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與雲裳麵麵相覷,淑妃便客氣:“娘娘的身體還需靜養,待日後您康複了,臣妾與雲裳再來恭聽琴音。”


    瑉兒笑道:“我自己覺得和從前沒什麽兩樣,有力氣才會有興致不是嗎?”說著便命清雅將箏搬來,過去她都是在水榭台席地撫琴,如今天寒地凍那裏是坐不得了,連清雅都是頭一回見娘娘好好地坐在桌前彈琴。


    然而她們坐在連接水榭的殿閣裏,悠揚的琴聲還是能隨著太液池的湖水傳出去,聽見的人都詫異,皇後才失去一個孩子,可上陽殿裏卻不見半分悲戚。


    不久後,安樂宮來人尋找淑妃,說小皇子哭著找娘,三人的相聚這才散了,時辰不早,淑妃要雲裳隨她一起退下,瑉兒也沒阻攔。


    姐妹倆走過長橋,就要在岸上分開,淑妃叮囑雲裳:“雖然皇上命你多陪伴皇後,可你也不能不顧太後,往後進宮了,先去長壽宮問安,再來見皇後。”


    雲裳答應了,不似從前那般,說一句頂一句。這叫淑妃也奇怪,而她更覺得不可思議地是,堂妹竟然能與皇後和睦相處,甚至言辭之間已經很親昵。


    “你不恨皇後了?”淑妃忍不住問,“沈哲呢,你也不恨他了?現在你們夫妻過得怎麽樣,好嗎?”


    “皇後娘娘和沈哲沒有任何關係,是沈哲自己念念不忘,我為什麽要遷怒無辜的人?皇後也是唯一一個勸我,為了自己好好活著的人,而就算是姐姐您,也希望我能屈服順從,為了您為了家族,老老實實地活下。”放下心裏的包袱,江雲裳更坦然,“不過姐姐放心,我會好好頂著將軍夫人的頭銜,不給您丟臉,也不給自己找麻煩。姐姐說得不錯,若是與沈哲合離,我的人生就隻剩下悲慘,富貴榮華天下人求而不得,如今就擺在我的眼前,我何不好好享受一番。而我的人生裏,又不是隻有沈哲。”


    淑妃輕輕一歎:“隻要你好自為之,我也不會幹涉你,更何況如今,你是有皇後撐腰的了。不過雲裳啊,你心思太簡單,在外頭遇見什麽,千萬別逞強,哪怕不問我,問問皇後也好。”


    江雲裳福了福身道:“姐姐,之前我不懂事,總是頂撞您惹您生氣,其實那會兒自己也不好過,現在才明白,放過別人其實是放過自己,若不能快意恩仇,就不要折磨自己。往後我會好好的,不讓您再為我擔心。”


    淑妃看待堂妹的神情,如同沈哲一般,不敢想象皇後到底給了她什麽影響,不知不覺中,皇後就收服了人心,就快連自己,也要對她心服口服。淑妃搖了搖頭,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姐妹倆難得好好地散去,雲裳離宮時,恰遇秦文月也離去,秦文月自然是客客氣氣地上來打招呼,雲裳對她沒有好感,也知道皇後和堂姐不喜歡她,麵上客氣了一句後,不顧秦文月相邀同行,就自顧自走開了。


    送秦文月出宮的宮人,這些日子早已與她相熟,秦文月私下也許了好些好處,她們少不得為秦小姐打抱不平,說起江雲裳的不是。


    “這話可別傳到太後麵前,叫太後誤會就不好了,將軍夫人的性格如此吧,是我不謹慎。”秦文月一臉的好人模樣,在任何人麵前,都是滴水不漏。


    可她這番話的用意,本就是提醒那些人把話傳到太後跟前,果然第二天太後就問她:“雲裳對你不友善嗎,她給你臉色看了?”


    秦文月話語說得婉轉,並也沒替江雲裳開脫,隻道是表嫂性格冷淡,是她沒察言觀色,說了半天,也不否認江雲裳給她臉色看的事,太後聽著心裏自然就不樂意了。


    那麽巧的是,這日妃嬪們來請安問候,話裏話外說起皇帝如今冷落後宮,夏日至今幾乎沒有一個人得到恩寵,她們是希望太後能有所幹涉,一麵又提起上陽殿。


    林昭儀道:“臣妾這幾日笑也不敢笑,為著皇後娘娘失去孩子,沒想到上陽殿裏卻歌舞升平很熱鬧,昨天還傳出琴聲,皇後天天和將軍夫人在一起作樂,看樣子身體也好了。”


    秦文月在一旁端茶,偷偷看了眼太後的神情,為了失去孫子,老人家滿心自責,不過是沒露在人前罷了。現在好,她這兒愁得茶飯不思,兒媳婦那裏卻悠哉悠哉,憑誰看著都太沒心肝。


    秦文月更是暗暗佩服皇後的冷酷無情,失去了親骨肉,竟還有興致與人談笑風生。


    但這一日,太後並沒有把心裏話對秦文月說,多少是明白家人與外人的區別,隻等秦文月走後,才對林嬤嬤道:“這麽久了,她自己來不了,也不打發人來問問我是否安好,婆媳之間哪有這樣的,難道要我親自去上陽殿看她?”


    林嬤嬤道:“您是主動去過上陽殿的,那會兒您可什麽都不計較,現在您有心結,就看什麽都變了。皇後娘娘不是沒有派人問候您,清雅每天都來問您好不好,但娘娘叮囑過,怕您心裏惦記,不要告訴您。”


    “真的?”太後果然心軟,“瑉兒惦記我?”


    林嬤嬤苦笑:“每天都惦記,不過是娘娘她一貫低調,您也不是不知道。”


    太後猶豫再三,便道:“那明日,我去看望那孩子,有什麽話見麵說清楚,也就好了。”


    原本太後能主動走出一步,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可老太太也有她的驕傲,到了第二天,太後總覺得有些抹不開麵子,便說帶上秦文月一起去上陽殿看望皇後。秦文月好奇上陽殿已久,早就想踏上那座小島一探究竟,不過是假裝客氣了幾句,在太後改主意前,跟著去了。


    瑉兒曾告誡清雅,無論如何也不許秦文月踏入上陽殿,可現在她跟著太後來,無人敢阻攔,可瑉兒得到消息,不等他們上橋,就派清雅去攔下太後一行,說她已經睡下了,此刻不宜相見。


    清雅硬著頭皮趕到岸邊,暖轎的簾子掀起,見太後一臉和氣,那些話她更是說不出口,可是一看到邊上殷勤的秦小姐,清雅把心一橫道:“太後娘娘,太醫剛剛來過,給娘娘開了藥服下,這會兒已經睡熟了,奴婢鬥膽請太後回長壽宮改日再來。而再過些日子,娘娘也能出門了,該是娘娘去向您請安。”


    太後的熱情被澆滅了一大半,可她總不見得低聲下氣地說,她去等著兒媳婦醒來,繃著臉一時說不出話,站在轎子旁的秦文月主動道:“太後可以在上陽殿等一等,娘娘或許一會兒就醒了,您白白辛苦來一趟話也沒說上就回去,怕是娘娘醒來也會責怪雲嬤嬤自作主張。”


    清雅忙道:“太後若要等,奴婢一定立刻把娘娘叫醒,怎敢勞動太後久等,但娘娘才吃了藥,突然醒來怕是對身體不好。”


    太後也不傻,人家不歡迎,這話說得夠明白了,而她也不認為清雅有膽子拒絕自己,多半是皇後教的,可見兒媳婦並不樂意見她,這上陽殿她也來不得了,根本沒意識到,是因為她帶著秦文月這個外人。


    “我知道了,這就走,大冷天你跪在地上也辛苦了,清雅,好好伺候皇後。”太後端著最後的氣度,不冷不熱地撂下這句,就命放下簾子,轉回長壽宮去。


    或許這件事,本該有更溫和地解決辦法,可瑉兒卻強硬地把太後擋了回去,在任何人看來,都是皇後這邊做的不好,哪有婆婆上門來,兒媳婦不給開門的。


    慧儀傷了皇後的事,就算不相幹的人也明白,是太後太過軟弱善良才惹出的事,這些日子宮裏的氣氛本就微妙,再加上好事之人的添油加醋,連帶著今天太後吃了閉門羹,婆媳間親如母女的美好被徹底打破了。


    宮裏傳得風風雨雨,項曄才舒展幾分的眉頭,又揪緊了,夜裏來見瑉兒,她仿若無事,皇帝忍了又忍後,禁不住問:“母後的事,你怎麽想的,母後來看你,你也不該閉門不見,朕如何去解釋才好?”


    瑉兒道:“皇上還記得您曾經的規矩嗎?”


    項曄不解,瑉兒淡淡地說:“上陽殿曾經,是宮外之人不得踏足的地方,連我的母親都不能來。”


    皇帝一時窘迫,愧疚地說:“那時是朕故意欺負你,朕沒有好好對待你的母親。”


    瑉兒卻道:“其實那樣的規矩很好,雖然當時夾雜了皇上的私心,但原本您對待後宮的態度是嚴謹不容輕賤的,但為了母後的心情,很多事您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今日我攔的不是母後,是她身邊的秦文月,秦姑娘沒做錯什麽事,但她沒資格踏足上陽殿。哪怕皇上覺得,是我太過小氣,我也不會讓她進門。”


    項曄完全沒想到,這事情是在秦文月身上。


    瑉兒更道:“婆媳之間的事,說也說不清楚,可我是晚輩,錯也該是我的錯,現在宮裏人都這麽認為,那就對了。總不能讓她們一直傳說,是母後害死了我們的孩子。這些日子以來,是我故意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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