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頓時令殿內氣氛凝重,琴兒仔細將匕首收好,摸了摸腰帶對母親道:“母後,我會保護好自己,蒙格也會保護我,絕不讓我身犯險境,請您一定放心。”


    瑉兒頷首,抬手為她正一正鳳冠發簪,理一理衣襟披帛,將女兒上上下下看了又看,終是道:“我們走吧。”


    她牽著女兒的手,一步步走出涵元殿,清雅上前輕輕推了推項元,溫柔地說:“公主,咱們走吧。”


    項元回過神,努力露出燦爛的笑容:“吉時到了。”


    宣政殿上,項曄高高端坐龍椅,太後與皇後分坐兩側,項琴與蒙格行大禮拜別帝後與太後。


    階下禮官吟誦祝詞,皇族宗親文武百官夾道觀禮相送,晉國的使臣站在殿外,看到身披鎧甲威武霸氣的軍隊,直被唬得不敢抬頭,竟不知大齊皇帝在這種日子派來將士們做什麽。


    大殿上,瑉兒徐徐走下台階,為女兒女婿送上餞別酒,再象征性地為琴兒整一整衣容,一切禮節都圓滿後,皇帝便道:“出發吧,願你們一路順風。”


    殿外再次鳴禮炮,轟隆聲震得晉國使臣顫抖,但見他們的七皇子攜手大齊公主緩緩走出大殿,階下之人立時烏泱泱跪滿地,使臣們也不得不屈膝伏首。


    公主的鳳袍曳地而過,紅毯上鋪滿花瓣,這一條尊貴的道路,隻有他們夫妻能走,隻有稍後出來的帝後能走。


    登車上馬,新人正式離開皇城。


    送親的隊伍,帝後至京城門,三皇子至大齊國境,沈雲直抵晉國都城,京中百姓夾道歡送,仿佛是不舍公主離去,隊伍走得異常緩慢。


    終於到達城門下,帝後攜手登高,立於城門之巔,公主與駙馬的鳳輦緩緩走過吊橋,車停下,項琴與蒙格下車,再次拜別帝後。


    項曄朗聲命他們上路:“走吧。”


    項琴緩緩起身,身邊是蒙格攙扶她,這一轉身,她再也不能回頭,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雙親。眼淚牢牢地含在眼眶中,牙關緊咬,她不能哭,她要笑著嫁出去。


    看著女兒女婿登車,隊伍再次前行,瑉兒禁不住身體一晃,可她身邊有最堅實的依靠,項曄攏著她的身體,輕聲道:“放心吧,琴兒的一生,注定是輝煌的。”


    瑉兒含淚道:“我給了孩子一把匕首。”


    項曄問:“匕首?”


    瑉兒哽咽,聲音顫抖著說:“其實……我是想讓她,若在絕境裏,不要受辱,用、用匕首自盡的。”


    項曄大驚:“瑉兒你……”


    瑉兒緩緩鎮定下來,在淚光中笑道:“可是元元那傻丫頭,像是猜出我的心思,不等我把話說出口,就對妹妹說,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即便受辱也不能拋棄性命,隻要活下去,父皇和哥哥們就會去救她。”


    她淚如雨下,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如年輕時堅強,又一次努力揚起笑臉:“我隻能把話改了,順著元元的意思對女兒說,讓她用匕首去殺壞人,去殺要傷害她的人。”


    項曄抬起手,闊袖如羽翼般籠罩著瑉兒,卻是笑道:“不要再哭了,琴兒會聽見,你的眼淚是她心底最堅定的支撐,為了不讓母後落淚,她會很努力很堅強地活下去。”


    隊伍越走越遠,雖然所有隊伍尚未完全走出皇城,可公主的鳳輦已經越來越小,就快看不清了。


    瑉兒依靠在皇帝身邊,漸漸冷靜下來,直等綿延不絕地隊伍完全走出皇城,他們就該回宮了。


    轉身,見潤兒定定地看著遠方,猩紅的雙眼硬是含住了淚水,瑉兒走上前,握住了兒子的手:“潤兒,走吧。”


    項潤頷首,隨父皇母後走下皇城,禦輦剛剛行來,眾人正要侍奉皇後登輦,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直接一匹駿馬上坐著身著禮服的妙齡少女,瑉兒和項曄一看,就知道是女兒。


    侍衛們且要上前攔住,項曄道:“讓開,讓她過去。”


    便見大公主策馬衝出城門,追著送親隊伍而去,有侍衛領著令牌緊跟而上,擔心公主受阻。


    元元策馬急追,隊伍走得不如她快,很快就看到了妹妹的鳳輦,再追幾步,終於追上了。前頭領路的沈雲調轉馬頭趕過來,隻見元元追在鳳輦旁,要他們停下。


    沈雲命令隊伍停下,便見元元下馬到了鳳輦旁,大聲說著:“琴兒,不要走,姐姐帶你回去。”


    車內,琴兒聽得姐姐的聲音,眼淚再也控製不住,滴滴答答落在鳳袍上,姐姐就在車外喊她,要她回家。


    “琴兒,要不要下去見皇姐?”蒙格溫和地問,輕輕摟住她發顫的身體。


    項琴搖頭,抽噎著說:“我不能讓姐姐看見我哭。”


    沈雲下馬來,守在項元身邊,不多久,卻見蒙格獨自下車,雙手捧著從琴兒手腕上褪下的玉鐲,這玉鐲本是一對,琴兒要她把另一隻留給姐姐。


    蒙格什麽都沒說,麵對這樣的離別,他是狠心的那一個人,他說什麽,大公主都不會接受。


    蒙格與沈雲對看一眼,蒙格回到馬車上,不久,隊伍便重新出發。


    “琴兒,琴兒……”項元要追著鳳輦而去,被沈雲用力拉到了路邊,她哭得涕淚滂沱,懇求沈雲再讓她去見一見妹妹,沈雲按住她的肩膀,冷靜地說,“琴兒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眼淚,你不明白嗎?”


    元元傷心欲絕:“父皇為什麽要把妹妹嫁去那麽遠,為什麽要送她去晉國那種地方,沈雲,把我妹妹帶回來,我求你……”


    沈雲抱住她,緊緊箍著她顫抖的身體:“我會把琴兒平安送到晉國,元元,下一次,我帶著你一起去迎接晉國的皇後。回宮去,你答應過妹妹,要守護母後的。”


    “我不要妹妹走,沈雲,我舍不得妹妹……”元元的哭聲漸漸弱了,伏在沈雲的胸前,被他保護在懷裏,隊伍緩緩從身邊走過,誰也不會停下來。


    再回頭,鳳輦已然走遠,項元恍然醒過神,催著沈雲道:“快去,快去,你一定要把琴兒平安送到那裏。”


    沈雲頷首答應,直接用衣袖擦去元元麵上的淚水,笑道:“不要哭了,臉都哭花了。”


    元元抽噎了幾下,輕聲道:“你也要小心,自己保重。”


    沈雲拉著她的手,攙扶她坐上馬鞍,叮囑追隨而來的侍衛好生保護公主,對元元說:“不要急著等我回來,我會等琴兒安頓好再走的,別到處亂跑,別碰著磕著,別讓我擔心。”


    項元不語,沈雲卻在馬屁股上一抽,駿馬朝著城門奔去,隻聽見他在身後高喊:“坐穩了。”


    元元知道,妹妹要遠嫁了,她攔不住,她留不住。


    看著她穩穩離去,沈雲翻身上馬,很快就追上了鳳輦,蒙格探出腦袋,與他頷首致意,沈雲稍稍看了眼坐在裏側的琴兒,便放心地往前頭去了。


    馬車裏,琴兒靠在丈夫懷中,已是哭得沒了力氣,蒙格不忍她傷心,琴兒若是決定留在大齊不隨他去晉國,為了琴兒,他願意讓隊伍調轉回頭。可這樣的話他不能說出口,琴兒義無反顧地跟她走,他該給妻子的,是光輝顯耀的未來。


    揚起的塵土落回大地,送親隊伍已然走遠,浩浩蕩蕩向晉國而去。元元被侍衛們送回皇城,清雅早就等在皇城門下,一見公主回來,就把她摟在了懷裏。


    “清雅,母後哭了嗎?”元元揉搓著臉,不想之後被母親看見淚痕。


    “皇上在身邊呢。”清雅亦是雙眼通紅,“娘娘讓奴婢等您,接到您回來,就帶您去別院,要您安慰外祖母。”


    元元點頭答應,又不放心:“皇祖母可好?”


    清雅覺得,二公主才離去不久,大公主就和從前不同了。也是啊,從前有那麽懂事體貼的妹妹在,事事處處都能細致周到,她當然可以恣意盡歡,但如今妹妹遠嫁,她勢必要承擔起妹妹的責任。


    得知雲裳嬸嬸陪著祖母,元元這才放心,便徑直往別院來陪伴外祖母。白夫人畢竟沒有親手帶大孩子,難過一陣便好了,反是她窩在外祖母懷裏,弱弱得說:“哭得我頭都疼了,讓沈雲看見我那個樣子,真是丟死人。”


    白夫人摸著她的臉蛋兒,心疼地說:“沈雲那孩子太可靠,也隻有他能看見你哭成這樣子。”


    元元軟軟地說:“不想理他。”


    白夫人卻道:“你說了半天的沈雲了,還不想理他?”


    元元嗚咽了一聲,沒說話。


    不久宮裏來人,說皇上臨時起意,即刻就要帶皇後去平山休養,十日後歸來,宮裏的事,就托付給大公主了。


    元元撅著嘴:“怎麽就把我留下了?”


    與此同時,晉國的皇城裏,大臣計算著日子,對忽格納道:“皇上,順利的話,七殿下今日就該動身返回晉國了。”


    忽格納冷冷一笑:“我讓你們去打諾桑部落的事,可準備好了?”


    大臣忙道:“準備好了。”


    忽格納道:“這就發兵吧,不必爭勝負,等蒙格歸來,正好派他去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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