,能逃就趁機逃吧,我自有脫身之計。”


    天地良心,這是一句大實話,陸小鳳卻險些氣倒。孤鬆這時才正式看了她一眼,蘇芒報以一笑,手中的倚天劍微微一晃,明亮如一泓秋水。


    孤鬆開口,語意森寒,“算你從娘胎裏開始練劍,如今也不過二十年火候。二十年來,還沒有人能從我們劍下逃生。”


    枯竹道:“廢話少說。”


    陸小鳳試圖把仇恨拉回來,但孤鬆和枯竹已搶在他之前出手。劍氣淩空,劍光瀉地,一如千年古鬆,蒼勁巍峨,一如萬年枯竹,孤峭奇拔。二人劍意不同,卻都隱隱有一股曆經千秋萬載的孤寒之意,一經聯手,威勢更盛。


    劍光排山倒海般壓向陸小鳳,竟把蘇芒拋在了一邊。這並非因為他們當真如此蔑視蘇芒,江湖上任何一人身處這種局麵下,隻怕都會選擇先殺陸小鳳。


    陸小鳳飛身急退,這屋子不甚寬闊,短短幾秒鍾內,他已被逼向牆角。


    蘇芒本以為至少會有一人負責對付她,想不到全衝著陸小鳳去,此時機不可失,劍光一閃,倚天劍化作萬千光點,從旁半路攔截枯竹。光點碰上枯竹的劍光,刹那間從細雨轉成暴雨,爆出千萬朵劍花。


    劍花跳蕩飛動,終又凝成明亮的光團,在空中劃出流動的軌跡,枯竹大驚,竹劍急急倒卷回來,接下蘇芒的劍招。


    孤鬆與枯竹的聯手原不易破,一來他們的攻勢大半放在陸小鳳身上,二來當真未曾想到蘇芒在劍道上有如此造詣,疏忽中頓時吃了虧。他們的對手偏又是名揚天下的一代奇俠,枯竹劍勢一滯,陸小鳳身上壓力立時減去一半。


    孤鬆鬆針劍刺到,陸小鳳卻不再退,右手輕抬,已將孤鬆的劍鋒夾在雙指之間。


    孤鬆的劍凝住,他竭盡全力連拔三次,竟是紋絲不動,隻覺背後冷汗沁出,瞬間沾濕了衣衫。


    他不是沒聽過靈犀一指的大名,不過江湖傳言一向多有誇大之處,他也沒把一個晚輩放在心上。如今親眼見到,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這靈犀一指簡直是超越人類潛能的武功。他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陸小鳳兩隻手指從不可思議的方位伸出來,開玩笑似的一夾,卻怎麽都無法避開。


    他想大喊,喊枯竹前來相助,若是雙劍聯手,陸小鳳絕不可能輕易夾住他的劍。想到這裏,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向旁瞥去,所見畫麵卻讓他膽氣盡摧。


    枯竹激鬥中向他和陸小鳳看了一眼,臉色大變,毫不猶豫地棄友奪門而逃,蘇芒反而在後麵持劍疾追。這兩人輕功俱是上佳,陸小鳳剛喊一聲“不必追了”,他們已縱出門去,轉瞬人影不見。


    其實論劍法,枯竹略勝於蘇芒,鬆竹梅三神劍成名五十年,隱居昆侖山大光明境修行二十年,人人懼怕敬畏,幾十年的積累非同小可。但他們成名實在太久,久到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從未想過自己會敗。


    此時孤鬆的劍被陸小鳳牢牢挾住,要麽棄劍而逃,要麽當場認輸,蘇芒又越打越精神,將覆雨劍法發揮的淋漓盡致,劍光傾瀉如雨簾,一時半會難以擊破。枯竹一想到“敗”和“死”兩個字,信心立即崩潰,不顧身份,轉身就逃。


    賭坊內燈火通明,賭坊外夜黑風高,這裏的冬夜寒冷程度雖不及拉哈蘇,亦有幾分淒清刺骨。兩人在大街小巷中淩空飛掠,前麵的是白發老翁,後麵的是青衣少女,畫麵看起來極是詭異。


    蘇芒追出去其實是下意識的舉動,並非真想要枯竹的性命,追了一陣,自覺好笑。枯竹為羅刹牌才要殺她,也不是有什麽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她就算追上去,難道還真能把那老頭殺了麽,何況未必一定殺得過。


    想到這裏,她便停了下來,揚聲叫道:“我不追了,你走吧!”


    枯竹瘦高的綠色身影亦於同時停下,蘇芒從後麵看過去,隻見寒光一閃,枯竹竟在這個時候和人交上了手。她以為他凶性大發,逃命時還要順手砍人,怒道:“你幹什麽!”拔腿又追了上去。


    她和枯竹相距不遠,數個起落,奔至近前,恰見他胸前鮮血噴濺,雙眼大睜,以一種死不瞑目的神態和姿勢慢慢軟倒在地。


    他身前站著一個白衣人,白衣勝雪,雙目猶如兩點寒星,不帶一點感情地注視著她。白衣人手中空無一物,枯竹的劍正插在屍體胸口,但他隨隨便便站在那裏,本身就像是一柄鋒銳至極的劍,散發著森寒的劍氣。


    蘇芒被直逼眉睫的劍氣激得一個哆嗦,倚天劍一下子抬了起來,下一瞬間,蓄勢待發的劍尖被主人強迫垂下,因為她已意識到這人是誰。


    他便是萬梅山莊之主,劍神西門吹雪。


    蘇芒倒提長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西門吹雪給人的壓迫感實在太強,她手中有劍時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可拿著劍說話未免太不禮貌。


    她僵在原地與這位劍神對視,僵了一會兒,隻蹦出一句,“找陸小鳳嗎?他還在銀鉤賭坊……”


    西門吹雪開口,聲音和人一樣冰冷,“你用劍?”


    這個時候否認已經太晚,蘇芒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倚天劍,點頭道:“不錯,我用劍。”


    她懼意漸退,靈動的雙眸緊盯著他,一副恭聆候教的模樣。即使對方是西門吹雪,隻要第一句話說出來,也就沒那麽緊張了。


    西門吹雪道:“你的劍法,比他如何?”


    他問話的態度極其自然,蘇芒愣了三秒鍾才意識到這個他指的是橫屍在地的孤竹,遂實話實說,“我覺得其實差不多,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逃……你是來幫陸小鳳忙的吧?”


    第三個問題仍和陸小鳳沒半點關係,西門吹雪問:“你練劍練了多少年?”


    蘇芒當場啞然,自從進入碧落天以來,算上在輪回世界裏的日子,學武還不到半年,練劍時間更少。她自知若說實話,隻怕會被當成存心戲弄,又不想編個時間騙人,便硬著頭皮回答道:“這就無可奉告了。”


    西門吹雪沉默,就算麵對普通人,這句回答也足夠令對話冷場,遑論是本就如寒山雪峰的一代劍神。蘇芒尷尬異常,搜腸刮肚地想要尋找話題,然後鬼使神差地反問道:“你呢?你又練了多少年?”


    一句話說出來,她恨不得把舌頭吞到肚子裏。所幸不知道死到哪裏去的陸小鳳在此刻姍姍來遲,化解了這種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你盯著我看我也盯回去的局麵。


    孤鬆最終還是棄劍逃了,他是鬆竹梅三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位,論膽氣意誌,也沒比其他兩個高出多少。陸小鳳和蘇芒一樣,都沒想著趕盡殺絕,隻因怕蘇芒出事,也跟著追出。


    孤鬆逃命中遇上現身霧中的玉羅刹,被活活嚇死,陸小鳳和玉羅刹交談幾句,申明立場後,這才再次動身去追。他追上了蘇芒和枯竹,卻沒想到西門吹雪也到了。兩人攀談起來,蘇芒當場又被扔到了一邊。


    寥寥數語後,西門吹雪言下竟已流露出要離開的意思。他們之間的對話十分簡單利落,無非是說此來乃為還清對陸小鳳的欠債,此事既罷,無論以後陸小鳳遇上什麽危險,西門吹雪均不會再出手相救。


    蘇芒心知機會難得,若等西門吹雪回到萬梅山莊,又要亂環愎淖閿縷械潰骸拔髏拋鰨


    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同時望向她,西門吹雪道:“什麽事?”


    蘇芒極是謙和地笑了笑,然後啟朱唇,發皓齒,笑道:“我想領教一下你的劍。”


    一言既出,西門吹雪尚未有反應,陸小鳳臉色已經變了,幾乎是搶著她的話頭道:“小孩子不懂事,不必理她,你回萬梅山莊去吧,這大概也是我最後一次拜托你了!”


    被降級為小孩子的蘇芒仍在堅持,“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想挑戰西門莊主。”


    自從西門吹雪在紫禁之巔擊敗白雲城主葉孤城,江湖上再也沒有人主動挑戰過他。他人還活在世上,卻已經變成了一個傳說,連他本人都從未想過,會從一個少女口中聽到挑戰之言。


    西門吹雪仍沒有機會開口,因為陸小鳳又搶了他的話,他像個炮仗一般冷笑道:“要挑戰,何必選西門吹雪,是不是覺得你是女人,西門吹雪就不屑殺你,大可一戰成名?”


    蘇芒奇道:“這話從何說起?西門莊主有句名言我是聽過的,女人都不該練劍,練劍的就不是女人,該殺就殺,絕不會手下留情。是這樣嗎?”


    她竟扭頭去看西門吹雪,想尋求他的支持,陸小鳳又一次險些氣倒,怒道:“你以為自己的劍法可以勝過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是古龍禦筆親封的劍神,蘇芒既然選擇以劍為武器,又來到陸小鳳世界,當然想領略一下劍道巔峰,因此出言邀戰,真的沒有任何其他想法。陸小鳳以尋常江湖人的心思猜測,猜她是想借此成名,根本沒有猜到點子上。


    蘇芒知道他實是一片好心,解釋道:“不是的,我並不想借此事達成任何目的,隻想領教西門莊主的劍法而已。我知道我是個女人,但也是練劍的人,相信陸兄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就不必再阻攔我了。”


    陸小鳳還想再說,西門吹雪卻已開口,“可以,出劍吧。”


    他從不拒絕旁人的邀戰,無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今天容許陸小鳳說了這麽多,已是看在兩人交情非比尋常的份上。蘇芒既然心意已決,他也不會再讓陸小鳳孿氯ァ


    蘇芒大喜,笑道:“多謝!不過我還有事要做,可不可以另訂一個日期?”


    西門吹雪冷冷道:“需要多長時間?”


    蘇芒並不知何時能見到花滿樓,看向陸小鳳時,陸小鳳鐵青著臉,拒絕理她。她無奈一笑,瞥了一眼卷軸,笑道:“請給我兩個月的期限。”


    西門吹雪的人隨著這句話消失,霧氣彌漫,吞沒了他的身影,他的話從霧中傳來,依舊那麽冰冷無情,“兩個月之後,萬梅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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