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領命,即要離去,忽格納又將他們喊下,說道:“迎親的隊伍,再加五百人,不惜金銀,一定要盛大隆重,絕不可失我晉國國威。”


    說罷,便大步走下寶座,剛離開大殿,便見內宮宮人急急奔來,跪在地下說:“啟稟皇上,黎妃娘娘有身孕了。”


    忽格納眉頭一挑,便調轉方向,往那黎妃宮裏去。


    妃子黎氏年方二十,是忽格納近來新寵。晉國講究嫡子嫡孫,妃嬪妾室等同玩物,然而皇後年近四十已然色衰,在這男子為天的世界裏,色衰的皇後若無子,幾乎等同被棄。但河皇後娘家勢力顯赫,忽格納也輕易不能動,再者夫妻也無太大矛盾,年輕時也曾互相扶持,中年喪子更該互舔傷口。


    可沒有子嗣繼承皇位,忽格納倍感不安,年輕的弟弟們是他的眼中釘,而同胞的二弟這一次喪子,他麵上悲傷安撫,內心實則竊喜,如此又少了一份威脅。


    忽格納自覺四十歲仍有精力孕育子嗣,喪子後振作精神頻頻臨幸皇後,久而不果,皇後卻越發麵黃肌瘦,他見了心煩,便開始養了新寵,封妃冊嬪,後宮又興旺起來。


    這消息同時傳到河皇後宮中,河氏怔怔地說:“這一天到底是來了。”一時淚眼婆娑,不敢想象自己被廢棄後的淒慘。


    親信安撫她:“娘娘,黎妃未必能生皇子,若是公主,也不過是將來遠嫁的命。”


    河氏搖頭:“若一定是皇子呢?”她捂著心口道,“妃嬪的皇子是庶出,若要嫡出很簡單,我走,她來。”


    此時,皇帝身邊的宮人到來,畢恭畢敬地傳忽格納的話,道是皇上今夜要來中宮過夜,請皇後準備侍寢。


    河氏渾身緊繃,微微打著顫,皇帝為求子,無數次在床笫間折騰她,早已沒了年輕時的旖旎浪漫,那樣急迫凶狠,幾乎要刺穿她的身體,雲雨之於她,是懲罰,隻有肉體的痛苦,再沒有甜蜜可言。


    “娘娘?”


    “那就……再試試吧。”河氏絕望地閉上眼睛,緊緊抓著衣襟。


    夜色深濃,中宮一片寂靜,隱約能聽見皇後壓抑的呻yin,瘦弱的身體被折騰得大汗淋漓,河皇後幾乎背過氣去,癱軟在床榻再無力氣。


    卻聽見背後冷冷地說:“黎妃產子之前,你若不能有身孕,就怪不得朕無情。黎妃若產皇子,朕要冊封她為皇後,朕不會虧待你,降為妃子偏居側宮,依舊會有榮華富貴。朕不能沒有皇子繼承皇位,你應該明白。”


    “是……臣妾明白。”河氏說罷,緊緊咬著唇。


    “在那之前,自然還有很多事要你做,項曄的女兒就要到了,別忘了你答應朕的事。”忽格納陰冷的一笑,才盡興的人,竟又有欲望纏繞,一手抓在皇後的皮肉上,用力地蹂lin著,“聽說那小公主貌若天仙,朕也想一睹芳容。”


    河氏忍耐身上的痛楚,她似乎明白了忽格納的意思。在晉國,兄長若強幸弟妻,是家事,律法管束不得,隻要家中族長認為無過,弟與弟妻隻能忍辱,甚至若有不當,弟妻會被指不守婦道。在這個國家,任何事任何錯,都可以強加在女人身上。


    河氏淒涼地一笑,心中暗暗想:天定帝一世英名威武,為何要這樣作踐自己的女兒。


    千裏之外,走了四五天後,琴兒已經遠離京城。在丈夫的嗬護陪伴下,離別的愁緒漸漸淡了,更多是對未來的期待.唯一不變的是送親隊伍依舊隆重繁華,每到一處都有地方百姓夾道歡送,琴兒大大方方地在馬車上與百姓們揮手,這是蒙格在晉國從未見過的景象。


    沈雲對蒙格說:“琴兒雖深居宮中,但自小打理宮闈事務,每年節省下的開支,都用於賑濟窮苦百姓,在民間聲望極高。你也看到了,倘若琴兒在晉國受委屈,怕是不止我大齊鐵騎要來搶回公主,百姓們也要拿起鐮刀鋤頭,來為他們的公主出頭。”


    蒙格卻驕傲地笑:“總覺得,我像是娶了一個國家。”


    那一日,車馬停在驛站,地方官員精心接待,因當地山水極美,琴兒動了心思想帶蒙格去看一眼,沈雲和項灃都答應了,由著他們隻帶三五個隨從,去自在地玩了半天。


    盡興歸來,正要去歇息,隻見蒙格的老師程達緊張地來找他說話,丈夫說完歸來,琴兒便問:“程先生找你何事?”


    蒙格坦率地說:“他提醒我忘了一件事,皇後曾托我為她求藥。”他見琴兒好奇,忙道,“是我的皇嫂,晉國的皇後。”


    “這我自然知道。”項琴道,“求的什麽藥,這會兒我們還在大齊,若是這裏尋不到,便派人回京中去找,快馬加鞭送來也是趕得上的。


    蒙格苦笑:“不知皇嫂從哪裏聽來,說大齊皇室有求子靈藥,要我此番來迎親時,務必為她帶回去。”


    琴兒道:“原來如此,你們皇室裏的事,我知一二,也能體會皇嫂的心情。”


    蒙格歎道:“可我去哪兒找這東西,在京城為了婚事忙碌,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


    琴兒想了想,挽起他的手笑道:“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總要去拜會你的皇嫂,我去送給她就是了。求子的靈藥嘛,我們大齊多得是。”


    蒙格望著她明亮的眼眸,像是明白了,頷首道:“交給你,我便放心了。”


    琴兒笑得溫柔,拿出絲帕輕輕擦拭他額頭上的汗水,蒙格卻捏過她的手,拿過絲帕為她擦拭,那邊沈雲和項灃忽然走進來,便撞見這情景。


    項灃輕輕一歎:“蒙格若不回晉國,琴兒該多幸福。”


    沈雲卻道:“能疼愛嗬護她的人不難找,可蒙格隻有一個。”


    項灃看他道:“待你回去,是不是也該把婚事辦了。”


    沈雲搖頭:“還早。”


    門前,琴兒見哥哥們來了,不免羞赧,便留下蒙格與他們說話,匆匆進屋子去。


    而因唯恐侍奉不慎,地方官的夫人小姐們,取代了侍女奴仆親自來侍奉公主,自然是熨帖周到毫無不是。


    這家的小姐十一二歲,正是精靈古怪時,跟在母親身後打下手,時不時偷眼看公主,琴兒看在眼裏,就讓她上前,把自己一朵宮花賞給了她。


    夫人忙命女兒叩首謝恩,可是那姑娘卻忽閃著眼睛,問道:“公主,您為什麽嫁去晉國,我聽私塾先生說,女子在晉國都不讀書,讀書就會被認作有逆反之心,是要遭毒打的。”


    夫人見女兒口無遮攔,慌張地將她掩在身後,連聲道:“小女年幼,言行無狀,求公主寬恕。”


    這話琴兒並非第一次聽說,在等待蒙格來迎娶的的這幾個月裏,她閱覽了無數晉國曆史相關的書籍,母後更為她請來曾出使過晉國的大臣講解那裏的風土人情,並言明不得為了顧忌公主的感受而美化修飾,是骨是血,要知道那裏最原本的麵貌。


    “不礙事,夫人既是為她請私塾先生,便是讓她念書識字。”琴兒大度從容地笑著,“知道他國的落後野蠻,才能避免我們耽於安樂,不思進取。”


    話雖如此,她們退下後,琴兒還是陷入了沉思,那一片土地上根深蒂固地對於女子的作踐,如何能一朝一夕就改變。然而她最擔心的的,不是男人的強勢,擔心那裏的女子,早已不懂得反抗和爭取。


    蒙格歸來,見她愁眉不展,還以為是思鄉之愁,關心了幾句,才知她已經在為晉國憂慮。心下感懷之餘,亦道:“推翻皇權,或許隻論生死,可要改變人的思想,不知該從何下手。”


    琴兒卻反過來安撫她:“多一個人醒悟,就少一個人受欺,我們要有信心。”


    蒙格頷首,深情款款地望著琴兒,琴兒被盯得臉紅了,赧然問:“怎麽不說話了?”


    蒙格卻忽然吻上來,在她唇上表白自己的愛意,末了將氣喘籲籲的人摟在懷裏說:“突然,就想親你了。”


    琴兒輕聲嗚咽:“原來,你一點都不老實。”


    蒙格怎麽會是老實人呢,一個有勇氣敢逃離國家,敢去他國借兵實現自己的皇權理想,這豈是平常人能做到的,事琴兒心裏很明白。


    如此一路行,一路歇,覽盡大齊瑰麗江山,盛夏初初,終究是到了邊境,項灃送到這裏,就該和妹妹道別了。


    比不得在京城時的傷心難過,琴兒平靜地拜別兄長,在關下鞠一把泥土用絲帕包裹裝入匣子中,最後望一眼故土山河,便看到躲在遠處張望的百姓,這裏的百姓遠離帝都,一生都未必能見到皇室之人。


    琴兒稍稍走上前,和他們揮了揮手,那裏嘩啦啦地跪了一大片,反叫她心生不忍,隻能匆匆離去。


    隊伍進入梁國國境,梁國皇帝一路大開方便之門,沒有了夾道歡送的百姓,行進比在大齊要快上許多,這邊公主離境的消息剛剛送到京城,琴兒那裏都快到達晉梁交界之處了。


    此刻晉國都城,富麗堂皇的七皇子府裏,侍女仆人依序羅列,哈那嬤嬤點著名冊,念到妙光的名字,看到站在人後瘦弱的姑娘,不知從哪裏鑽來的,一身髒兮兮的塵土,哈那嬤嬤便道:“這樣叫公主見了可還了得,你們聽好了,便是柴房馬廄裏當差的,也要幹淨體麵。那可是從大齊來的公主,她們走的路是用玉石鋪的,碗筷都是金子做的,你們可不要丟殿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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